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梦留晃晃悠悠地打开房门，让手中的书包顺势滑落在门口的地上，然后一头栽倒在了自己的大床上。当她虚弱的身体终于在散发着熟悉气味的床垫上得到足够的支撑后，她那在过去24小时内处于半瘫痪状态的认知区域开始缓慢启动起来。随着昨晚和今早所发生的事重新在她的大脑中一幕一幕地闪现，一股深深的挫折感立刻将她压倒了。
    “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呀。”朱梦留不禁哀叹道。此时她深刻地意识到企图“借酒浇愁”是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只会让你做下更多令人发指的傻事。她翻了个身，仰望着天花板上垂下的玻璃吊灯，隐隐希望它们会忽然落下把自己砸死。
    ThinkOfMe的手机铃音忽然在书包里响了起来。朱梦留哀怨地望了眼背包，并没有起身。她期望那恼人的铃声能尽快自己停止，然而铃因却不依不挠地越奏越响……终于，在半首THINKOFME放过去后，铃音停了下来，朱梦留松了口气。但几秒后它立刻再度响了起来。
    在认识到这电话铃决不会这么自动放过她后，朱梦留终于叹了口气，下床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嗨。”她接起了电话。
    “嗨，是我，你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了朱晶的声音。
    “嗯~~”朱梦留沉吟了一下，再度感到一阵挫折感流过全身，这让她又无力地倒回了床上，“还不坏阿，你呢？”她最终说道。
    “还不坏？”朱晶用可疑的上扬调问道，“那你告诉我，黄子轩为啥昨晚半夜两点打电话问我谁是里希！”朱晶的语气明显传达着不满。
    “啥？”朱梦留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你说黄子轩昨天半夜两点打电话问你谁是里希？为什么？”朱梦留的大脑徒劳地转动着，久久无法消化这句话。
    “你告诉我为什么。”朱晶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在哪儿？自己家，还是黄子轩家？他还在你旁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自己家。他回去了。”朱梦留先挑选了比较容易的问题回答，“昨天，我受了点刺激，在他家喝酒，醉了，就在他家过夜了。恩……等等，为什么他会知道里希？”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没在黄子轩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听说是因为某人昨晚做梦的时候，捶着床大叫‘里希你他妈到底要我怎样才满意？’”朱晶用一种有些夸张地音调说道。
    “阿，我？……噢，天哪。”即便朱晶是她从小认识的熟人，这仍让朱梦留立刻尴尬地涨红了脸。天那，我昨天到底还做了多少傻事？！她不禁自问道。
    “我说，小姐，你确定你只是受了一点刺激？”朱晶打断了她的自怨自哀。
    “嗯……里希不要我了，他要把我一脚踹走……”朱梦留犹豫了下说道，“不过我没有哭。”
    “你哭了。”朱晶纠正道，“你捶床叫完那句，然后醒了过来，抓着黄子轩开始不停地哭，直道他给了你一杯加了点安眠药的牛奶。”
    “噢，不……”朱梦留不敢相信地一巴掌拍向自己的额头，“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并不奇怪。安眠药和残留的酒精协同作用下，会失忆再正常不过。”
    “哦，是阿。我忘了。”朱梦留说道，“幸运的是我今早还能醒过来。”
    “是他们黄家密制的安神药，和市场上买的略有不同，别说的好像黄子轩要谋财害命一样。”朱晶说道，“你刚在说里希要把你一脚踹走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他在学术方面对你挺满意阿。”
    “他推荐我去佩斯的一个大学里博士后。”
    “噢~”
    “路易斯•马丁那里，据说是一个很有名望，也很有钱的教授。”朱梦留补充道。
    “据说？”朱晶说道，“据里希说？你是说里希把那个教授吹得天花乱坠，装作一副要推荐你去好地方的样子，而实际上只是想把你一脚踹走？”
    “嗯，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其实我自己没有GOOGLE过那个教授的资料。”朱梦留回答道，“但谁在乎那个教授的好坏那？重点是，我不想离开里希。一想到再过半年我可能就要离他而去，我就……我就想抓狂。”
    “那你还想怎样？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你又不肯按我说的干脆作掉他老婆，然后取而代之。”
    “我可以留在这里博士后，然后一直留在他身边。”朱梦留小声说道。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你想在他这里博士后？”
    “因为在我问他前，他就提出了要推荐我去佩斯。这代表他不想我留下。”
    “但你从没直接问过他。”
    “我不需要。”朱梦留说道，“你认为他会跟我玩‘假装要把我送走，实际上是逼迫我自动向他表达我誓死相随的决心’的游戏？”
    “应该不会……”
    “那就是了。他推荐我去佩斯，因为他希望我去佩斯。既然如此，那我就遵从他的愿望，如果他认为那样对他最好的话。”朱梦留幽幽地说道。
    “所以你已经答应了？”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准备答应。”朱梦留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我是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的，无论什么……”
    “哎……”朱晶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琼瑶，很圣母，很不朱梦留……”
    “要相信琼瑶来自生活，晶晶。”朱梦留苦笑了下说道。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嗯~所以你告诉黄子轩里希是？”朱梦留问道。
    “你的导师。”朱晶顿了顿，飞快地补充道，“和你死心塌地的暗恋对象。”
    “阿~”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既然你自己没和他说，我也该帮你隐瞒的。但是，但是他反复哀求我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他说你看上去可怕极了，说你像存心要折磨自己肠胃似的闷声灌酒。说你睡着的时候都皱着眉。说你做梦捶着床大叫‘里希你到底他妈要我怎样才满意？’。你把自己吵醒后就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哭，随便他问什么你都不回答，随便他怎么哄你都不停下。以致他最后不得不用安眠药让你继续踏踏实实地睡觉。他担心极了，所以才很抱歉地半夜把我吵醒。他的声音听上去又沮丧，又担心，又可怜。于是我一时心软就……”
    “晶晶，晶晶。”一股罪恶感涌上了朱梦留的心头。她想起了黄子轩说“我起码不会因为受了另一个女人的刺激就来找你上床”时的表情，这让她的心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在这种罪恶感进一步加剧前，她赶紧打断了朱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本来就是我不对，我是个混蛋。我的确死心塌地地爱着里希，这是一个事实。但黄子轩……他令人无法拒绝。我是说，他既有趣，又温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令人心情愉悦。我刻意对他隐瞒里希，然后跟他玩着暧昧，利用他，享受他的陪伴……这种行为很混蛋对不对？艾……让他知道也好……”
    “忘了里希吧，其实我觉得你跟黄子轩挺般配的。”朱晶说道。
    “如果我可以的话。”
    “其实我想问，你们昨晚，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了？”
    “没有。”朱梦留说道。这个问题让她的大脑中浮现出她醒来的时候，黄子轩看着她的那种神情——冷漠而遥远。她再度感到一阵罪恶感涌起，“恩……几乎。但是他说他不想我醒来后会后悔……”
    “噢~”朱晶叹息了声说道，“如果他不是百年难见的，能用上半身思考的绝种好男人，就一定是个GAY。”
    “我猜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朱梦留虚弱地笑了笑说道。
    “那你们现在？”朱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迟疑地问道。
    “他送我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但我想，那表示‘我以后不想看到你’。”朱梦留摸着自己因呕吐和饥饿而有些发疼的胃说道。
    “哦，不会那么糟吧。”朱晶的声音充满了罪恶感，“对不起，我真的犯了严重的错误。我不该一时心软和他说里希的……你知道，其实我希望你和黄子轩能有好的结果……哦，我……”
    “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而是我比较混蛋。”朱梦留在她被朱晶的忏悔淹没前打断了她，“这样也好……”她再度说道。
    “可是……艾，也许我该给黄子轩打个电话，跟他说说……”
    “千万别。”朱梦留赶忙阻止道，“不要有罪恶感，不要为我担心。既然你也说了我是死心塌地地暗恋里希，那么我和黄子轩就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的。你不过是帮助我停止了混蛋的行为，并解救下一个大好青年。”朱梦留顿了顿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真的需要去搞点午饭，我饿极了。”
    “艾……”朱晶又叹了口气，终于说道，“那我挂了，你保重。”
    “拜拜。”朱梦留果断地切断了通话。她仍旧躺在床上，并没有真的去寻找食物，尽管她的确很饿。隐隐的，她幻想黄子轩的灵思声会忽然在她脑中响起，问问她到底怎么样。
    她很快禁止自己抱有这种期望，相反，她命令自己预计黄子轩在被她彻底地刺激过后，就此彻底得和她断绝来往。不知为何，这一估计让她感到一阵失落。
    不知又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多久，终于，她在真正把自己饿死前从床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下到厨房，她胡乱掏出两片面包塞进自己的嘴里。当她的胃里终于有了点东西后，她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抓起睡衣，冲向了浴室。热水很快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淋湿了。她感到残留的酒精随着水汽离开了她的身躯，理性重新彻底地重掌大权。
    “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