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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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云,太守府。
    如花似玉的人儿,此时坐在椅上痴痴傻傻,嘴中发出没人能听懂的呓语声,目光也是呆滞。
    “玉琦,你可还认得老夫?”太守轻轻问她。
    如果是玉琦,不应该连单云太守也认不出来——可是,如今的她,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李彦在一旁静默着,没有做声,只听到太守沉重的叹息声。
    “唉……她还这么年轻,就……”
    “您怎么看此事?”李彦平静的问道。
    “恐怕是鬼所为,十有八九啊……”太守一边拿起书案上的文献,一边回道,“平常人怎么会好端端一夜就疯傻……”
    太守开始提笔书写,李彦却一横手将纸卷挡住,太守惊愕的望向他,只见他一脸难色……
    “你这是?……”
    “事情尚未查明之前,恳请太守不要上书告之陛下。”
    “李彦?!你这是为何?”
    为何?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冥冥中感觉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何冥冥中感觉她离危险越来越近,为何……冥冥中,自己摆脱不了这样的困境——日思夜想,颠覆了伦理与常情。
    “在下恐怕会打草惊蛇。”勉为其难的,李彦托词言道。
    太守显然不能接受,两眼疑惑不解的望着他。与他相识已久,却第一次见他这般情急。
    他是为了谁,竟然肯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
    太守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如果,你答应前往扶泊。”
    这一次,李彦沉默了。
    太守继续说道:“上一次,前线杜将军以你的办法,攻打汕岛,行之有效,然而夷禾援军来得太快,扶泊又陷入苦战,汕岛也岌岌可危。”
    李彦不语。
    太守又道:“如果单云捕获鬼女,陛下也洞悉鬼女的秘密,也许就不用再惧怕夷禾——即使无法参透鬼女之书,只要将鬼女献于夷禾国的皇帝,希国也可以免受战火之苦……”
    李彦低身行了大礼,坦坦道:“劳烦大人稍候片刻,待在下回去准备行装,立下军令状,三日内启程前往扶泊。”
    太守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李彦,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将他送上战场……到底也是看着他长大,现在,却发觉自己看不懂他了。
    “李彦……”
    李彦只是转身离去了,没有丝毫停顿。
    房间里,只剩下太守与玉琦,玉琦呆愣着,她看见李彦离开的背影,痴痴望着,却迈不开步子去追随,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太守吃了一惊,抓住她的双肩问道:“玉琦!你还记得他是谁吗?!!!玉琦!你记得吗???”
    玉琦的脑子像是被绞碎了一般,心中拥堵难忍,她猛地蹲下来!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大声嚎哭起来!——双眼与双耳都是刺痛!却不及心中痛楚的千分之一!碎裂的疼痛让她的泪水不住涌出,她只记得最后的一句话:你不再是你!
    你不再是你!!!
    太守怜悯的看着玉琦痛苦疯癫得不成人形,唤来奴仆将她带了下去,嘱咐好好照顾……
    他再次想起那段话。
    “一女,幻狐魔神转世,灭人心,性杀戮;一女,化龙龙神转世,绝人梦,性冷漠……”
    “灭人心,性杀戮吗……”太守的眉间深锁,“灭人心啊……”
    愿陛下早日参悟鬼女之书的秘密……尽快结束这可怕的一切。
    太守忽然感觉到燥热,心中刚生疑,猛地被一股灼烧滚烫的气息所围困!——他察觉到身后异样,正欲转身看来者何人,眼睛却被灼烧得睁不开来,他只感到自己犹如身处阎罗冥界,被地狱之火炙烤着,双目难以动弹半分,只觉得面前火光一片。
    “是谁?!……”
    “告诉我,他将去哪里。”
    一个清冷低柔的女声响起。
    太守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自己无法控制的脱口而出:“扶泊离岛。”
    对方静默了很久,然后,太守听见面前的女人幽幽叹了口气……
    是鬼吗?是鬼吗?……
    太守的头脑全乱了套,年迈的他想起此时面对的就是传说中的鬼女,不由得紧张得大汗淋漓,就在他思绪全乱时,四周的空气又恢复成往常,太守的双眼终于不会再感到痛楚,他微微睁开眼来,房内空无一人,打开房门望去,门外的侍卫不省人事的昏倒在地上。
    ——是鬼吗……
    她竟没有杀我……是因为怜悯我年迈体弱,还是因为他?
    夜色深而浓厚,寂静无风,李彦从梦中醒来,发现了依偎在他身旁的苏苏。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苏跑进了他的睡房……钻进了他的薄被……
    李彦吃了一惊,怔怔不知如何是好,苏苏的小手是那样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襟,她的呼吸丝丝掠过他的颈项,痒痒的,他不敢动弹。如此僵持许久,李彦终于再吃不消了,只好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挪移开来,远离这个只着单薄睡袍的娇柔身体。
    苏苏却醒了。
    他看见她眼角似有似无的泪痕,他看着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苏苏也看着李彦,只是她睡眼惺忪,苏苏松开了紧拽李彦衣襟的那只手,缓缓轻移到李彦的腹部,右下腹,轻轻抚摸,如此反复几次,她露出甜甜的微笑,又睡着了。
    这小动作的含义,李彦当然不明白。
    他大口吁了口气,轻手轻脚爬起来,想到躺椅上凑合一晚。
    走下床,回头看看苏苏蜷缩的身子与紧皱的小脸,他犹豫了。
    只是一晚……就只今天这一晚……就一晚……
    李彦鼓起勇气,重新回到床上,小心的靠边躺下。直到他看见苏苏的睡脸不再苦皱眉头,李彦终于安心的合眼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彦看见苏苏正眯眼笑着看着自己。
    他不自觉露出柔和的笑,伸手轻轻抚摸苏苏的脸。只是很快,他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便立刻收回手,并坐起来开始着衣。
    苏苏不想在他身上使用御心术,她不想去读他的心。
    她知道,自己即使不使用鬼火的力量,也可以明白他的感受。
    因为她深深爱着他……
    即使他不愿接受。她仍深爱着,永不后悔。
    “带我一起去好吗?”苏苏问他。
    李彦愣住,很快又恢复平静,“什么?”
    见他装蒜,苏苏知道他不愿意。她便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没什么。”
    李彦看了她一会,收回自己目光,继续整理自己的衣衫,心中强装镇定。
    “还记得狐狸的故事吗?”苏苏又问他。
    “唔……记得,雪山幻狐,上次你说……它遇到了一个工匠。”
    “我想把剩下的故事告诉你,我担心以后会没有机会说出来……”
    为什么会没有机会?李彦很想问苏苏,可是想到自己就要离开,不免有些顾忌起来,他便不问了,只是轻轻点头,“嗯,好。——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上住了一只狐狸。狐狸一直在山上生活,从没见过山下的事物。后来过了很多年,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狐狸已经长得比老虎还大了,山上忽然下起了大雨,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这样持续了很久,天气越来越冷,后来,雨变成了雪,水化成了冰。当狐狸醒来时,发现山已经变成一座雪山,而自己原本火红的皮毛,也变成了银白色……
    狐狸发现经过这一场天灾,山上的动物都死光了,它很寂寞,但是仍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栖息地,有时,它也会跑到山脚偷窥山下人类的生活。又过了很久很久,狐狸渐渐变得能听懂人话了,渐渐也能辨别人们话中的悲伤与喜悦诸如此类的情绪。有一天,它发现山下的人不知何时起,雕刻了它的石像,还在山脚修了一座供奉石像的庙宇。每日都有人去庙里朝拜它。夜里没人的时候,狐狸也会去庙里,好奇的注视自己的石像,石像不如它漂亮,也不如它那般巨大。狐狸却被石像上的气味所引诱了——除了檀香烟熏的气味,还有另一种气味。
    那是一个年轻工匠的气味。狐狸寻着气味找到了那个男人,那时还是春日,工匠家院子里的梨树开满了梨花,工匠在院子里干着活计,狐狸就这么来了,卷起一阵风,满树的梨花便飞舞起来,洁白如雪,玉颊寒香。工匠站在院子里看得呆住了。他一定以为自己发了白日梦,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狐狸仍在原地优雅的蹲坐着,梨花的花瓣铺了一地。工匠欣喜若狂起来,跑进屋里拿了纸笔来画狐狸,整整一天,他画了厚厚一摞纸,却仍嫌不够,手里的笔不停的在纸上描画着,他时不时对狐狸温柔的笑,带几分歉意,“抱歉,再忍耐一会儿。”狐狸并不会觉得太累,只是它一向随性洒脱,这时却对他驯服了。
    有了这些画像,工匠所雕塑的狐神像愈发传神,美丽而不失庄严,亲和而不失神秘,山下的百姓们将狐狸当作山神来参拜,事实上,狐狸也确实履行了山神的职责——干旱时化雪为雨,洪涝时摧石筑堤,它让庄稼丰收,让瘟疫去除。山神庙香火越来越旺盛,关于狐狸的传说也层出不穷,每个人津津乐道。
    而狐狸,几乎与工匠形影不离了。它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日出的那一刻,腾云驾雾飞身来到工匠的住所,它在梨花树下面等他,他与它交谈,欢笑。直到有一天,狐狸变幻成一位婀娜女子,它本以为工匠会开心,却在见面的那一霎那,听见了工匠在心底的叹息……
    屋子里传来轻颤的咳嗽声,他们每次会面,它偶尔也会听见屋里传来咳嗽声,却从未在意过,这一次,它却分外在意了。
    其实,工匠是有妻子的,他的妻子比他年长三岁有余,她与工匠一同长大,并承受着贫寒与疾苦,却染上重病,每日只能卧床不起。
    只是,那时的狐狸,不明白妻子的含义,不明白在一起的含义。
    工匠从此再也不见狐狸了。狐狸回到了山上。
    这样又过了许多年,一个夏日,狐狸看见工匠从山下而来,远远的向它走过来,它欣喜若狂,疾奔而去——却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工匠竟射了它一箭?!!!狐狸震惊了,这箭上有毒,它道行不浅,自然伤不了它,只是因为无法置信,狐狸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它看着工匠,期盼着工匠能够像当初那般温柔的对它……
    工匠却拿出匕首,明晃晃的光亮刺眼,狐狸看着这把匕首刺向自己的胸脯,他竟然要取它的心?!!!狐狸悲愤不已的扑向工匠,反口咬住他的右腹,鲜血喷涌而出,狐狸的血,工匠的血,混淆在一起——
    工匠抵不过狐狸的拼命,松了手,一脸抱歉的微笑,虚弱的伸出手来轻抚狐狸前额的毛皮。
    “只一片心……救救她吧……”
    狐狸任他抚摸着,只觉得不知是恨还是爱了……
    眼看工匠就要断气,狐狸急忙松开利牙——你怎么能这样死去?
    我们还不曾开始,你怎么能这样死去……
    狐狸在工匠腹部的伤口处施下烙印,它不愿这样失去。
    他伤了它,它杀了他。它不愿亏欠什么,它取了自己的心,炼制成药,挽救了他那病危的妻……而它自己,从此开始了追寻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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