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阁的花园，璇衣静静的站在花丛内，脸上的面纱已除去。一股自心底流出的冷冽，拒人与千里之外，与四周万物复苏的生机格格不入。
    刚踏入这里，她就感到了鬼气，虽只有一星一点，却浓郁的有点过分。更奇怪的是，月镜尘和叶遥竟丝毫没有察觉。人在充满鬼气的屋里，片刻便会感到不适，不出一时三刻，定七窍流血而亡，为什么他们都感觉不到呢？就连月镜尘都……
    抬眼望去，依旧是亭台楼阁，可与这华丽不相称的是满园的狼籍，就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被隔绝的世界。花木都已枯死、腐烂，中间还掺杂着一些动物的腐尸，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还有不少乳白色的蠕虫拖着肥胖的身躯在腐烂的花木间穿梭，有些上面还有淡黄色的条纹。黑白相称，两者都分外显眼。
    璇衣的胃不禁一阵翻滚。
    “璇衣，怎么样？花园很漂亮吧？”月镜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漂亮……璇衣的眼角抽了一下，莫名而来的强烈恐惧迫使她恢复平静。月镜尘他竟看不到？刚才的鬼气她还可以怀疑是自己过度敏感，可花园的景象……让她肯定了自己进门时的猜测，这里一定有问题，那位皇妃说不定也不是单纯的中咒。
    璇衣……月镜尘的看着她，眼中有种说不出的东西：“璇衣，我要准备布阵去咒了。”
    璇衣没有看他，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的几乎看不到。
    月镜尘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人打断：“你们还真是悠闲啊。”调笑随意的声音，是白皓尤。他已脱下了那件官服，身上一件过大的蓝色长衫，让他显得更为消瘦淡薄。本来束的一丝不苟的长发变得有些零乱，脸上挂着招牌的坏笑。与刚才的不伦不类相比，这身衣饰反而更适合他。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树下，靠着粗壮的树干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对了，国师，皇上叫你。”
    月镜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璇衣，有些为难。
    白皓尤又打了个哈欠，双臂抱与胸前，低头打起了瞌睡。
    面对他的我行我素，月镜尘叹了口气，像前屋走去。君命难为啊……而且白皓尤应该也不至于伤到璇衣吧……
    “唉，终于走了。”直到月镜尘消失在花园，白皓尤才挣开眼，放肆地打量着璇衣，嘴里说的话也带了分暧昧不明：“现在，可就剩我们俩了。恩？璇衣……姑娘。”
    并没有对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感到惊奇，璇衣依旧静静地看着园内的景象，手抚过面，一袭红纱出现在脸上。风猛然大了，吹起她的衣衫和已变为黑色的长发。
    白皓尤自然没有心思欣赏她的背影，自顾自的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璇衣，你说你整天蒙着个脸，不累吗？”这次，他连姑娘都没加。
    璇衣微微皱了下眉，向后退了几步，不愿理会他。一只手却猛然朝她袭来，不，准确的目标是她的面纱。璇衣下意识地往后，直退至不远处的树旁。
    “真可惜，只差一点。”白皓尤颇为惋惜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叹道：“不过，不愧是妖，动作果然够快。”他抬起头，依旧吊尔郎当地笑着，唯一不同的只有眼睛，黑的犹如无底的深渊，一旦靠近，便万劫不复。
    璇衣不觉紧张了起来。这种气息，虽没遇到过，可潜意识告诉她，那是属于野兽的，是野兽捕食前用于震慑猎物的，残忍而血腥。而这种气息，只有同为兽的她才能嗅出。
    白皓尤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璇衣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花园里的气形成两道气流，一道是属于白皓尤的，爆裂、凌厉，另一道是属于璇衣的，冷冽，无情。连地上的树叶灰尘都虽气流飘起，在空中不堪重负的化为粉末尘烟。两道气流交汇着，逐渐分明。白皓尤的发带猛地断开，一头黑发张扬的飘散，松散的蓝衫也以最大的幅度摆动着。璇衣却平静的多，全身上下仅有衣角轻轻摇动，一滴汗自额头流下，还没过脸颊，就被这强大的气场慑的无影无踪。
    两道气流靠近，碰撞。顿时，飞沙走石，连天空都成了灰蒙蒙的。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只剩下沉重的灰色。
    白皓尤原本深黑的眼眸渐渐转为棕色、金棕色，颜色越来越浅。骄狂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蕴满了眼睛的每个角落。发色似深似浅的飘忽不定，一会儿是青墨色，一会儿又成了靛青色。他的笑消失了，嘴角残留的小小的弧度带着莫名的诡异和邪气。璇衣，你还是……太嫩啊……
    没有任何征兆，他的身影在眨眼的刹那间消失，属于他的那道气流因他的消失顿时被另一道击的支离破碎。花园里的气场也因一方的胜利平息了下来，在半空中旋飞的花瓣树叶打了几个转，落到地上。
    可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并没有使璇衣感到轻松。消失的不仅是白皓尤的身影，连他的气息都一并消失了。重来都没遇到过的紧张局面，让璇衣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心烦燥焦灼起来，隐隐还带着分恐惧和不安。
    一滴汗顺着脸颊滑下，落地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却掩住了她身后的异样。一个蓝色人影无声的接近，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出现在她身后，向她的背贴近。待她察觉，身体已因那双手的用力一推，而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去。随着身体的前移，一股异样自心底升起。脚下用力，将向前的倾力变为几个完美的旋转，才勉强控制住平衡。还来不及站好，就像四周看去。不看还好，仅一眼，璇衣就有了想吐的冲动。
    刚才还只是旁观，现在，她可是身在其中了。
    四周都是一团团腐烂的黑色物体，还散发着恶臭，肥肥胖胖的白色虫子自她脚边爬过。因她刚才的转身，有不少被踩扁，黄黑色的黏稠液体如礼花般绽放，无声的控诉着她的罪行。这里……到底是那里……？璇衣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滚，想都没想手中就挥出一道白刃。
    一瞬间，白刃发出刺日的白光。
    待那光渐渐黯淡，璇衣眼前出现了一幅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光景。
    悠然寂静的小院，繁茂翠绿的翠林，精巧却不失静雅的小亭，潺潺流下的小溪，不时传来的清脆鸟鸣。她站在溪上的一架小桥上，看着这虽非仙境，尤胜仙境的景色，心中警钟大作。
    “怎么样？不错吧。”一个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带着三分轻佻、三分随意和四分炫耀。
    璇衣转身。身后是一脸懒散的丞相大人。只是他的蓝衫上多了些灰尘，眼色和发色也有了改变。
    璇衣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轻颤：“你……”
    白皓尤笑着看着她，眼中的笑一分一分、不着痕迹的被冷冽取代，最后竟多了些嘲讽：“和你一样。”
    璇衣愣住了，怎么会……她忽然想到些什么，猛地抬头：“那鬼气……？”
    “你放心，我还没没落到去利用鬼。”白皓尤转过身，低头看着桥下流过的溪水。水清如明镜，不时还有几片花瓣浮于水面，顺水而流。真到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白皓尤叹了口气，抬手抚平微皱的眉头，将难得衍生的惆怅掩于心底，接着说：“璃妃早在一年前就死了。”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只是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惊天的秘密。
    接下来，是许久的平静。
    白皓尤看着流水，璇衣看着白皓尤。她的心中有千百个疑问，却不发问，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
    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可在他们眼中，已没有了意义。妖的寿命有千万年之久，他们应该不介意用百年的时间去说一个故事和等一个解释。只是，有些人等不了。
    白皓尤抬起头，看向远处奢华贵气的亭台楼阁，看着琉璃阁花园中的一草一木。这里和那里是两个世界。这里是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那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他将双手背于身后，金色的眼眸里溢满忧伤。璇衣也转过身，和他一起看着宛若隔岸的风景。脸上的面纱被风带起，随风而飘，随风而落，流水中多了一抹鲜艳的红色，可很快便和那花瓣一样，消失无影。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白皓尤平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