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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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素问不相信世间会有这种地方。原来王大福说的“一品楼”是个隐藏的烟馆,从外面看与酒楼并无差异,进去后才发现里面藏着暗室,暗室里烟雾缭绕,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地上到处粘着浓痰鼻涕,令人作呕。炕上的人横七竖八躺在一起,甚至有女人为了吸上一口烟任人摆弄,他们已经没有思想、没有尊严、没有灵魂,只剩下一具具枯干的躯壳而已。
素问眉头紧锁,捂住口鼻跟在傅沛宸的身后,看他一边走一边在找什么人,终于在一个炕边停下,只见上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的年轻男人,男人闭着眼,手里抱着一杆烟枪,傅沛宸一把将他拽了下来,那人倒在地上,抬头一看,惊讶地张大嘴巴,哆嗦着叫了声:“师,师座,您怎么来了?”
傅沛宸痛心疾首地望着他,说道:“亏你还认得我,你把英子弄哪去了?”
王京生低着头,心虚地回道:“英,英子已经被他们送去八大胡同的”栖霞院”了。”
“你。。。。。。”,傅沛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王京生闭上眼,一副打骂随你便的神情,傅沛宸难过地摇摇头松开了手,对身后的素问说道:“走吧,去八大胡同”。
王京生等他们转身,立即捡起地上的烟枪爬回炕上,素问回头,看他没有一丝愧疚的模样,真不敢相信他能麻木到如此地步,那可是他的亲妹妹呀!以前她只听说过,这人要是碰了大烟,就不再是人了。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道大烟之害有多可怕。她不明白,为什么政府明令禁烟,却还是禁而不绝?
素问很想问问傅沛宸,他们这些大权在握的就不能管管吗,但是看到他此刻的脸色异常难看,就暂时把话咽了回去。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素问也顾不得腿脚的酸痛,从“一品楼”出来后,拉上傅沛宸就直奔目的地。
傅沛宸看了一眼手表,从早上到现在,素问已经拉着自己在北京城跑了四个多小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体力已达到极限,而此时的她,一心只想着救人,丝毫不懈怠,这点倒是让他暗自钦佩。
终于,八大胡同到了,素问放下洋车,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傅沛宸走下车看她上气不接下气,动了恻隐之心,问了句:“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进去”。
素问摆摆手,喘着粗气说道:“不用了,救人要紧,快去找英子。”
傅沛宸点点头不再坚持,领着她走进了一条胡同,只见胡同里的各家院门前都挂着一个扎彩的木板,上面写着“怜香”、“玉爱”、“绿琴”之类的名号,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路边向他们招手。两人目不斜视,径直往胡同深处走去。
到了一个门脸气派的大院,只见院门顶上悬着“栖霞院”的金字招牌,三两个女人正在门前迎来送往,当高大英俊的傅沛宸出现时,她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过去。
傅沛宸和素问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面是三层高的围楼,来往女子衣着鲜妍,浓香扑鼻,有不少姑娘挽着恩客,旁若无人的调情嬉闹。
素问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乱看,姑娘们见到“他”的窘态都掩嘴偷笑,眼尖的鸨母看到两张生面孔,立即扬起手中的丝绸帕子,带着谄媚的笑走了过来,招呼道:“哟,二位贵客,想找哪位姑娘啊?”
鸨母说这话时充满着试探的意味,她做了二十几年的皮肉生意,什么人没见过?打从傅沛宸和素问进了门,就对这里的姑娘目不斜视,一看就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傅沛宸没有兴趣和她周旋,直奔主题道:“这位嬷嬷,有个叫英子的小丫头在您这吗?”鸨母一听,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慢条斯理“哦”了一声,说道:“是有这么一个小丫头,那丫头资质不错,我正打算悉心栽培呢。”
傅沛宸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要带走这丫头。”
鸨母收起脸上的笑容,拉高腔调道:“你说带走就带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傅沛宸笑了笑,说道:“您说个数吧。”
鸨母看傅沛宸一身贵气,狡猾地笑了笑,伸出五个手指头,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五百大洋”。
“五百大洋?”素问瞪大了眼睛,买个丫头才三十块呢,她一开口就要五百,简直是赤裸裸地敲诈。
鸨母“哼”了一声,抬高下巴,做出一副没钱请回的表情,傅沛宸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小黄鱼”,递到鸨母眼前,说道:“这样行吗?”
鸨母一见金条,立即变了一副嘴脸,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说道:“哟,我就知道今天遇见贵人了。”说完不客气地伸手来拿,结果被素问抢了先。
素问截走那根金条把手背在身后,对傅沛宸说道:“你疯了,凭什么给她这么多钱?她干的是黑心买卖,你这样做是在纵容她?”
鸨母瞬间黑了脸,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双手叉腰道:“你们到底是不是来赎人的?这可是洪门的地盘,想在这里撒野也不掂量掂量。”
素问白了她一眼,就要上前理论,被傅沛宸一把拉住,他挡住素问,对老鸨客气地说道:“嬷嬷息怒,我们确实是来赎人的,我家下人不懂规矩,待我好好说说。”
鸨母看傅沛宸说得诚心,脸色缓和了些,说道:“那你们想好了再来找我吧,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
鸨母走开后,傅沛宸瞪了一眼素问,对她伸手道:“拿来”。
素问撇撇嘴,把金条放回他手里,不甘心道:“她分明在敲诈,你要当了这个冤大头,就是在助长她的气焰。”
傅沛宸耐着性子说道:“不要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难道钱比人还重要吗?给她就能带走英子,不然你想怎样?”
素问大无畏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今天就砸了她的场子抢走英子,让她以后再也做不成这丧心买卖。”
傅沛宸看她一副冲动上头的样子,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小小年纪一身匪气,我问你,你这样做想过后果吗?你抢走了英子,洪门会就此罢休吗?到时连累了福叔和京生怎么办?你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吗?”
“我。。。。。。”素问被问住,一时答不上来。
傅沛宸摇了摇头,不再同她理论,自己一个人找鸨母去了。
过了一会儿,鸨母得了金条,命人把英子带了出来,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模样很干净,就是太瘦了,看上去怯生生的,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傅沛宸弯下腰,微笑问道:“英子,认得我吗?”。
英子颤抖地看了一眼傅沛宸,过了好一会儿才木讷地点点头,她认出来,这是来过家里的少爷,每次来还会给爹一些钱。
傅沛宸对她温和一笑,安抚道:“英子别怕,你爹托我来救你。”
“真的吗?”英子的眼睛有了神采,一旁的素问忙说:“是真的,我们就是专门来救你的。”
鸨母这时也开口道:“丫头,算你命好,跟着这位贵人走吧”。
英子激动地给傅沛宸跪下:“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傅沛宸拉住她细小的胳膊扶她起来,说道:“别谢了,我们走!”说完领着英子向门外走去。
素问望着傅沛宸的背影,第一次发觉他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这时,楼上传来少女凄厉的叫声,素问本能地要往楼上去,却被傅沛宸一把拉住,傅沛宸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多事,素问迟疑了一会儿,只听“咚”的一声,傅沛宸赶紧用手遮住英子的眼睛。
一个少女从楼上跳了下来,头朝下趴在地上,她的头发零乱,衣服已被扯烂,温热的血从头顶漫出,染红了一块块冰冷的地砖,她的身体还在抽搐,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咒诅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院子里的女人看到有人坠楼都叫了起来,鸨母立即跳出来喝止:“嚷什么,嚷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再吵吵就剥了你们的皮,都散开了,该干嘛干嘛去。”鸨母双手叉腰地站在院子中间掌控局面,目光凶狠犀利,唬得姑娘们不敢再吭声。
围观的人很快散开,鸨母指挥几个龟奴抬走少女,这时,一个上衣敞开的魁梧男人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捂着脸上的伤痕冲着鸨母骂道:“好你个老鸨,这就是你给老子找的雏,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鸨母忙移动她那双小脚,利索地爬上楼去赔罪,一面叫着:“我的爷,息怒啊”。
“是他?”傅沛宸看到楼上的男人,拉着素问快走,素问还在震惊中,无意识地被傅沛宸拽出了院子。
就这样,傅沛宸一手拉着英子,一手拖着素问向外走去,到了胡同口,素问忽然甩开他,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当时她冲上楼去,或许那个姑娘就不会死了。
傅沛宸无奈吸了口气,对她说道:“你无需自责,因为你根本救不了她。”
素问紧咬下唇,不想再和他说话,心中有深深地埋怨与失望。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他们面前,王副官打开车窗,探出头叫了声:“师座”。
素问看到王副官不觉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这么巧就把车开来了。
素问不由得问道:“王副官,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王冲神秘一笑,看了看傅沛宸,傅沛宸亲自解释道:“在来八大胡同之前,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
什么?素问一愣,她一直都跟在傅沛宸身边,竟然没有察觉到他何时联络了人去通知王副官。素问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还是低估了他,这人还真是深不可测。
傅沛宸扶英子上了车,对一旁发愣的素问说道:“又发什么呆,还不上去,还想继续拉车吗?”
素问白了他一眼,往后排座走去,忽然,有个小花球滚过她脚边,球后面跟着一个三岁小童,踉踉跄跄跑到了马路上,不巧一辆卡车呼啸而来,车上司机丝毫没有减速避让的意思,眼看孩子被撞,素问一个闪身,箭一般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