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说现在已是春天，只是……“只是有种你就不求我，不信今天冻不死你？”焱攸守着个火堆在坑边，“一会我就差人把我家里的火盆子，茶炉子都拿出来，老娘就在这儿消遣你了。共烧火堆消春景，真他娘的风雅。”
    焱攸打了个呵欠，出城的人多走官道，官道在宛河的另一边，离小树林有段距离，别说坑里的小子大声求救未必有人听得到，就算能听到，焱攸料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必不肯如此。
    少年负气坐在深坑底看着天色越来越昏暗，身子已经冻透了，任凭焱攸跟他说什么都不再答言。他先前还不知道焱攸是怎么挖的这坑，坑又深，壁又滑，直上直下没一点可攀援的地方，他的轻功也派不上用场，后来焱攸炫耀地告诉他，此坑是大将军帐下最精于土木的士兵挖掘，就更绝了他逃出来的念头。
    焱攸蹲在坑边向下看，“你说你怎么这个硬的脾气啊，只要你发誓以后都听我的调遣，我就救你上来。”
    少年冻得嘴唇发抖只说了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
    “哎呀，”焱攸笑嘻嘻地向坑底下丢了两块小泥巴，“应该是‘屎可忍尿不可忍吧’？我看你就忍吧，我就先走了，等明儿我再让人来救你，到时候他们把你从这茅坑里捞上去，你的裤子保准儿都是湿的，我看你还怎么要脸面？”
    说着拍拍手上的泥，“老娘走了，跟你耗不起，要回家吃晚饭了。”
    少年有些紧张了，抬头看坑顶，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她走了没有，再听听焱攸的脚步声真的远了，他急了，“焱攸，你这个村姑！”话音刚落，“啪”地一块泥巴从上面落下来拍在他的头上。
    少年抖掉泥土咬着嘴唇不吭声了，焱攸哼了一声，“我看你穿的很是富贵，你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你昨天为什么后来又进宫去了，难道你是宫里的太监？”
    少年恼了，“你爷爷才是太监！你昨天跟踪我？”
    “跟踪你又怎么了？”焱攸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跟着下来的还有七八块小泥巴团。“难不成你还是皇子？珉哥哥是二皇子，难不成你是大皇子？我看你跟珉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少年半天没吭声，焱攸没了耐性，“不说就算了，我猜你也是大皇子，我现在就去皇后的娘家江府，认个错儿，再叫他们来救你。”
    少年急了，“别，别，别去江府。”
    “怎么，怕羞？”焱攸笑了，“总比冻死强。”
    “我……”少年迟疑了，“我不是……百里瑾。”
    “那你是谁？还有哪里来的男孩能住在皇宫里？”焱攸好奇起来，“那你就是小太监。”
    “不是，”少年脸上发烧，随口扯了个谎，“我是昱国上次战败后……送过来的质子。”
    “你是昱国的皇子？”焱攸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物住在宫里，“那你是偷跑出来的？你回去晚了，他们会放过你吗？”
    “就是……就是很麻烦……”少年说的吭吭哧哧，心里又在提心吊胆地猜测不知道焱攸又要生出什么缺德主意来。
    没想到焱攸说，“那你要是发誓上来之后永远不找我报仇，我就帮你上来。”
    “我可以发誓永远不找你报仇。”少年权衡了一下，这个倒是可以做到。一个大东西从洞口落下，洞里太小，少年躲没处躲的，伸手一接，是一个绳子编成的软梯，拉一拉上头固定的很紧。
    “不会断的，你上来吧。”
    少年的一只脚在掉进坑的时候扭了一下，攀爬的时候用不上力气，又不习惯这样的软梯，手脚并用很是忙乱了一阵子才摸到坑外的泥土，焱攸在外边扶了他一把，他才彻底爬出来。扫了焱攸一眼就气哼哼地在火堆旁的树底下坐下。
    焱攸笑眯眯地在旁边看他，“莫恼莫恼，谁让你不小心掉进坑里呢，害的我还要在荒郊野外陪你一个下午，耽误我多大功夫。”
    他恼火地抬起头，又没什么想说的，知道再说话也占不到便宜，焱攸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只能满肚子火气地打量了恢复女装的焱攸一眼，一张和气的漂亮小脸，穿一件大红花缎的衣裳，脖颈上带着个金项圈，璎珞下坠着记名锁，除了手上还沾着泥巴，怎么看都是个可人的小丫头。
    “你回去晚了，他们会打你吗？”焱攸蹲在他面前有点认真地问了一句，“虽然是昱国人，可是做质子也挺可怜。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焱攸一直盯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焱攸一双眸子太亮，跟宫里那些或闪躲或算计的目光不同，她没什么隐忍，也没什么骄奢，虽然有点痞，倒也坦坦荡荡的。“既然你叫我阿大，那就这样叫好了。”
    “切，不就是掉坑里了吗？至于连真名字都不告诉我吗？”焱攸撇撇嘴，“浪费我的好心，你的猪蹄是不是扭了？用不用我看看？”
    少年刚要开口，焱攸本以为他是要还口，却见他吸一口气抿住嘴唇，眼神陡然变了，“焱攸，”他低声叫一声她的名字，向她伸出双手来。那一瞬间，许是焱攸的本能，她知道出事了，她也是在军中待过的女孩子，爹爹去北疆平叛时她还上过战场，所以死生一瞬间的寂静，她是知道的。她顺从地向少年的身上贴近，少年搂住她顺势向旁边一滚，将她带进火堆照不到的暗影里。
    焱攸张开眼睛，静谧的枝桠之上，繁星满天，星河灿灿，天地还是原来那个天地，看不出一丝危险，她转开视线，方才那棵树上插了一根羽箭。
    “嘘。”少年捂住她的嘴。
    焱攸明白，一动不动地跟少年躺在草丛里，万籁俱静，杀手也没有任何动作，焱攸很不满，这种感觉就像在狩猎，而她却不是猎手，她藏在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一箭封喉。她有点害怕，放了一箭的人再没有了动静，也许就是在逼着他们害怕地仓皇逃窜，就像惊鹿一样，他只需要放上两箭，他们都会毙命。
    焱攸忽然有点怪想法，要是明天早上被宫里发现大将军的女儿跟昱国的质子死在城外会怎么样。这个消息真够大的了，会流传到很远的地方，被人说好多年。爹爹常说，战争需要契机，那么这个契机够催发战争了吗？少年拍了拍她的手，她转头看他，很沉稳，居然比她沉稳，真他妈的，他向她点点头，没事的，她知道他是这个意思，真烦心，老娘不用你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