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逸事 第3章 东窗终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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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四季轮回很快,不知不觉,三个月一晃而过,业已迎来秋风送爽的黄金季节。
那日正值秋初,我与银心在后院放风筝。可是,风太大了,风筝被刮到了前院,勾住了前院的那棵大槐树。于是,我穿过客厅到前院去捡,正好赶上阿玛送客出来。出于礼节,我自然上前去给阿玛请安,同时见过客人。
“阿玛吉祥!”“沁儿,快见过八阿哥!”我闻言,依礼欠身一福:“八阿哥吉祥!”只见那人虚扶一下:“不必客气,免礼吧!”这声音,听着耳熟,不禁抬头:“八哥哥?”“是你?小妹妹!”阿玛不明就里,自然讶异:“沁儿,你认识八阿哥?”“哦,在街上见过一面。”呃,不妙,说漏嘴了。不出所料,阿玛向来如春风般和煦的脸上开始严肃起来,略带沉声:“街上,你最近又溜出去玩了?”哎,既然一时失语,就只得坦白从宽,故作乖巧地笑语:“阿玛,其实是春末的时候。近来,女儿可是三个多月没出门了,真的!”“还好意思说,看我待会儿不罚你。”阿玛向来家教严明,闻言,我也只能点头称诺。
“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活泼可爱,怎忍心罚她呢!”只听八阿哥语带笑意,为我开脱。嗯,不枉我喊他“八哥哥”,到底会为我说句好话。“让八阿哥见笑了,都怪老臣平时太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尚书大人言重了,我们满族儿女向来是性情中人,令千金也是开朗外向罢了。”阿玛从小评我心野贪玩,不知拘束,可此时对八阿哥的话却并不反驳,只恭声应允:“八阿哥说的是。”“既如此,胤禩就先行告辞了,尚书大人留步。”言辞之间,甚是温文尔雅。可阿玛还是坚持送他出了大门,依礼仍说:“八阿哥慢走。”
回身经过我面前时,阿玛少见地严厉:“你跟我来书房。”我一听,心知不妙:从小到大,阿玛即使要罚我,也很少会这么严肃。他会这样严厉,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碰触了阿玛的底线,犯了原则性的错误。还记得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阿玛宝贝的东晋澄泥砚,那是额娘送给阿玛的定情信物。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但我却深知其中厉害,所以不敢承认是自己打碎了它,只好撒谎说是猫打碎的。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打翻砚台时溅到下摆上的一滴墨汁终究揭示了真相。那次,阿玛甚为严厉地训斥了我,他说:做错了事,并不可怕。但若是为了掩盖真相,而一错再错,就会走向无可救药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然,我并不完全能懂阿玛的意思,可却第一次知道: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温和如阿玛,也是有底线的……
“你说,你是怎么认识八阿哥的?”一进书房,阿玛不待坐下,就开口发问。一念回转,我突然想起银子的事,不由脱口道:“哎呀,糟了,忘了还钱了。”“什么,你还欠了八阿哥钱?”明显阿玛有些失去耐心了。我反省自己可能有些玩世不恭,为免引火自焚,于是肃容恭立,明明白白地将事情向阿玛交代了一番。想来,若不能“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只怕他老人家非让我面壁思过不可。
哈,原来“退一步”真得会“海阔天空”,真所谓“以退为进”!只见阿玛听完我的呈堂证供,豁然开朗,似是嗔怪却实有赞许地拈须而笑:“原来如此!”说完,轻快地迈至桌后坐下,捧了茶杯,笑意盈盈地揭盖品茶。可茶杯放下不久,却又似有所思地捋着胡须,口中喃喃:“皇家子弟,能避则避啊!”随即,回过神来,语重心长地嘱咐我:“沁儿,你如今也不小了,有些事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切记,皇家子弟,能避则避!”我知道阿玛是非常认真而郑重的,于是只得恭谨地应允:“嗯,阿玛,沁儿记下了!”
刚嘱咐完,阿玛又想起罚我的事:“沁儿,溜出去玩,还欠下外债,得罚。罚你今天临帖五百,完成不了,不许睡觉。”哦,阿玛可真是公私分明,一码归一码,一点都不含糊。呵,真是乌鸦嘴,还真是被我言中了,五百张啊,看来今晚不用睡觉了。尽管腹诽不断,但面上却依旧恭敬:“是,阿玛。”“噢,对了,就在这临吧!也好让阿玛看看,你最近可有进步。”闻言,我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整装一笑,开始讨价还价:“阿玛,若是女儿的笔帖有进步,可不可以稍减几张,或者分成几日完成啊?”“还没临,就跟我讨价还价?”阿玛好整以暇,全无爱女之意。可我就是知道,事情还是有回旋余地的。于是故意挨近,帮阿玛捶起背来,讨好道:“阿玛,要是沁儿今晚不睡觉,明早肿着两个大核桃眼,额娘会心疼的!”嘿嘿,府中皆知,额娘才是阿玛心尖上的人!恰到好处地把额娘搬出来,爱屋及乌,阿玛怎么忍心呢!
“哈哈哈哈!丫头,你就知道拿你额娘来压我!好啊,只要你的字有进步,能让我满意,那就临一百张。但有个条件,明日我下朝回来,你给我写篇文章,限时一个时辰,题目是‘满汉一家’。而且,我还要提问,若是答得差强人意,那今后三月就只能专心学业。丫头,你可答应?”奇怪,近来“满汉一家”这个词儿真是很流行,阿玛竟要以此为题。可是,我天生喜欢接受挑战,于是自信满满地与阿玛击掌为约:“好,女儿和您打这个赌!”
言罢,我大步走到对面的书桌前落座,开始专心致志临帖。这幅帖临的是《兰亭集序》。这三个月,天气炎热,我一直待在家里刻苦临帖。我就不信,三月之功,还会毫无进步!其实,钻研了三个月,我以为王羲之的字精髓在于“洒脱”。《兰亭序》中二十个“之”字几乎字字写法不同,他放荡不羁,无拘无束的心性自然可见一斑。尽管看似散漫,实则却是“形散而神不散”!落笔干脆,收笔利落,毫不拖沓,实是一个洒脱豪放的性情中人,称他“书仙”更觉实至名归!而我,天性好动,热爱自由,恰能挥出几分这字的神韵!
待我心无旁骛地临完一副《兰亭序》,恭敬地双手奉到阿玛面前,谦虚道:“阿玛,女儿拙作,请您过目!”“刚才不是还信心满满,怎么临了一帖,就没自信了!”然而,当然会出乎阿玛的意料,仔细过目之后,他不由欣慰而笑:“好啊,丫头,你拿阿玛开涮是吧!”我努力忍住狂笑的冲动,强自一本正经:“女儿不敢,女儿只是觉得应该谦虚一点,谦虚!”却听得阿玛开怀大笑:“心里都笑开花了吧!得了吧,丫头,别忍着了!”
“哈哈哈哈!知女莫若父!”我顺势挨近,认真地问,“阿玛,您真觉得这字还行吗?”“字倒真有些进步,而且还颇有几分神韵!”阿玛一边点头称许,一边拈须而笑,“不错,不错!”他老人家的真心认可,让我好不得意:“呵呵,谢阿玛夸奖!”“丫头,你可别高兴太早,明日考你文章,看你是否对答如流!”我正在兴头上,斗志高昂,当然不甘示弱,可却并不志得意满,反而更是不卑不亢,沉稳一笑:“阿玛尽管发问,女儿尽力而为就是了!”
“你们父女俩在乐些什么呢?该用晚膳了!”额娘笑语盈盈地走进书房。“额娘,阿玛夸我字写得好呢!”我三步跨作两步,上前挽住额娘的手臂,还不忘自我夸耀一番。“真的!我们沁儿真是越发能干了!”我把帖子奉给额娘看。额娘看了看,欣慰地笑道:“倒真有几分神韵!”“阿玛也是这么说的!”我正自得意,额娘笑着捋了捋我的鬓发,语带宠溺,莞尔一笑:“可是你身为女儿家,却不见字体柔弱的迹象,反而略显刚强,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哦!”“额娘,”我摇摇额娘的手臂,诚心请教,“真是太过刚强了吗?”“女儿家书法,能写到柔中带刚,方是上乘之作!额娘我却是柔弱有余,韧劲不足,你却是只野猴子,像个男孩子家!”这时,阿玛也打趣我:“无妨,无妨!我们家的格莱婕小姐向来随性而为,倒也无伤大雅!”我却郑重地严于律己道:“额娘,柔中带刚,沁儿会尽力学的!”“好!可是当务之急,我们该去填饱肚子了!”于是,我携了阿玛和额娘的手,高高兴兴地去吃晚饭。
晚上临睡时,额娘坐在我床前,给我掖好被子。我不禁问出白天的问题,犹带疑惑:“额娘,阿玛说,皇家子弟,能避则避。这是为何呢?”“沁儿,你阿玛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额娘虽然也有不解,可还是摸了摸我的头,耐心地等待我的答案,温和而慈爱。于是,我把借银子的事又和额娘说了一番。“借银子?偷溜得太急,都忘带钱了,你啊!”额娘宠溺地轻点我的额头,继而又认真地抚着我的头,依旧眉带笑意,可却与阿玛一样语重心长:“沁儿,额娘也没办法和你说太多,很多事等你再长大些,自然都会明白。额娘可以和你说的是,任何事一旦扯上皇家,便会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所以,你阿玛才会这么说。”我依旧似懂非懂,却也认真地点头承诺:“额娘放心,沁儿一定能避则避!当然,不得已时,女儿也会勇敢面对!”“乖沁儿,睡吧!”言罢,额娘轻轻拍了拍我的被子。我满足地闭上眼睛进入我的梦乡……
后来的后来,我渐渐真正明白额娘的话:任何事一旦扯上皇家,便会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在作为胤祥妻子的岁月里,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在作为府中嫡福晋的位子上,额娘的这句话真的是一语成谶。当然,我也如自己曾说过的那样,努力地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