第一卷 一夜西窗梦不成 第四章 虚幻大千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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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方芸熙便醒过来,玲珑也经已起来准备好洗脸水,洗罢为方芸熙更衣梳头。
昨天意料外的大夫人一下子便准了方芸熙与方伦羽的外出,只嘱咐二人早点回府。晚上方久铭因事忙而无法回府用饭,因此方芸熙躲过了一场家族大团圆。抽空粗看了看那本《太秦纪》,大概了解了这个太秦国的事。由于精力不佳,早早便把外出准备的事交给玲珑上床休息。再经一夜,方芸熙心中又多添了一个疑团,不过对自己影响不大,暂且先放一边以后再作考虑。
打扮停当立镜前,只见镜中少女淡扫娥眉,肤若凝脂,乌黑如缎的长发挽成风髻露鬓,单插一支珠花点缀,身穿藕色底绡花的纱衫,白色百褶裙,似有烟霞轻笼。
方芸熙略吃了些玲珑准备的早点,出到院外,方伦羽的的小厮已在院门等候,随他到府门外,方伦羽已在马车旁等候,却不上车,只在车旁不耐烦的徘徊,见方芸熙玲珑来,嚷嚷:“你们女子就是打扮也花个半天,大好时光都让你们花费去了。”
玲珑皱眉一挑嘴道:“你的大好时光也就流连酒家圣景,还来不及我们女子打扮来得赏心悦目。”“你……”方伦羽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方芸熙但笑不语,三人上了车,方芸熙和玲珑坐一侧,方伦羽坐另一侧,方伦羽小厮驾车而行。
一路上方伦羽谈天说地,口若悬河,似兴致甚高,玲珑也心情大好,常常搭腔,方芸熙只静听他们两人说话,不时从车窗外窥探陌生的道路。
方芸熙也不知道路,但知出了门车一直往西走,车出城门,约走了两三里路,驶入一旁人烟较少的路,在大路口一转直入山路,景色立时清幽异常,从车门遥观一寺庙座落山边,为丛林半掩。
车再行不久,却绕至寺庙后面紧靠寺的一座院门前停下,三人下了车,方伦羽却忽再跳上车,俯身道:“四姐,我去别处转转,你代我与元姨娘问候一声,我午后来接你。”说完也不待方芸熙搭话,叫上小厮扬车而去。
方芸熙看着飞扬的尘土一时语塞,玲珑也只翻着白眼口中说着愤恨的话。
顺步走进院内,只见松柏森森,花木繁茂却渐黄,朝阳的初辉映照树顶林梢,微风轻吹树叶沙沙,伴奏着脚踏落叶的细碎轻咽。
方芸熙觉得心旷神怡,正看着景色有点出神,从一旁屋内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布衣灰裙,双手执铜盆水满,见她们二人走来,急急放下盆走来,嘴里道:“四小姐你可终于来了,夫人病了啊。”
看来身子弱是遗传的,方芸熙只得说:“快带我去看娘。”玲珑也喋喋说:“顺嫂,怎么才两天没来夫人就病了。”
屋内榻上妇人年约四十多岁,不知道是否因为患病,看上去虽然仍风华犹存,容色秀丽,但明显没有大夫人的意气风发和雍容凌厉,也没有朱夫人的妩媚生姿和轻软依人,只有岁月沉淀下的幽怨眼神,褶皱的容颜,诉说着沧桑年年有痕。
“娘……”侧坐床边,这憔悴的妇人与另一双鬓华发渐生的身影重叠,是这具娇美身躯的亲娘,方芸熙不禁哽咽而眼圈泛红。
“看顺嫂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元函筠唇微泛白,声略带虚弱地说:“只稍染风寒,就这风寒还得幸
宁虚大师前来诊脉。”忽儿元夫人抓住方芸熙的手说:“快,熙儿,说不定这便是你与宁虚大师见面的机缘。七年前宁虚大师说见为有缘,不见亦为缘。昨天他刚返寺,今早却为我诊脉,想必你们见面之缘已到,快去请教大师治心疾之法。”
方芸熙略为踌躇,玲珑却于一边搭口道:“夫人放心,小姐早已说过年内会嫁与唐公子,以唐家权倾青陵之力,小姐心疾必能痊愈无忧。”
“但熙儿距十八只剩六个月了,”元夫人急半撑起身子说,“以熙儿现在与唐公子的……虽说并非不可能,但六个月也太急了。另找良医良方,方为上策啊。”
方芸熙皱眉心想:怎么这个治病和嫁人拉到一起了。莫说这个身体只有十七岁,嫁人还嫌太早,就算是嫁,也不能因病嫁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啊。更何况自古权倾朝野的望族,虽能享强权富贵,但也往往成为天子的眼中钉,容易成为被清剿对象。嫁入豪门,又有总总束缚,今后自己恢复记忆,得知回现代的方法,便更不易脱身了。
轻叹一口气,方芸熙反握元夫人手,另一手覆盖在她手上微笑道:“娘放心,我现在去求见宁虚大师,见与不见,自得心安,得不得良方,也自是随缘。”
元夫人急招手唤顺嫂带方芸熙找元虚大师,方芸熙留下玲珑照顾元夫人,随顺嫂步出院门前往寺内。
这院虽紧靠寺背,想走进寺内却得绕行至正面山门方为外人进入之处,走着有十几分钟路,才到寺内正殿门前,顺嫂寻着个在扫落叶的小和尚,问了几句话,便与方芸熙说:“四小姐先稍候片刻,待我先与小师傅前往求见大师。”方芸熙应了,顺嫂随小和尚绕进旁边的路。
树影婆娑,微凉秋风轻吹发丝撩面,方芸熙步至一旁石栏杆,半靠站在石栏侧,石栏露湿初干,还带着微寒,忽然想起,要是小说或电影里,此时一定会出现恶少前来调戏,然后必有美男子前来相助,最后得与美男结良缘。
轻笑正想得出神,忽然一袭黑色身影无声出现眼前,当方芸熙发现时,已只在几步之遥。
一望之冷冽眼神,刚毅的脸如雕刻却冰霜凝结,黑色束腰紧袖长衫更显身形修长,头绑同色发带,手带护套,背插一把布缠了的似剑的东西。他站在那几步之外,一动不动直视方芸熙。
方芸熙微扬嘴角顿僵,心想:恶少都还没出场,美男子你干嘛急着出场了。不过看寺外清晨人烟寥少,貌似不会有恶少出现,方芸熙收了笑容,直身放眼一动不动回视那男子。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可能只几秒光景,那男子回过神,面上仍无表情,不过眼神却侧了侧,方芸熙看到那侧目的左眼在初阳中闪出异色。是混血儿吗?方芸熙才一动心念,那男子却似看到她所想,一侧身无声轻掠出寺门外,身姿却刚好令方芸熙看不到那左眼。
方芸熙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不禁轻哼道:“不想人看到,就不会戴个护眼面具啊。”那声音却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
正想着有的没的,顺嫂独自急步出来,面有喜色的说:“宁虚大师愿见四小姐,请快随我来。”方芸熙马上收拾心境,随顺嫂转入寺内,不记得怎么走的就到了一禅房前,顺嫂躬身侧立门边,方芸熙知是只能独见,只得迈进大开的禅房门。
房内无床无凳,无椅无台,偌大的室内只散放着几个佛坐,一小和尚见方芸熙进来,便一揖首步出禅房,剩下方芸熙和宁虚大师在几乎空无一物的房内。
方芸熙甚是尴尬,那老和尚自始至终只闭着眼坐在佛坐中,不开口不礼坐也不见人奉茶,而坐那佛坐和坐地上没什么分别,自己穿着长衫长裙,坐那佛坐中似有不雅,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也不开口,低眉静站那里。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忽然一阵钟声敲碎了沉默,令室内凝结的气息萌动了起来。白眉白僧袍的宁虚大师仿若睡醒般终于睁开了双眼。
“方施主,七年未见,可安好?”钟声停歇,老和尚终于开口了。
方芸熙恨死了自己这种被动的个性,七年没见,老和尚还记得自己,可惜此时的方芸熙非七年前的方芸熙,记不记得其实没大分别,舒一口气道:“芸熙尚好,只是病仍缠身,心无所适,因此想请教大师自身方向,如能觅得良医,更是心安。”
“方施主,七年前,你初知命厄,虽年幼体弱,却目光清澄,言行坚定。如今七年未见,为何反而迷惘日深不能自主?”宁虚大师稍顿,继续道:“污秽土壤,易滋万物;寒冽清泉,鱼虾难生。万事万物,皆有正反,顺风未必顺帆,逆风未必倒行。唯修身积善,方积得功德义理,移易命数。”
宁虚大师说话艰涩难懂,方芸熙恨不得能有录音机把话录起来回去慢慢反复重播收听,还好自己记性不错,理解力也行,意思还是明暸。
“凡事虽求之有道,得失却由天。但求之在己,求,得之生机,不求,却失之希冀。夫血肉之身,尚然有数,义理之身,岂不能格天?方施主,天命尤在,修身求变,阿弥陀佛。”宁虚大师说完这话后便又闭上了眼,象入定了般。
方芸熙心想,那句阿弥陀佛就是结束语了吧?于是对宁虚大师福了福,侧身退出禅房。
出了禅房顺嫂仍在等候,见方芸熙出,急上前问:“四小姐,怎么样?”方芸熙只得说:“回去再说。”
回到元夫人所在院中,一入屋元夫人便撑直身上问道:“可求得到良方?”方芸熙心想:我还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呢,不过药方是没有的了,这个宁虚倒是真的虚得很,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看病的。便道:“大师只作指点,不曾赐方。”
“大师有何指点。”
方芸熙道:“大师说:凡事虽求之有道,得失却由天。”
“还有呢?”
方芸熙暗暗叫苦,还有的我怎么记得。略一思索:“还说:天命尤在,修身求变。”
“哦。”元夫人似懂非懂,目光迷茫,不过好象终于释然了,方芸熙只趁机宽慰了元夫人,随便听她说了几句话后劝其多加休息。
午饭时顺嫂准备了几样清淡素菜清粥,与元夫人午饭后,元夫人便于屋内歇息,方芸熙悄叫了顺嫂出院。
“娘身体抱恙,可有想回家休养的意思?”方芸熙问道。
“夫人心结已久,宁愿在这佛家之地清茶淡饭,也不想回家面对烦心之事吧?”顺嫂答道。
“那要麻烦顺嫂多帮我照顾娘,早日劝娘回家吧。”
“夫人已决定在小姐炎枫宴前三天回府帮小姐打点,我自会多劝夫人早点回去,小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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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时候尚早,方芸熙便和玲珑踱步院落,不觉走到了寺内。复再倚靠在那石栏杆,细想早上的事。
自己看上去真有那么迷惘吗?自己才到这个世上两天,遭逢穿越,失忆,不记如何前来,自然不晓得如何回去。而穿越后的身体命不久矣,也没有时间让自己静静等待记忆恢复。是这样的绝望,才让原来的小姐舍弃掉这具身躯。自己难道要步她后尘吗?
要有所觉悟了,虽然自己早晚得回去,但现实已在伸手可及处,必须挣脱缠绕住这身躯的旋涡,要不然只能在生死迷茫中踌躇,在错综复杂的道路徘徊。人可以失败,可以穷困潦倒,但绝不可以死,所以现在摆在眼前的第一要务是:抢先在死神带走自己这个灵魂前,先挽救这个日渐衰败的身躯。
方芸熙长叹一声,感觉仿若雨后晴空,思绪渐渐清澈,怎么来怎么着吧,先随缘治病,恢复记忆的事,回家的事慢慢再想了。
玲珑看方芸熙出神好久,然后长叹微笑,眼中有疑惑,但却说:“小姐,看是羽少来的时辰了,我们要不要先回院内等候?”
“好。”慢步循来时的路走着,玲珑忍不住问道:“小姐方才在想什么呢?”
“在想……”方芸熙远远看到方伦羽站在院前马车前,道:“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玲珑也看到了方伦羽,目光闪忽地道:“什么见不见的,小姐说什么啊?”
方芸熙叹道:“没什么了。”缓步走向迎向她们的清朗身影,口中喃喃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然玲珑心思早不在此,并没听到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