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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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短而悦耳的鸟声鸣过,划破清风,悠远而去。绿柳浓荫处,几座平矮雅致的建筑矗立在山腰,青瓦白砖,拥几簇扶柳桃杏,红黄青紫点缀间,整座山矮矮如睡,别有一番景象。
单云书院即坐落于此了。
会考在即,学生们大多留宿于书院,山路越发鲜有人际了。
苏寒合上书卷,对案前若干学生道:“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
学生们纷纷躬身谢礼,逐渐散去。
虽然苏寒也同为书院的学生,因为学问优异,先生们十分看重,经过推荐后,他已经开始在书院授学了。
几个学生走近来向苏寒请教学问,苏寒一一细心答过,待学生们都走了,苏寒独自坐在案边,心里又默念了些诗句,这才站起身来,手捧了书本,准备回寝屋里继续念书。
他皮肤白皙而面容清秀,体型纤长而带几分消瘦,眉目俊雅文质彬彬,惹得不少富家小姐小鹿乱心。试考已得第一,若是会考能够夺魁,怕是有不少富家都想攀上这金龟婿吧。
苏氏本是大户人家,只可惜十年前苏志凡的商队遭遇海难,无一人幸免,他的妻子得知后从此一病不起,不过一月也去世了,留下三个才五六岁的孩儿。苏寒尤为早熟,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重振苏氏名望,从小苦读诗书;苏宸放荡不羁,从小习武,却是劣根难改;唯一的女孩儿名唤苏苏,一直极受苏氏夫妇疼爱,苏氏夫妇去世后,便由两位兄长照料。
然而,当时不过五岁多的兄长,又如何照料得了她。三人陆续在一些父母的旧识好友家里寄养,只是这三人越大,越发受不了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搬出来,租了一间农舍,相依为命。好在苏志凡生前在单云颇有声望,也算是个人物,他的一些老友常常会相赠一些财物给三个孩子,如此一来,日子倒也过得去了。
苏寒愣了愣神,顿时苦笑起来,看着诗书怎么就突然想起儿时的事了呢……这些年过来,日子十分清苦,苏苏的病,也一直没有医治好……
苏寒想起苏苏,心头一阵痛。——他可怜的妹妹,十岁那年突发恶疾,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虽然经过大夫诊治,但之后便再没长大过……本该已经是十五岁花样般的年纪,妹妹却还是十岁孩童的模样……这怎能叫他不心痛呢?
这么想着,他心里又埋怨起自己来。——心想,如果父亲还在世,一定会找来名医治好妹妹的。
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寝屋前,见屋门大敞,苏寒的眉头轻轻舒展开,嘴角不禁微带笑意……
“苏苏。”
他知道定是苏苏来看他了。
眼前的小人儿正乖巧的坐在桌前看书,摇头晃脑的,十分认真模样。
苏苏见苏寒进来,眉开眼笑,放下手中的书跑上前去,讨好的说道:“哥哥,我从芷妍姐那里带了点心过来给你吃。”
苏寒爱怜的捏捏她的小脸蛋,说道:“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在我屋里看什么书呐?”
“来了一会儿了,看你在教书呢,我就到寝屋这边等你……你屋里除了书还是书,我只好看呗……”苏苏一边说,一边捧起桌上的绣花竹篮。
她揭开上面的盖儿,从里面捧出一个点心盒来,白玉瓷的质地,花纹有些古旧了。瓷盒比较重,苏寒连忙伸手接过来,不禁埋怨她:“下次用油纸包裹好了拿过来就是,何必动用这瓷器,这么沉的东西拿过来也不怕累着么?”
“不怕,”苏苏甜滋滋的笑道,“我一次拿一点,慢慢的全搬到你这儿来,省得又被大哥拿去当铺换银子赌博……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古董……”
苏寒听到她抱怨苏宸,有些发乐,摇着头边笑边尝瓷盒里的点心,里面似乎有枣泥之类的果品,甜甜的,凉凉的。
“……唉,爹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疯吧?”苏苏仍在嘀咕着,“每次去当铺典当古董都被宰得那么离谱,真是叫人好生气,上次那个碗,至少三十两吧,人家给他三两六钱,他居然还以为占了便宜……”苏苏十分痛心的摇头,似乎再无力说下去。
“也是呢,”苏寒微笑着附和他可爱的妹妹的话,“爹是做生意的人,可是我们兄弟俩似乎一点都没遗传到……呵呵……”
苏苏又惋惜又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唉,我最喜欢用那个碗吃饭了……现在吃什么都不香了……我的饭碗……”
苏寒安抚的摸摸苏苏的脑袋,“没事,等我这次考完了,帮你赎回来。”
苏苏坚决的推开苏寒的手,声声道:“千万不要!说不定它已经被谁捧着吃过饭了呢!我才不要吃别人吃过的碗!”
“啊……哈哈哈哈!!!……”苏寒又被妹妹逗乐,爽朗的大笑起来。
屋外偶有人经过,不禁讶异平日里静默寡语的苏寒会这般开怀大笑,再看屋里陪着一个粉衫可爱的女孩儿,便心领神会的笑着走开了。
李彦似乎有点迷失方向了。
他本以为走的人多,山路应该明了清晰,哪知原先的山路早已长满杂草,这葱郁夏季,植物生长的速度也这样惊人。打道回府吗?不,考期迫在眉睫,事情还是早办的好,况且,明天他还要去商行议事。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连路都找不着?……勉强吧,三十三了,还好吧……
李彦苦笑着摇头。
他挑了黄昏光景前来,为了避免烈日曝晒,现在太阳落得迟缓,他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去书院。
隐约听到细碎的歌声,哼哼唧唧的声音,像说话,又像唱小曲。
——李彦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小女孩从山上下来。他一阵轻松,原来自己没有迷路,顺着走应该没错的……
不过李彦还是出声唤那女孩,以免自己再走错路。
“小姑娘?…………”
苏苏却是被吓了一跳!“呀啊啊啊!!!!——”
李彦被苏苏的声音惊退两步,狐疑自己的相貌何以将她吓得如此嘶鸣?!
待到苏苏缓过神来,定睛看了看草丛中的李彦,舒了口气。“哎……刚才吓死我了……”
李彦木纳的站着,怕自己轻举妄动又会使她大叫起来——
苏苏朝他招招小手,一脸不好意思,“呵呵……你突然冒出来,吓到我了……”
“突然?……”李彦难过的解释,“……我是一直都在这里的。”
“可是你看!”苏苏一只手直直指向他,“你穿着绿衣服,我根本没注意到树下面有人啊!”
绿衣服吗……
李彦看了看自己,心里默默承受着莫名的委屈,他觉得自己应该更成熟一点,至少,更像一位长者。
李彦清了清嗓子,从树下的草丛里走出来,眼前的小女孩长得十分惹人喜欢,此刻正好奇的看着他。
“请问……呃,去书院的路是这条吗?”
“是的。”苏苏干脆利索的点头回答道。
“哦……”李彦望了望四周,“我看见这附近还有好多小路,每条路的痕迹都很浅,一时不知哪条路上山,所以刚才站在那边看路延伸到哪……”
“是吗,那你就多虑了,每条路都是通往书院的。”苏苏笑着回答他。
“咿?”李彦微微有些诧异。
“想最快速度到书院呢,就走现在这条路,”苏苏指了指自己脚下,又接着说道,“左边的路树荫较多,不怕日晒,右边的路多石少泥,不怕雨天路滑。”
李彦又露出更加诧异的表情。
“啊,这样啊……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苏苏耸耸肩,笑道:“因为都是我开发的嘛。哈哈。”
李彦立刻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他刚想夸奖眼前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可是,转念一想,若不是她踩出这么多歪歪曲曲的路来,他也就不会迷路了吧……
于是,李彦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喂!”
“呃……呃?!”李彦突然被苏苏喂了一声,很不习惯。
“你的随从呢?”苏苏望着他问道,她在梦宵楼见过这位李老板,知道他是一个有钱人,不过有钱人像他这么狼狈的在山野里乱窜的,实在很少见啊。苏苏非常好奇。
李彦闻言,轻轻一笑,小孩就是小孩啊,问的话也这么孩子气。
于是他回答道:“我没有随从。”
“是吗……那,保镖呢?”苏苏接着问。
“……也没有。”李彦如实回答她。
“马车呢?”
“没有……”
“轿子?”
“没有……”
苏苏一阵沉默。
李彦觉得自己被她问得十分汗颜,尽管他从来没有因为以上几点感到汗颜过。他知道富人家里都有雇佣大量轿夫马车或是保镖随从跟班……但是他确实没有,不习惯,也不喜欢,出门的时候身后跟一帮不相干的人。
苏苏先出了声。干笑两声。
“也就是说,就算我现在绑架了你,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咯?”
苏苏发现这个李老板非常没有风险意识。
李彦很难想象这话出自一个10岁孩童的口中。但是他还是很艰难的点了点头。是的,就算他此刻被人毁尸灭迹了,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他独来独往惯了,府里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唯一的管家每天都跟着他儿子跑。想着想着,李彦竟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为什么以前没有发觉到呢?原来自己一直都生活得这么危险……
苏苏忽然很想看看李彦的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太有意思了。——不过她终究忍住了,忍住了没有去窥视他的心,忍住了憋在肚子里的笑,忍住了回头望一眼他那脸上的无奈。
瞧这个奇妙的夏季,不知还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