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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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已经敲过许久,郁欢却仍未眠。
    风呼啦啦得吹,窗扉子上啪啪啪,像是凶猛野兽接踵袭来。
    一年的太平,风和日丽之下,到了这年关,朗朗清明,却每日里都是乌云沉沉。
    郁欢被腹中的疼痛搅得冷汗渗渗,往常这个时候,床榻之旁定然已经有人安然入睡,但是今日,快要敲四更,他却还没有来。
    再过上一会儿,便是要上朝的时辰。
    隆冬时候,日头来得晚,上朝的时辰还要打着宫灯。
    郁欢从床上坐起,内衬的褂子被汗水浸湿了,贴了纤瘦的背脊,触之躁烦。
    今夜也是无月之夜,郁欢借着夜光走到屏风前,才将上身的补子宽了门便被打开了。
    炉子里烧了碳火,遇了冷风,星火噼啪一阵闪。
    郁欢回身,看得来人正掀了厚重的门帘子进来。
    夜光里还有满地白雪的银光,银光反照,打了来人半个侧身,却见得这人颀长宽阔的身形。
    厚帘子没能挡住,冷风蹿遛进来,扫得郁欢一阵颤栗,满身的疤痕在暗夜里依旧触目惊心,来不及寻上其他,郁欢重新将补子披上,从暗处走出来,“陛下。”
    站在门外的谢公公听到里头终于有了话声,这才对已经在面前跪了许久的双桂抬了下手,打发了下去。
    连掌灯的活儿,也给他省去了。
    不是外头传得浮夸,谢公公是当今圣上的贴身公公,他日夜伺候在陛下身侧,最是清楚的,这位欢场里出来的公子,自打进了宫以来,深得陛下宠爱,陛下日日来他这魏和宫过夜,再晚都要来。
    可谓后宫之内,独宠他一人。
    真是与外头传得无异,自然也有刚直的谏官在六部大院内摇头叹气,叹这魏和宫里的人以色侍人,实为祸水。
    不说宫门外都是如此的传言,这后宫之内,怕是没有不心生妒意的罢。
    门帘子被垂了下来,一时光阴更少了。
    在门口站着的身影好似还在寻声音的来处,见得他终于从屏障后走出来的身形,目光沉沉之下才有了聚焦。
    郁欢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却也不敢抬了头与他看,只余光里扫得他一身玄色,锦袍之上好似带着深冬的寒意,凉意震得他不敢再靠近一步。
    他原本就是纤瘦的身形,站与他面前,好似他一个伸手的动作便能将他团团圈住。
    “还没睡?”
    大荆朝的这位新帝如外头传得一般,阴沉冷漠,与被遣到西南藩地的六王爷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郁欢听得他开口,声音里也好似带着隆冬深夜的严寒,透不出喜暖,亦不留情感,他进宫一年,日日与他宿同一张卧榻,却依旧不懂他的喜怒。
    “回陛下,您没有来,郁欢不敢睡下。”与他沉闷的声音相比,郁欢却还是带着稚嫩的,他初进宫时不懂半点宫里的规矩,有司礼监的公公安排了人过来教学,却被谢公公亲自过来打发了走,他的魏和宫随性又清净,好似整个皇宫内的一个特例,只不过,耳濡目染,时间久了,郁欢说话自然也改了许多,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大荆朝的新主人,他怕是动一动手指,便能扬了一城人的骨灰。
    易呈灏却是敛容,听得他学了别人模样恭维,到底不是发自内心的,生分又干涩。
    易呈灏越过他朝卧榻走去,昏暗的房间里视线不足,照理郁欢该为年轻的陛下点上一盏油灯,但是他却不懂积极,只会等着旁人推一下动一步,着实是不讨喜的性格。
    易呈灏在卧榻旁站了站,抬眸扫了眼站在原地的郁欢,冷了声问道:“还不过来?”
    床榻之上的位置,永远都是郁欢在里面。
    郁欢提了步子走过去,一身的汗还没收干,易呈灏的一句话又让他惊得冒了一身的冷汗。
    昔年他也是不怕死的,但是易呈灏突然来接他进了宫,他竟然心里头突生了活下去的希望,亦是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这一生,从清风馆的后院醒来时,便再无挂念之物,生死于他而言,多半都是时也命也的喟叹。
    郁欢脱了靴上床,床铺柔软,内宫监的人知道陛下夜夜就寝于此,床褥被榻近身之物必是不敢怠慢。
    易呈灏看得他在里头谨慎睡下后才和衣躺下,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敲更,也就是小憩一会儿的功夫。
    不多时便听得他呼吸沉稳之声,易呈灏向来浅眠,稍有动静便会清醒,郁欢躺在他身旁时总不敢动上一动,他睡下去到清晨睁开眼,从不会有一个翻身的动作。
    不稍片刻,谢公公便来轻声敲了门,想来他也只是在外头眯着打了个盹儿。
    郁欢听得声音睁开眼,身旁之人已经坐起了身,往常他离开时从不会回头看上他一眼,今日却突然改了性,在让伺候的宫女进来前站在床榻一旁回身低头睨了他。
    天也只是灰蒙蒙亮,并没有打进多少光亮,他一身肃穆锦袍目光隐晦,垂得些微的亮光下是一副再沉重不过的样子,仿佛头顶一片天,山雨欲来晴空万里都由他来做主。
    郁欢没个准备,睁着的双眼因为诧异而有些惊慌,却仍旧不敢动上一动。
    易呈灏道:“今日太和殿上内阁的傅大人要参工部的袁侍郎,你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
    想来他不会无故这么问,特意等到今日上朝之前跟他说,是等着他往他设的套里钻。
    郁欢坐起身,下床后在易呈灏面前伏地而跪。
    “陛下提醒的是,是郁欢不懂规矩,逾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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