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宫廷篇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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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太傅院。
夜阑人静,秋风萧瑟。
风灯高悬,昏淡迷茫,古松伫立,空郁惆怅,依然徜徉。
我沐浴在这清寒的月光下,溶进这夜的清香,拨弄琴弦,奏一曲碧涧流泉。空灵的琴音响彻整个院落,急峻时浑厚激荡,如大风,如雄鹰,如马嘶,如奔腾的河水,缓柔处轻细婉媚,如泉水,如幽涧,如鸟语,如弯曲的小径,一直延伸至无边无际,勾起了我无限的思量,扰乱夜的寂静,声声入扣在我寂寥的心房。
太子夏殷泓随着我的琴声,挥剑练习着天奉教的武功,其瑰逸之姿,旷世独秀。
我终于能将枫交给我的武功传承下去了。想到此,我心底不知不觉洋溢起了幸福的感觉,思绪飘回若干年前的点点滴滴……
一曲已毕。
“太傅,我练好了。”殷泓一身便服,英姿飒爽。他来到我的面前,眼里尽是成功的喜悦。
除了最高式,当然算是大功告成了,以后就不再需要我的指导了。太子能在两年内达到这样的水平,除了他自身基础雄厚以外,更在于他过人的天资,和超凡的领悟力。
“太傅,我们来切磋一下,如何?”殷泓的脸在大婚之后更加成熟,隐隐透露着一种王者之气。
“好吧。”我起身,轻轻的拔出佩剑,剑锋缓缓侧立,素净的月光下,剑身冷光倒映,泛着清冷的紫气。
我移步上前,翩然飞起,挥剑突上,刺破静谧的夜幕,手中宝剑在夜风中轻鸣,如金声玉振,磬石嘤咛。
殷泓挑起长剑,脚步微移,在空中轻轻划出优美的弧线,剑气凛冽,姿态轻逸宛如微风拂过湖水。他轻盈掠起,人随剑转,身影翻飞,寒光护体,攻势凌厉,剑直扫我左路。
我伸剑轻挡,当的一声,剑花飞溅,双剑相交,剑身急颤,铿锵之声夹杂着无比沉重的剑气。
此刻,我们眼神交汇,已经达到了无声胜有声的默契。他凝视着我,眼底似乎有了淡淡柔意,声音水一般划过我的耳畔,如涓涓细流,“太傅,我们都要全力以赴。”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顺势拨开他的剑,疾跃而起,如鹤冲九天。半空中,我剑尖斜指他右眉,乘势突降,飞流直下,有银河落九天,风云涌四海之势。
殷泓沉着应对,举剑迎上,手中宝剑旋转如轮,霎时飞花四射,星火迸溅。
天奉教的武功,威力无比,招式却飘洒俊逸,风流旖旎,亦如紫棱枫本人的潇洒英俊。
我们斗得难解难分,瞬间辨不清人影,蓝衫与白衣缠绕,环环相扣,险象环生,却是点到为止。
最后,当双剑再次相会之际,却开始嗡嗡作响,缱绻共鸣,难舍难分,仿若沾染了某种灵犀似的,在轻声倾诉衷肠。
我们相视而笑。
某夜,似梦逼真。
我躺在绫罗帐之内,看似睡得很安稳,实际上却沉沦在无休无止的恐怖梦境之中,无法醒来……
我惊恐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突兀的睁开双眼,心跳急速。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周围,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望向四周漆黑的一片,已是大汗淋漓,湿尽中衣。屋外狂风呼啸,树叶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随风而动,在窗前投下光怪陆离的魅影。我揉揉眼睛,正准备脱下湿透的衣服,重新睡下,余光忽然瞥见纱帐外,阴冷月光下,隐隐约约有一个惨白的身影在我床的不远处,长长的头发凌乱的垂在额头和脸颊间,似乎拖曳在地,让我辨不清它(姑且称它)到底有没有眼睛。
房门在森冷的夜风吹拂下忽然大开,发出吱呀凄厉的声响,让人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阴气逼人的感觉。
我汗毛倒竖,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停留在梦中。
白色身影似乎飘然移近。
“谁?!鬼?”我被我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声音有点不稳,平日里经常听一些民间传说,恐怖情节历历浮上心头,难道是冤魂索命?
绫罗纱帐在狂风中乱舞飘动,我凝视着那个越靠越近的影子屏住了呼吸。
我心里虽然害怕,但好歹也是男人,岂能如女子般退缩,躲在被里?我强制镇定,撩开纱帐,暗中握紧拳头,蓄势待发,管你是人是鬼,我今夜跟你拼了!
但见眼前寒光一闪,明晃晃的匕首闪电般向我刺来。
我心里一沉,难道是刺客?为何会找上我?怀着疑问,我脑中已来不及多想,本能的翻身从床上一跃而起,瞬间握住持刀之手,用力渐深,定睛凝视,恰好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你?璐儿?!”我的心好像突然跌入了冰窟,脑子一时无法回过神来,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迷惘不知所措,“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还有力气?不可能,就算不死也该奄奄一息了,我每天都有下药……”她的声音极度沙哑,似哭非哭,头发纠结散乱在脸的周围,乍一看,就算不杀人也能吓死人,“你害死了他,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替他报仇!”她发疯似的挣扎着,吼叫着,声音尖利,歇斯底里,夹杂着苦痛的怨怒,意欲挣脱我的钳制,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听她的话,看来无疑是想为紫棱枫寻仇了……我恍然顿悟,脑中闪现了以前许多画面,原来如此,怪不得回宫之后我时常觉得精神萎靡,有气无力,日渐苍老衰竭,原因不仅是我思念他而嗜酒消沉这么简单。我猜想若不是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习武练剑之故,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是想替他报仇才跟我回宫的?”她虽想甩开我,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力气不大,在我强力的禁锢下,她根本无法动弹。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今日被你侥幸逃脱,要杀要剐随你!不过,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仿佛不认识她似的打量着她,开始重新审视她。她脸有些扭曲,却挺直背脊,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异常明亮刚烈,毫无惧色,声音视死如归。
“不,既然如此,我不杀你。我给你这个机会,成全你,反正不久的将来我也准备下去陪他。”望着她熟悉却陌生的脸,我并不想为难她,甚至忽然觉得就这么死去也不错……我抑郁的凝望着她,松开她的手,缓缓的坐回床沿,闭上双眼,轻叹道:“动手吧。”我自嘲的笑笑,其实我一直在为自己找借口对吗?四年前本就可以随他而去的。
璐儿,外表柔弱单纯,城府却颇深。回想起以前她偶尔的恍惚和莫名的忧郁,或许是我疏忽了,我早该猜到,这是为爱,一个女子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她深刻的爱意。我为此感到强烈的震撼,心中深深为她的勇敢和执着所折服和感叹,与她相比,我的懦弱只能使我感到可鄙与汗颜。
半响,屋内一片寂静。奇怪,她迟迟没有动手,难道改变主意了?
忽然,屋外响起了急促清晰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十分慌乱。
“郁大人,贵妃娘娘病危!皇上急宣您去荣秀宫!”太监还没进门,尖利而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这消息真是犹如晴天霹雳般在我心里炸开。我睁开双眼,霎时呆愣惊愕,思维转不过来,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从未听说过凌雅身体有任何微恙,怎会突然毫无预兆的病危?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深更半夜来人,恐怕情况已然非常紧急。我醒悟过来,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瞟了一眼在一旁呆立无言的璐儿,也顾不得许多,立马起身,急忙摸索着穿衣。然而此时的我却已心神不定,额上渗出汗珠,手也开始不安的微抖。黑灯瞎火的,我忘了点灯不说,甚至连扣子也不会扣了。
“大人,我来帮您。”璐儿的声音回转为从前的温柔,她放下匕首,点亮烛火,面露焦急之色,开始为我收拾打理,与平常无异。之前的那骇人的一幕仿若南柯一梦,从我们之间略去,似乎从未发生。
“好。”我点点头,不想再多说什么,也没空再揣摩她的心思,时间已不允许我浪费唇舌,我得马上赶到荣秀宫探望凌雅去。我顾不得仪容形象,心急火燎的随着那个太监一道离去。
夜深了,霜降了,凄寒的夜风吹得我背脊发寒。冷月下,他手中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从无尽的黑暗里挖出一圈昏凝的微亮。我们匆忙的穿梭在萧肃的长廊里,平日最为熟悉的地方,在此刻,我却觉得它冗长到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