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狐未离 第4章 幻境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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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衣,你知道吗?为什么幻狐会被称为幻狐,那是因为他们可以制造近乎无敌的幻境。唯一能看透这幻境的,只有他们的同类,唯一能破这幻境的,也只有他们的同类。而璇衣,
你看透了我的幻境,也破了我的幻境。”
那一天,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她在这里还有同类。虽然只是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同类。
“我的本名叫皓白,已活了两千多年。若说年龄论辈分,你恐怕叫我一声爷爷都不止。”白皓尤说完,扭头看向她,满是得意,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刚才的忧郁早被抛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突然他“咦”了一声,显然对初见的璇衣的面容有些惊奇,但很快就开始轻浮地对她评头论足:“银色的头发,少见;银色的眼睛,少见;两样凑在一快儿,更少见。这样看来……总得一句话,璇衣妹妹,你可是这世间少有的宝贝啊。”一边动着嘴,一边还不忘动动手。他纤长的手指挑起璇衣的一缕发,玩弄着。发交错着,缠绕着,被他绕于指上,旋出一个个好看的“小太阳。”
璇衣没有理会他的胡闹,银白色的双眸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异样的光彩,似乎可以轻易的剖开人外面的躯壳,看透隐藏的灵魂。
白皓尤的动作僵住了,有些无奈地钩起嘴角:“唉,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好奇心太重了。”手伸入发间,抽出时,指间多了几道青色长线。白皓尤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一个简单
的动作,他却好像用尽了全力。手向上挥起,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五指张开,青色的丝线在空中飘散,闪着淡淡的银兰,如折翼的银色蝴蝶,在空中一次又一次的挣扎、旋转,落地。
一瞬间,四周的景色成了幕布,随着白皓尤的意志转换着。记忆的碎片在空中流转,一片片的拼凑、联接,形成了一幅幅幕景,而幕景中的人就是演员。
冰天雪地,风雪交加,冬日的高原没有了昔日的欢闹,只剩下死亡的寂静。
白皓尤的身体渐渐浮起,鬼魅一般的向前飘去。璇衣打量了下四周,跟了上去。一蓝一红在空中交错,似乎成了这里仅有的色彩,但这仅仅是他们的认知,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他们是无形无体的,只是两个过路人而已。待这风雨停下,一切都将结束。
白皓尤停了下了,却没有落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雪地。那儿的雪好像感到了他的注视,忽然动了动,接着,又动了动。璇衣皱了下眉,飘了过去,身体缓缓落下,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处发生异常的地方。
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打破了高原寂静。一个少年一马当先,朝璇衣的方向冲了过来。在她面前,猛地勒住了马。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他翻身下马,用绣满金线的长靴随意地踢着一旁厚厚的雪。马旁的一层雪被踢散,马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颤满冰粒的耳朵。少年还带着稚气的眼睛顿时大放异彩,饿虎扑食般奔去。雪被清理干净,雪下埋藏的东西终于现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一只小小的白色狐狸蜷缩在雪坑中,冻地僵硬,全无生机可言。少年却似发现了稀世珍宝,蹲下身,小心地捧起,又小心地放进了棉袍中,还用力往紧拉了拉。转身走向骏马。
白皓尤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眼中流露出的温情使这冰雪也开始消融。
璇衣的眉头微皱,好一会儿才展开。虽只见过他一面,可那个少年……如果没错的话,是叶遥吧。当今天子,叶遥。而那只狐就是站在她身后的白皓尤,不,应该是皓白才对。
“十八年前,我被异族所伤。在雪地里等死时,他出现了。”
幕景变为了皇宫的一间宫殿。
少年将白狐抱于怀中,一脸的担心。
“五皇子,有事吗?”一个情冽的声音响起。
少年赶忙抬头。门旁站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白衣少年,栗色的眼眸中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漠然。
“镜尘,你快来看看它怎么样?”少年站到一半的身子突然停下,小心地坐下,手轻轻抚着白狐的背。
白衣少年的眉头掠起一抹疑惑,可还是走了过去,抱起没有知觉的白狐,盯着它额头的红点,脸色微变,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他是妖。”
少年猛地起身,惊异的看着他,嘴唇微微抖动着,想说什么,却没开口。许久,才将目光移到他怀里的白狐身上,固执地扬起头:“我要你救他。”
白衣少年没有反驳,冷冷地转身,走了出去:“三日后,我送它回来。”
春日。
一个蓝衣少年靠在树下假寐着,靛蓝色的发随意的披在肩上。
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走进院子,春风满面,大声喊着:“啊白,今天……你是什么人?”看到树下的蓝色,少年惊慌的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子,抬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硬生生撑出几丝威严。
蓝衣少年迷迷糊糊地挣开半只眼,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吃惊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熟悉的动作,顿时让华服少年勉强撑出的威严荡然无存:“你……你……你是啊白……?”
“是皓白啊。”蓝衣少年白了他一眼,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纠正道。
“对了,当年镜尘好象说过你是妖……可是,你真的是啊白?”
蓝衣少年无力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头。
“你的是啊白?”
郁闷地点头。
“真的?”
不耐烦地点头。
“没骗我?”
咬牙切齿地点头
“啊白……”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一声狮吼,蓝衣少年名叫理智的神经彻底崩断,掩藏在灵魂深处的兽性开始暴走。
华服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全没理会他的怒气和不耐,一个熊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蓝衣少年直挺挺地站着,就像一个布娃娃,被华服少年捏捏这儿、摸摸哪儿。
拉着他的脸,华服少年抱怨道:“啊白,你变了好多,不是毛茸茸的了。”
蓝衣少年的嘴角抽了抽,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头顶的火一冒三丈高。
下一幕的背景,是御书房,演员是御书房内的两个男子。
看着他们,璇衣深切地感到什么叫光阴似箭。当年的俊朗华服少年如今已是权倾天下,眉宇之间稚气全无,仅有的是皇家之人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时不时流露出的冷酷。当年的可爱蓝衣少年而今已是威镇朝野,举止之间没有了往日的随意,儒雅的书生气下掩盖的是强硬的作风和残忍的手段。
“啊白。”叶遥轻轻地叫了声。
“是。”平静的回答,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白皓尤低着头,等着他的后话。往日的情同手足、相辅相成已被朝堂上的阴谋和猜忌践踏的面目全非,现在的他们,仅仅是君臣。
“啊白,你变了。”叶遥转身,眼中有几道血丝,深色的眼瞳被一层又一层的伪装遮盖,深不见底。
白皓尤没有说话,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是他的回答。
叶遥的眼底掠过几抹伤痛,走至半开的窗前。华丽的窗框中装载着青松竹柏,金玉琉瓦。
死一般的寂静,几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叶遥转过身,看着恭敬地站在桌前白皓尤,一丝不苟的深色朝服,一丝不苟的墨色长发。不知为何,眼前竟出现了那个站在树下,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不问世事、全无体统的蓝衣少年的身影,他不禁哑然失笑,可心底却有一种名叫忧伤的情绪缓缓辗过,昔日的种种皆在心头浮现。用力摇了摇头,十指在身后用力扣紧,想用疼痛唤回思绪。
“啊白,今后无外人时,你不比穿着这朝服,带着朝冠。”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是叶遥思索许久的结果。代表着什么,叶遥心里明白,白皓尤也明白。不同的是,叶遥对自己的是谴责,责备自己那不该再有的懦弱,而白皓尤则有些欣喜,连他都不知原因的欣喜,也或许他知道原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这朝堂中又有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呢?恐怕谁都无法说清,只是,他信他。
叶遥走至堆满奏章的御桌后,恢复平静的眼眸中映着几丝残酷:“吏部尚书的事,办的怎样了?”
“十日之后,定有牢狱之灾。”
“好,办的好。”此刻,他的脸上才有了喜色,冷冷地钩起嘴角:“那个老东西,早该清掉了。”
没有下文,情景以变为了最初的淡雅小院。白皓尤站在桥头,璇衣站在桥下。白皓尤看着流水,璇衣看着翠竹,各有思绪。
这个,就是你和他的故事吗?皓白。中间残缺的大半,她没有过分追究。
小时母亲曾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哪场夺嫡没有血腥,哪个人的帝位不是用尸体堆起的。璇衣,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参与这宫中的明争暗斗,永远不要踏足这官场的争权夺势,永远不要走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