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那时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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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不饿?”
付博通的肚子比嘴巴要诚实,“咕噜噜,咕噜噜。”
“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林昭言轻笑了一声。
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也会觉得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很有趣。
或许,有趣的是——
“我来搜搜看小众点评和丑团外卖有没有好评的店。”付博通并不拒绝。
“不用,带你去吃一家手机上搜不到的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昭言按住了付博通打开手机的手,顺势抄进自己的口袋里。
“?”
“晚上有点冷。”林昭言也不回头,径直说道。
付博通的手也有点凉。
“哦。”付博通的手动了动,被林昭言踹的更紧,索性不挣扎,享受着些微的暖意。
“是个什么样的店?”
“破旧不堪的路边摊,你可不要嫌弃。”林昭言目视前方,颇有些即使付博通说不,他也依然带他去那个破旧不堪的路边摊的决心。
“怎么会!”付博通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娇气。”
他不是女孩子,自然不会觉得吃什么路边摊掉身价。当然,就算他是女孩子,他也不会特别排斥路边摊。
“这个是老店,得有小二十年了。”
“林学长之前来过吗?”
“何止是来过。”林昭言摸了摸口袋,但是触碰到香烟的一瞬间又松开了。
林昭言带着付博通七荤八素地绕了九道十街,停在了一个只有十来平方米的小店面前。
小店的牌面歪歪倒倒,摇摇欲坠,上面写着“卜家店”三个字,可卜字早已褪色,只隐隐约约露出个不着边的点了。
灰尘把它曾经的辉煌,湮没在时间长河里,长河渐落,曾经的辉煌也坠落。
“哟,林老板,稀客稀客啊!”卜家店里只有一个愁白了头的老人,守着破旧的店,招待着零零星星的客人,目光呆滞,直到见到林昭言才稍稍点亮了光。
“卜叔,好久不见。”林昭言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卜叔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付博通。
付博通愣了愣,他们之间虽然年纪差了许多,但林学长包养的很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就算说他们是哥哥弟弟,他都觉得合情合理。
“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哪来的孩子?”林昭言大笑了一声,“这是我的学弟。”
“这娃子,挺俊,和你当年不相上下,就是眼里没有你的那个野性,乍一看,还真觉得你们有三两分相似。”卜叔打了个马虎眼,把自己认错人的尴尬遮了过去。
“嗯,他是和我挺像的,近朱者赤嘛,”林昭言不反驳,“老样子,来两份。”
“好嘞!”卜叔应了一声,在他十来平方米的小空间里操持了起来。
小店地方不大,在门口支了个晃晃悠悠四角不平的塑料餐桌,油腻的污渍,黏黏糊糊,带着曾经葬送在这里的不明飞行生物的遗体的痕迹。
付博通不在乎,就像林昭言也不在乎一样。
这一刻,他们很像。
确实很像。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付博通落座,小声问道。
卜叔叮叮当当地在餐厨里和锅碗瓢盆演奏大合唱。
“鸡汤水煮干丝,黄桥烧饼,虾籽馄饨。”
林昭言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跑去厨房挑了块相对干净的抹布,把桌子上上下下擦了三四遍,又把筷子里里外外地浇了几遍开水。
“你是怎么认识卜叔的?”付博通静静地等着林昭言的回答。
“很久之前了,我当时大约二十开外的岁数,刚念完南京大学,家里出了点事,一毕业就回家了。
“大约半年后,处理完家里的事情,我的身上背了不少债务,虽然父母说,凑一凑,问亲戚借一点,多少能还上,可如果这一还,就是搭上父母住的那套房子。
“我也就放弃了继续读研的想法,转去下海做生意,你知道的,国家reformandopening—up之后,掀起了一股下海捞金的热潮,我也不例外,因为我缺钱,因为下海做生意最赚钱。
“可我还是个满身都是债务的穷小子,没有资本,谈何捞金,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是卜叔带着我的,他教了我很多,也帮助我不少,后来还把他准备开个洋餐厅的钱,都拿出来资助我去国外。
“可以说,我能有今天,离不开卜叔。”
付博通对林学长的印象又时刻了两三分。
慢眼里是敬佩。
“又在吹嘘当年的光辉事迹呐。”卜叔端着虾籽馄饨,朝着林昭言笑了笑。
“现在混的不好,可不就只能说说当年的故事了?”林昭言也笑。
“说得好像当年混的很好一样。”
“是,当年有卜叔罩着我的时候,我的确混的不错。”
卜叔又去忙下一道菜。
虾籽馄饨,汤水清亮,馄饨各个分明。
随手抓的一把葱花飘在水面上。
再不需要其他调料。
馄饨皮薄馅大,肉眼可见里面星星点灯透着红色。
“虾籽已经很鲜了,如果放了醋,辣鸡,反而喧宾夺主,没了那么好吃。”
林昭言看着付博通拿起了调料碟,伸手去够陈醋,也不阻拦,但是嘴上却还是提了一下。
“好。”付博通点了点头。
“后来呢?”
“你是问我,还是卜叔?”
“都有。”付博通吹了吹气,小口小口扒拉着不听话,在碗里弹来弹去的小馄饨。
“卜叔后来去给别人做厨子,攒了些钱,不多不少,刚好够取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可惜卜叔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年纪不小,估计已过不惑,却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栽了。貌美如花的媳妇每天花枝招展,大手大脚,绕是卜叔家财万贯,也挡不住这么挥霍。
“第二年,小卜出生,卜叔两只手养不起三张口,媳妇跑了,把小卜也丢给他了。他就只想着,小卜长大了,给他养老也很好,于是再没有娶媳妇的想法。他一心一意地养着小卜,给他取了个名字,卜伏法,希望儿子将来,以法效国,争个出息。
“小卜和卜叔一样,为人诚恳,与人交善,后来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卜叔逢人就夸儿子光辉事迹。可惜,小卜刚穿上警服,学着怎么成为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就被派去参加一项保密任务。
“小卜临行前说,爸,我是为国家效力,国家需要我,我自然得去。
“那一去,就是杳无音信。家书一封不见,卜叔一天天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别人打趣问他,你那争气的儿子去那高就了,都不回来看你了。卜叔充耳不闻,再不与人说关于儿子的事情。
“三年后,他坐在自己的“卜家店”门口小憩,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却找到了他,他以为是来告诉他,他们找到了卜伏法。
“可是不是。。。。。。他们说,卜伏法在参加一项特别危险的卧底工作中,因为身份暴露,因公殉职。立三等功,授予荣誉称号,发放抚恤金。
“那件事之后,别人果然都知道他儿子了。整个小区里的人看见他都毕恭毕敬,三等功警察的父亲。
“可卜叔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付博通张了张口,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但凡人们说安慰的话,都是因为他们帮不上什么忙,能帮忙的,从来都不需要开口,只需要行动。
“不过那都过去了,卜叔现在身体也硬朗着呢。但是我想,等卜叔年纪再大些,腿脚不方便的时候,把他接到我身边,我给他养老。”
林昭言看着付博通张着的嘴,塞了一个馄饨进去。
“如果能到那个时候的话,不是你,是我们。”付博通低头,慢慢地咀嚼着口里的馄饨。
林昭言猛然抬起头,瞧着付博通,一眼,两眼,直把付博通瞧得恨不得学着鸵鸟,把头埋进土地里。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这个鸡汤,是走地鸡熬的,得劲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