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落了寒，不见风，一点便是压上蕊。
    年初才移进院子里的梅，不过一年，这到了年底便是生得异常艳。
    好肥好料给养着，自然是要开得赏心悦目些的。
    好比这人，也不能叫人白白在这宫里头圈养着。
    这个时候的风吹着当然还是寒，往那生得甚好的梅花架上一打，娇滴滴的花瓣儿便淋淋地颤，好在院子里头的风要小些，还落着雪的枝架上红梅鲜艳。
    双桂急急忙忙从院外走进来，小跑着来到郁欢身旁，俯了俯身子，低声提醒：“公子，皇后娘娘那边的小姚儿姑娘已经来了。”
    郁欢转身，许是因为在那梅花树下站得久了，淡青的衣衫好像一同被染上了梅花的红艳，一张眉目清澈的脸俊朗而干净，半点都瞧不出他这般模样的人竟然是从倌子里出来的，身段也已是修长，是与初来时不同了的。这两年，本就是十六七岁长个子的年纪，更何况又是过了个年头。
    “公子？”没听到他回答的小太监又低头唤了他一声。
    郁欢点了下头，道了声知道了便自顾往屋里头走。双桂跟着他回身，也没见得他在这么冷的天少穿几件，可那背影却依旧看着纤瘦。
    屋门被关得严实，一经打开，里头的暖气便直扑了门外人而来，在外头站冷了的人，明明是被激得全身一颤，脸上表情却还是那么冷淡。
    “给公子请安。”里头等着的人看到进来的人曲腿便是一记请安。
    郁欢也没话，稍显狭长的双眼总是沉而静，微微打量上一眼便缓缓移向了桌上已放了片刻的药碗上。
    “小姚儿姑娘快起来，这么冷的天还要姑娘日日送药来，真是辛苦了。”倒是在一旁跟着的双桂说了话，自打郁欢进宫以来，哪个不知道他话少人冷淡的很，不知道的私下里都说他是要傲上天了，不就是个被圈养了的风尘，还以为是要得恩宠一辈子？
    小姚儿走上来，笑得一脸开怀，“小桂公公客气了，都是我们娘娘想着公子，不然我哪儿有这个荣幸能帮着伺候公子呀。”
    小姚儿是皇后娘娘最得力的大婢女，能劳她日日亲自前来送药，郁欢确实是深得皇后娘娘的特别关照。
    郁欢在桌边坐下，伸手碰上药碗子，青花为底的白瓷碗里盛了小半碗的褐色药汤，药碗是上好的胚烧制的，轻轻一碰，熬得正好的汤药便荡出了涟漪来。
    “公子也小心了，奴婢起了大早给您熬的，可别洒了。”小姚儿见得郁欢抬了手，忙巧笑着上前提醒。
    郁欢抬了眼眸，斜眼扫了小姚儿，缓缓道出了一句：“多谢提醒。”
    双桂见势，上前将碗端起来递给了郁欢。
    “公子，天冷，药凉的快，这会子您正好喝。”
    郁欢看了双桂一眼，眸子淡淡，搁在桌案上的手慢慢收回，胳膊也是纤细的，手掌之间更是指骨分明。
    “不急。”
    双桂劝道：“公子，这般冷的天，药凉了再喝，怕是对身子更不好。”
    小姚儿自然劝得更是殷勤，“小桂公公说得是，公子还是趁热喝了吧，奴婢这边也得回去交差，您要是不喝呐，奴婢回去可得被皇后娘娘责罚了。”
    听得两边说完，郁欢隔了片刻才抬手接过了双桂手中的药碗子。
    淡青的衣衫衬了深褐的汤药，一饮而尽后嘴边的苦涩自然不会少，哪有人喝苦药不皱一下眉头的，偏的郁欢却好似喝了平常的清茶水，连得双桂递过来过嘴的蜜饯都推开拒绝了。
    小姚儿嘴巧，看得郁欢已喝完药，便要做礼告退，“公子还是吃些过过嘴吧，皇后娘娘还特意让奴婢带了糕点来，可是御膳房最好的师傅做的，您看，我们娘娘啊就是心眼儿好，什么都想着您。”小姚儿上前，将郁欢一旁的药碗拿回来重新搁进木盘子中，楠木做就的盘子里刻了灵动的莲花，沾了碗檐上的药渣子，透着水汽一般，更是生动，小姚儿一边又曲了腿，“公子好生休息，把身子养好了才能伺候好陛下，奴婢这厢便先回了。”
    双桂将小姚儿引出门，弯着腰嘴上还是千感万谢的话。
    双桂一直将小姚儿送出门，站在门口目送了会儿才高高兴兴得又进了屋。
    小姚儿回身，看得院门口没了人才朝着地上啐了口，“真是下贱胚子！”好似骂的不够解气，连得手上端着的药碗也随手扔进了一旁的草丛之中，都嫌是郁欢喝过了的。
    再进门时，双桂嘴上便念上了，“公子，皇后娘娘是真对您上心，难怪宫里头的人啊都夸她贤良淑德样样都好呢。”
    郁欢起身，朝着后院走去，面庞之上更显淡漠。
    “我去躺会儿，盒子里的糕点你吃了罢。”
    双桂向来是贪吃的，跟了郁欢后每每有好吃的郁欢都会赏他一份，纯良的小太监心中总是想：跟了郁欢公子，真是他的大福分呢。
    后院里萧条一片，各物总总，全全落了叶，郁欢走过去在树儿边上站了，却是呼吸越发重起来，不过片刻，额角密汗渗了一片。
    深冬寒天，风里藏了刀片子，刮得面颊阵阵生疼。
    大荆朝乾元二年，新帝推政，朝野上下，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