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玉犀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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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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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徐鸿儒时,白桃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境。
第一个印象只是觉得,很难得,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的时候,这个人依然是布衫磊落。
徐鸿儒是个俊秀的年轻人,不高,挺瘦,形象淳朴温和,这并不意外,让人意外的是他居然还挺斯文,看见纪文程来了从破庙里出来一路迎到院口,说道,“今日怎么有空前来了。”
他笑着把纪文程的手握的很紧。
“无事,便想来看看。”
“好好,快请!”
完全不像纪文程说下的样子。
到了室内,说是室内,可也就是一破庙改的,中间还立着一尊破败的神仙,尘絮如雪,四周都空无一物,只有神仙座下的雪白莲台还有被人好好擦拭着。
“小生家中没有好茶,只有热水,先生若不嫌弃。”徐鸿儒陪他坐在一对挑了枝的破旧椅子上,恭敬的伺候在一旁。
“无妨,”纪文程咽了一口杯中的水,掏出一叠银票直接摆上了桌,“这玉犀比离了我有些日子,心里免不了有些空虚,我这次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拿回来。”他把话直说了,“多少银钱,你尽可开。”
一叠银票极具诱惑力的甩了甩,徐鸿儒看罢,只是笑了,笑的很清淡,“纪先生要是有愿望,只需开口便是,小生是不会收人们钱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收钱的话,是不对的。”
纪文程摇着一鼻子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来望着他,“这玉犀比,我们挣破天也没用,它认主。”
泄着寒星的破败屋门打开,梳着双鬓,穿着香色襦裙的小姑娘站在那里,眉眼如画,眼中的清澈和平静没有一丝杂质。
“如今,我是把她的主人找来了。”纪文程说,其实不用他说,那身后站着惊慌失措的玉犀比。
没有一丝流逝,连眉眼都未曾变过,就好像这几十年都好好的搁在冰里。
“月永盈,我想你了,”少女对她温和笑着,“如今,却是把你放在他人那里多少年了?”
被这样的亲切呼唤自己的名字,月永盈再也忍不住了,含泪泣道,“主人,我那么想你,被你摆在精美的积香案上,日日用黑虎泉水和珍珠泉水润养着身子,躺在干净的软垫上,和一众各不相同的犀比躺在一起,看你奔波操劳,对你早有恋慕之情,只把你当做我们的主人,你怎么能将我随意送给他人!知道那海上的风浪有多危险,那海水有多咸湿,那日头有多晒吗?主人啊,我日日想你,可怎么也看不见你,只能将这一颗滚烫真心生生的嚼碎了,含尽了,再默默咽下去,一个人躲在最黑暗最黑暗的舱底,你究竟怎么忍心?”
“对不起,月永盈,可如果没有你带他回去,那商人会渴死在那岛上啊,被长上来的潮淹了也说不定,我也是好心……”白桃一个劲狡辩着,那纪文程听了可就坐不住了。
“即使在船上,那也是特别加固过的船室,更是把你放在软垫里,放在用三层熟铁浇筑过的盒子里,牢牢的固定在铁架上,哪一日不用珍贵的饮水擦拭你的身子?”
她不驳,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柔软决绝的表情。
“主人,你好狠的心……”
徐鸿儒坐在那里给了个很鄙夷的眼神,“什么是主人呢,这两个字本身就有些欺负人……”他笑笑说,“富人欺负穷苦人,让穷苦人称他为主人,这本身就是有些不公平。”
他向后撤撤椅子,拉住月永盈伸过来的小手,月永盈温柔的看着他,他继续说,“你们高高在上,只是因为你们从未穷过罢了,你们从未穷过,便会让这世上增添更多的贫穷疾苦。”
“那不是在给你发展下线吗?”白桃小声问。
徐鸿儒站起来,破败的月光为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清圣之气,他走到洁白的莲台前,振开双手,缓缓说道,“与其独享富贵,为什么不肯拿出钱来帮助穷人,大家过一样的日子,吃一样的东西,没有主人和仆人,没有富人会欺负穷苦人,所有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都快快乐乐的。”
“那些富人愿意吗?”她皱眉,“听起来很好,只是……”
她隐约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这位徐鸿儒说起话来很有分寸,眉眼语气里头透着一点儿矜持,似乎君临万物,似乎信步闲庭,真像个鸿学的大儒。
“你是何时有的这想法,没人会愿意这样过日子的。”纪文程插嘴道。
他哈哈一笑,拿出盈透酥绿的玉犀比来,“他们要是愿意,也用不着我这只玉犀比了。”
在破败的城市里,到处是茅草搭的房子,淳朴的城民坐在街上,袒露着身子,穿着很破的衣服,互相聊着些什么,都毫不在意。
“人们不需要为富人劳作,不需要忍受繁重的徭役,不需要承担昂贵的地税,人口税,所有人欢欢喜喜的生活在一起,没有战争和瘟疫,这就是,我想象当中的济宁城。”在破庙的二楼,徐鸿儒给我们展现了一副这样的画卷,他瘦长单薄的身影浸在城市的光火里,过分的虚无缥缈,朴素的衣衫随风而动,胜过帝王和将帅。
“我们也可以来这里生活吗?”白桃站在窗前,往下面看着。
“哈哈,无论穷人还是富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吃饱喝足,与家人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他的容貌被被光火所浸,笑容年轻而潇洒,“这里面没有半点私心,全都是为了天下万民。”
“如果是这样,那朝廷愿意吗?”白桃望着下面问道。
远远的山脉突然传来一阵爆炸的声响,气浪掀开成堆的土石,又有几声爆炸响在城中,离她们更近。
“是炮声。”纪文程说道,“是平叛军来攻城了。”
“好像不愿意。”徐鸿儒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白桃生出翅膀,抓住纪文程跃出窗口,“我们去看一下!”
徐鸿儒望着她们远去,斯斯文文的笑着,“欢迎来玩!”转身对月永盈轻声说道,“你主人她,很有钱吧?”
“主人可有钱了。”
“那就对了,”徐鸿儒握住那段盈绿发光的玉犀比站在窗前,“她肯定从未为天下的穷人做过什么,盈儿,对于这样的人,要怎么办呢?”
“自然是要全部抓起来。”她垂下头,暗暗攥了下双手,额角沁出密密的汗珠,一只手附上她的侧颜,少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那眉目轻轻笑起来,“好盈儿。”
此时正是二更时分,微山湖上,雪白的山石砌着一汪开阔的湖水,眼下,湖上正浮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被炮火打没湖中,激起一阵阵胜雪的惊涛,成群的白衣士兵从城中杀过湖来,毫无畏惧的举着刀枪,顶着猩红的炮火怒目圆睁。
“白莲圣母,护我忠徒!”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芦苇荡中突然站起竖起一排巨盾,一队举起火铳的士兵从盾牌的缝隙把枪口伸出来,纷纷抬枪射击,将白莲教士兵击入湖中,更近些的时候,那些盾牌突然侧转,一群遍体漆黑扎甲的士兵冲了出来,用长刀划开他们的胸膛,用长枪刺破他们的肚肠,当那渡河的人逐渐少了,又是一排火铳直射,等到没有白莲教的士兵敢冲出来的时候,有大炮继续轰击城池。
今晚的月亮明亮的不像话。
第二波准备渡河的人已经陆续等在了对岸,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飘下了雪花,细致看去,竟是飘落的白色羽毛,成群的士兵待在原地,看着从天上下来的少女,纷纷拜伏在地。
“圣母娘娘!”
另一边的士兵让出一条道路,一个身穿金色盔甲的大将从人群中走到河边。
“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
随她一起落地的纪文程转动身子,朝官兵那个方向张望去,忽然大喊一声,“宋喜,我你都不认得了吗?”
帅帐中,跪伏着那些浑身白衣的士兵。
等待他们的是各种阴森的刑具。
军头们也不指望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秘密,只以折磨他们为乐。
这个叫宋喜的,快要恨死了这些东西。
“文程,知道吗,抓住逆贼就应该活剥,就是这样都无法让我消气。”执着鞭子挥打的宋喜回头对坐在帅帐中喝着茶的纪文程说道。
“可他们都是济宁城的百姓啊,要早日让他们回到田地里耕作才行!”白桃走过来,拦在宋喜的面前。
“百姓?”宋喜轻蔑笑道,“你定是未曾见识过百姓的愚昧,才会在此雌黄黑白!而我深有感触,不敢有一日忘却其害。”
他说这济宁城中的百姓以前都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正值夏季,水患频发,城中有个姓宋的知府,为救这些难民,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设计迫使富商和京城的大官出粮出资,赈济这一方百姓,天启皇帝大为赞赏,可因此也得罪了京城的官员,可笑的是,就是这样一个清官,最后却以贪腐之名问斩,那些被他所救的平民,竟也认定宋大人贪污了救灾粮款,因此跟在他的囚车之后,向他投掷土石和砖块,并在行刑当夜,将他的宅邸付之一炬,宅内家眷仆役几乎全被活活烧死。
而就在那天,一个手拿玉犀比的青年站在莲台之上,要啥有啥,城中百姓欢欣鼓舞,奉若天神,尊他身后的奇怪女子为白莲圣母,将他栖身的破庙称为白莲圣堂,从此他在这城中便有了威望,百姓们纷纷依附在他的身边,为他做事,短短几个月,城中的富人就都跑了。
他摘下头盔,头顶的一块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将纱布解开,撩起衣服,身上到处都是灼伤和碰伤的痕迹。
他说,你们不懂愚民百姓。
“我身上的伤疤便是那日所留,这道伤痕时刻提醒着我,绝不可放任愚民再生事端。”宋喜合上衣角,叹说道,“你们既然与这里毫无关系,干嘛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要来这里?”
“处理一档家事,宋将军,时值天灾国难,开仓放粮,救助百姓,本就是官德的体现,如若应对得当,又怎会发生之后的一切,宋将军因小人作恶,而迁怒于天下百姓,未免有失偏颇。”白桃推开众军将,缓缓走到了宋喜的面前,对他说道。
“边境女真常年寇边,山东又连年大水,国库长久空虚,即使开仓放粮,也会被层层转卖,剩下的那一点也救不了千万灾民啊!”宋喜大声解释道,眉宇间扬起一阵愠色,突然大笑道,“哈哈,官德。”他用手扶着纪文程的肩膀,对他说道,“文程兄,我说完这番话,明日就要死了——苍天啊,你何为啊,你是瞎了眼了吗,为何要害那么好的人啊,为何不去害那些禽兽之辈,反倒助他们害苦我们,苍天啊,你何为啊!”他转过身,生出一副愤恨的眼睛,“我救不了问斩的大人,亦救不了这济宁城中的万千百姓,反助国贼,那我学这四书之道,又有何用!”悲凉凄厉的声音传遍营房,透寒风里。
星光糜烂如雪,逆转阑珊,芦苇荡中的湖水波纹平静,只有番话语终究没有任何收场。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她脚下的地板忽然猛亮,成群的血色符号从地板下面跑出来,围着天花板打转,她咬破了手指,流出一道火焰,她用手蘸着这道火焰在空中轻轻抹过。
……凤凰血。
火焰光芒四溅,环绕着焰心,夜色退去三尺。
她喊着纪文程不要靠近。
她说,“这种东西也让你学会了,小永盈……”
她笑,鲜血溅在图腾上丝丝作响,图腾眼看杀入她的皮肤中,蔓延攀升,她的脸在血晕中离裂开来,像丹青线条一样化进了如水涌动的图腾中。
凭空,不见。
转眼又来到那破败的庙前,如雪的莲花座上,她一身白衣,如风如雪,聚散着全部的光华,如月永盈。
那一头的徐鸿儒披着衣裳,坐在破旧的蒲团上,拿着画纸,给她展示自己的作品。
他许愿,要让这个国家人人自得其所,人人有房住,有衣穿,有地种,没有富人和奴隶。
他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完成这样的作品。
“徐大哥比当今的皇帝还要好,他心眼好,照顾穷苦人,皇帝不会。”她站在他的身边,很认真的说道。
她笑,“你把你的法力给了他?”
“你笑什么,看不起我的作品吗?”他动动手指,一道赤色的箭矢从手中弹出,刺穿她的左肩,“你这样的人,当真无可救药,身怀绝顶修为,也不愿拿来帮助天下百姓吗?”
她只是望着。
“因为我没有那种欲望,让天底下的人都活在我的掌控之中,如果你错了呢,谁来制衡,谁来阻止你带着这天下万劫不复!”
“够了!这天下已经完了!一边有人冻饿而死,一边却有成堆的食物在等待着腐烂,你还没有受够吗?”她不语,他语气更重,“你很有钱吗?”
“可能吧。”她轻佻的说。
“那么,让你拿出些多余的钱财来资助穷人,你肯吗?”
她没有回答。
“我看的出,你并不想帮助天下人完成心愿,那你就看看吧!”他伸手一指,刺中她左肩的箭矢迸出铁链,烈焰般的血液顺着铁链流到他的画中,在地激起极其庞大的阵轮,从破败的小庙中扩散出去,直接吞下整个济宁城,天赤如血,他见到。
“凤凰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个世界有很多人进去玩过,他们都说很喜欢,这个世界里没有皇帝,没有富人,当然也没有穷人,人们吃一样的东西,住一样的房子,穿一样的衣裳,过的是幸福的生活,白掌柜,我替天下谢谢你,今日之后,你不再是为害人间的妖兽,你是万民心中的英雄。”
她晕过去,迷蒙之中,看到月永盈把手贴在她的脸上,用毛巾一点点擦拭着她留下的汗珠,“主人,那个世界真的真的很美好,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徐大哥呢?”
“小永盈,如果你的徐大哥是错的呢?”
眼泪下来,她在她的面前止不住的哭了起来,“不,不可能,我相信徐大哥,”她用细如抽丝的声音哽咽着告诉他,“那个世界真的很好很好,我去过。”
“我以为你的徐大哥只是想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皇帝,我发现我错了。”白桃低声说道。
“徐大哥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想着自己当皇帝?”她眼中含着惊恐的泪水,强忍着镇定下来,“不可能,不可能,徐大哥这么好的人……”
“他是直接将自己封了神,小永盈,别再让我对把自己当做神明的孩子说什么了,他开心就好。”她不严肃的笑着,他看着那轮孤悬在济宁城上空的血色阵轮,爆发出改天换地的光芒——
就是在这样一间破庙里,就着盈盈烛火,数百个夜晚,徐鸿儒在纸上画了一个国家,他许下愿望,她来帮他实现,用尽毕生的力量。
在他的世界里,人们不事生产,国库无粮,人们来向他许愿,说,要是有吃的就好了,他拿那月永盈在纸上一点,成堆的大米在纸上如泉水般一咕嘟冒出来。
有人生病了,来向他许愿,说,你是白莲教主,他拿那月永盈在病人额头上一点,病人坐起来谈笑风生。
人们富足奢靡,饱食终日,再也没有人做买卖。
他们说,再也不要离开了。
终于,边防废守,女真轻而易举的跨过山海关,攻入这里。
徐鸿儒挥笔画出万千兵马,点兵讨贼。
他说,给你们米粟万石,黄金万两,你们快去把满人给我杀退。
士兵们轻笑道,反正我们要什么都有了,谁会为这么无聊的东西去打仗。
他说,房子、牛马、奴隶,让你们过上贵族的生活。
士兵们听不了这个,哗变了。
人们朝他扔着石头和砖块,把烧红的铁棒烙在他的背上,指责他圈田圈地,想一个人过好日子。
他说,他没有。
人们抢过他的玉犀比,向她许愿,要房子,要牛马,什么都要。
可再也没有灵过。
人们把他赶进牛棚,关押起来,一夜大雪压塌了牛棚,把他活活压死在下面。
玉犀比无神的坐在他的尸体旁边,捡拾着上面的砖块和瓦片,像傻了一样的问,“为什么。”
眼前的画布周转碎裂,退散开来,江山、田垄、房舍、市井,一切的心血瞬间消散,只剩下朗朗的晴天还在那里,风和日丽。
她问,“为什么会这样。”
白桃说,“因为你们都没有长大。”拿着画笔站在身后,散着头发。
“凡事不必操心,就不知道代价,凡事不知道代价,就永远也长不大,别看你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回来吧,小永盈。”
她抚上她的肩头,她痴傻的坐在那里,两肩抽搐着哽咽道,“主人,我还能回去吗?”
忽然山河摇动,官军的炮火朝城中打了进来,一炮打中破庙的房梁,成吨的断砖碎瓦摇动而下,她生出翅膀蹿出窗外,忽然回过神来,“小永盈!”
无边黑暗的废墟里,他倒在了自己经营一生的地方,胯下血河如泊,血肉翻绽,一双手握了上来。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抓住她的手,忽然伤痛不复,整个大腿都变的完好如初。
“永盈知道徐大哥早已心有所属,但永盈自知罪孽深重,已无法再回到主人身边,其实与你缔结白莲教时,永盈已经得到所有,本不该再有奢求,可是,徐大哥你曾说过,身为白莲教主,就应该没有半点私心,一心只为天下万民,但……永盈现在却怕的要命,害怕无法再伴教主左右,害怕我独自一人回到那世界上,又被当做一件物品转赠他人之手,这世上,只有徐大哥才是真心待我,愿意把我当做生命看待,所以,恳求徐大哥收下此物。”
他微睁双眼,看到永盈手中托着一样翠绿翠绿的东西,含着笑意。
“所以,恳请徐大哥收下此物,若有来世,让永盈变成真正的血肉之躯,凭此信物再找到你,再与你结成连理,愿下一世,能不论对错,不论贫穷富有,不论生死离别……我从未认同过你的世界,但如果有来世,我愿意出生在你口中的那个世界。”
他伸手接过她的本体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更灿,干净甜美,却不带一丝温度,一丝青蓝色的光火在她的周身燃起,灵气在那透明的身体肆意流涌,像蓝色的海浪从他的面门灌溉而下,化为点点光斑,流散,破灭,手中的玉犀比一声碎开。
她将玉犀比从他的手中拿走,放在手心里看了两眼,摇摇头说,“闹了半天,这一双小孩子竟全都没有长大。”
“我的腿能动了,那这些血?”徐鸿儒坐起来,抓起自己破烂的衣服,皮肤干净白皙,看不见一点伤痕。
一旁的纪文程叹气说,“玉要护主啊……你刚刚明明伤重的要死了,可现在却能跑能跳,连一点伤都看不出来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柄玉犀比……”他狠狠的看了徐鸿儒一眼。
“玉犀比这东西,最多可以护主九次,除了最后这一下,其他时候都看不太出来,她护了你八次,你从未珍视她。”白桃用手绢包裹起两半玉犀比,放在铺有软垫的盒子里,落锁摘钥,“想要别人好好付出真心,至少也应该先好好感受一下吧?”
纪文程的脑海中嗡的一下,那结发的夫妻被他抛弃,那官宦家的小姐不喜欢他,可这月永盈,月永盈……
他在那海上多次遭到风暴,可每次都好好的活下来,难道是?难道是?
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拄着拐杖愣在那里,双目有微微的刺痛。
“多少钱可把她再卖给我,多少钱?”他癫狂的问道,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用这个音量说话了。
“回去用金子嵌套在中间,放到盒子里妥善保管吧。”
“是。”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在你的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玉犀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