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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的早春,料峭依旧,池面冰初解,风送浮冰,微微泛着寒意。不过,早有新芽冒上树枝头,绿意点点,一片生机勃勃。然,幽州王府内却满布肃杀之气,面若冠玉,高博广带,手握白扇的黄衫贵公子神色凝重,隐含杀气的把玩着白扇。
二十七八岁的他,有着极不相称的沧桑感。
他,便是当今的幽州王李尚皓。沁宁郡主的胞兄。
“冰魄,寒婵,曦姿一直没有消息?”
大殿内,跪着复命的妙龄女子,素衣胜雪。
“是!”
“再去探查,多派些御雪阁的人马,就说是我的命令。没有打探到曦姿的消息,通通不要回来!”
王者生硬的命令道,俊美的脸上由于愤怒,有些狰狞可怖。
这次前往帝都打探虚实,本不应该让曦姿独闯虎穴的。
他倔犟骄傲的妹妹怎会听他的忠告?
御雪阁虽名属他幽州王名下,但日常一切都是由沁宁安排打点。他也知道那是个怎样铁血的场所,但是他对沁宁的能力深信不移。里面遍布的是沁宁的亲信,这次没有她的允许就动用她的人马,也顾不得她不高兴。她的生死未卜才是他如今牵挂的。他得到确切的消息曦姿没被困帝都,那她又会在哪里?“望雪轩”他也顾不得禁忌的找了一遍。没有,都没有,心真的乱如麻!虽然说每一次的任务也都有性命之忧,可这次他真的感觉不妙。
“让婧若来见我!”
“婧若见过王爷!”香气缭绕里,见一妖娆的女子踏着生姿的步伐,摇曳的步入殿堂。
女子三十几的年华,满身的脂粉味和风尘气。
在暗中,她为沁宁郡主做事,是沁宁的得力助手。而在外,她是幽州有名的风月场所的当家人,人称“婧夫人”。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之人。有着广阔的人际。
此刻突然奉朝,没有不适之色。只是语气也同沁宁平常一样,不带丝毫温度,即便是面对王者。
李尚皓倒也不追究,习以为常。
“婧若,曦姿她……失踪了,一出帝都,便没了音讯。”
“郡主……”沉思了片刻,妖娆的女子终于缓缓开口:“可是,前几天我还在风情苑里看到舞阳大人。”
“舞阳?”王者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婧若也没有再隐瞒,“恩,他是郡主的影守,有他在郡主向来性命无忧!不过那天我看他相当不快的饮酒也不敢前去叨扰,便由着他去,没有郡主的吩咐,我们是从来不多事。”
李尚赫若有所思,他对胞妹的行为举止向来捉摸不透,那丫头对他可没有象对尚赫那样的依赖,和他保持着可以靠近的距离。对他是敬畏的,这点他从小就知道。不过,他还是相当的关心着她!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舞再到家国天下,一样一样的把最好的东西塞给妹妹,从不过问她到底愿不愿意。
也许这就是他一个内敛的人表达关爱的方式。毕竟是长兄,父母又在宫闱的争斗中双双过逝。经历悲欢离合如他,是会用尽一切的手段保护亲爱的人的周全。
而她,李曦姿,也必须掌握顺应这个残酷世界的生存方式,谁也不能保证能保护谁一辈子。人,要自立。是的,这点,曦姿从未让他失望过。那么优秀骄傲的人哪,他倾国倾城的妹妹!
“婧若,动用你的一切方法,把舞阳的人给我找来。”
舞阳?舞阳?王者真的没有印象,幽州王府内居然有这号人物,他身为主人毫不知情,果然,隐藏得很深。
“不用劳烦婧若,王,我来了!”大殿内一道黑光闪动,回首之间,舞阳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李尚皓面前。如此身手早就不是李尚皓所该关注的。
“沁宁呢?”
“在南诏太和城王府内,没有猜错的话!”
“舞阳!沁宁怎么会赶往南诏,显然这是预料之外的事。她去做什么?”
“并非郡主自愿,行至洛阳的时候,郡主病发,不巧,龙泉府主人白渊然经过,为了救治郡主,他应该把郡主带往南诏。”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你为何没救她?”连连的反问,李尚皓目光如矩,几欲烧灼到黑衣男子眼底的阴霾。不过,他没有躲闪。
“你是个不称职的影守!”
“是!”
“王,不要怪罪舞阳大人,其实郡主的病症舞阳大人早已束手无策。他放任郡主前往是抱一线希望郡主能得到更好的救治吧!”
“是吗?”
“婧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话!”黑衣的影守冷冷的插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沁宁不能长久留在南诏。来人,通知冰魄寒婵,立马召集人手赶往南诏迎回郡主!婧若,你也随同去!”王者斩钉截铁道。
“慢,等等……”黑衣的影守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眼神坚定如磐。
“我去!”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要打草惊蛇!”
是的,她沁宁郡主何许人也!
“好!”
说完,飞身一跃,早是百里开外。这样的武功,幽州王放心了不少。
许久王者回问了婧若一句——“婧若,曦姿怎么会结识舞阳?看得出他很得阿曦信任,交情不浅吧?”
舞阳那样的高手,若非甘愿臣服,是很难收为己用的。
看来,阿曦的确是长进了。
“舞阳?只知道郡主待他有重造之恩,他不过是以死相报。有十几年了吧,他比谁都早入御雪阁。郡主万事离不得他,好象是……对,尚赫王爷离去以后他就一直都在!”
“他的来历呢?”
“不知道!”婧若在收集情报方面无人能敌,她也无法探知舞阳的身世背景。
有时候人一旦选择遗忘,那么他真的就是死了。
那个以背影示人的男子,对沁宁郡主意义非常,不过,郡主一句也没有提及过他的来历。
不过,婧若觉得他应该跟尚赫王爷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才对郡主百般呵护,奉若生命,不,甚至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
可是昔年尚赫王爷麾下没有听过这样的人物,所以黑衣影守正如他的黑衣一样神秘莫测。
幽州王府又陷入死寂,寂静的背后是无法预知的暗涌。
那种逼人的隐患来自各方臣服的节度使,那些豺狼不过畏惧于幽州王府的铁血政策。一旦他们有曾弱的迹象,那么他们就会噬主。
他,李尚皓,幽州王。她,李曦姿,沁宁郡主。就是这样一明一暗的掌控着权势,犹如光与影,权势有如蛊毒,哪怕沾上一点便是无法自拔,骑虎难下,为了不至于伤及自身,他们只有自私的将虎口对准他人,以求自保。
所以无论沁宁身处何处,都是不安全的,有好些人恨不的食其肉饮其血,杀之而后快吧?
南诏太和城王府内。
侍从们没日没夜的服侍世子带回来的人,那个奉若上宾的女子连世子和雅凝小姐都去悉心照料她,看来来头不小。
最近几天,她有转醒的迹象,王妃果然用药如神,这次也不例外。
“渊儿,你应该回去休息了,她的地位再尊贵也不能把我的渊儿当下人使吧?煎药喂药看护,每样你都事必躬亲,为娘的真没看过你对谁如此用心过!”王妃嗔怒道,这几天连同雅凝也跑上跑下,她怎么过意得去,她那个傻儿子怎么这样不懂得珍惜?
“母妃,阿曦还没有康复,既然决定救她,就应该救到底。孩儿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是、是、是。你的倔犟脾气可真的象极了慕儿。虽然呢,你们除了容貌外,处事为人都不相同。可这点也同他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事,那可真的是谁也拉不回来。他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有你一半开朗就好了。”
说起另一个儿子白慕然,南诏王妃脸上有着深沉的想念,“可是那个孩子就是命太苦了……”
“母妃又想念大哥,都那么多年了。”
“能不想吗,算了,渊儿,不说了。你不能辜负雅凝,为了沁宁郡主你都冷落她了。她是个好孩子,为娘一直看着她长大。温柔贤淑,优雅娴静。她在你的身边为娘的也很放心。”
“母妃……”白衣公子沉默。
“我知道论容色她是不及沁宁郡主。但是无论如何你也必须同她联姻,她贵为安南都护之女,有他父亲,南诏王位你才能坐稳。”
“可是,雅凝不是从来就喜欢慕哥哥的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很不情愿娶她么?你以为沁宁郡主就适合你?没错,论家世我们是高攀,可是你又清楚她多少?‘天残九式’,一个会阴毒武功的女子,为人也好不了哪里。其实早有传言,幽州王有今天的势力都是沁宁郡主的功劳,一个重权嗜杀的女子,怎能当好你妻子呢?”
“看来母妃也很关注天下局势。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她手上积了多厚的鲜血。不过,我还是忘记不了她,虽然坐守北疆,可是没有一天我是不想她,明明知道不可能,有时候连自己都快绝望疯狂。当初在山海关上的遇见本来就是一场美丽的传说。一直是我心底的珍藏……其实,母妃……一将功成万枯骨,您的儿子手上凝聚的鲜血也不比阿曦少,您又怎能保证太和城王府内的一草一木都是干净?只恐怕也是累累白骨铺就的。”
南诏王妃一时无语。
原来她的渊儿也会有如此消沉和厌世的时候,果然还是都变了吧。那个玩世不恭的孩子,并不是如她所期待中的幸福的生活着。他只是以一种外表的放浪形骸来掩饰内心的彷徨。
“渊儿,你……这次你回来陌生了很多,在龙泉府过的不好吗?那是为娘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有着皑皑的白雪覆盖的黑色大地,要不是喜欢上了王,我想此刻的我也还在欣赏着冰原圣景吧,真的好怀念。哦,对了,渊儿,你至小对医术也有些了解,想来你也看到我在郡主的药方内下了那种草,也没有咨询一下郡主的意思。不过,以后她可以更好的面对你!”
“母妃说的是‘萱草’?的确只有南诏才有,当年母妃从龙泉府不远千里的来南诏也是因为这味草,没想到邂逅了父王。不知道母妃是不是也同萱草所寄喻——‘忘忧’?”
“是的,如今虽然王不在了,不过正因为寻找一味草,却遇见了真爱,我嫁给了王,他真的让我拥有很幸福很幸福的回忆,如果现在我还是十八岁的少女。我也不会后悔认识你的父王。”
“母妃真幸福,就算现在没有了父王的陪伴,相信母妃也会因为这些美丽的回忆好好的活着的。”
“渊儿,你果然懂得为娘的心思。有时候呀,快乐甜蜜的回忆是我们活下去的支柱,相反的,痛苦的回忆却是致命的。不知道她……”
“我想阿曦应该比常人承受的更多。多到我们无法想象那居然是一个弱女子能承受的。所以我怜惜她,希望她能比我更幸福,更自由,更快乐些。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原来渊儿你一直的不幸福不快乐不自由么?龙泉府的生活很累吧?定让你费尽心思。”
“母妃,明知故问。环境逼迫,你不能奋起就只能自取灭亡。有时候我还真是嫉妒慕哥哥,他从小就是在母妃的看护下成长,现在他也解脱了,家国天下,再也不会干扰他半分。责任义务也同他再无牵连。”
白渊然嘴角挂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神色也灰暗好多,一改平日的明朗。
“渊儿,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贵妇愕然。
“母妃……”灰暗的神色没有在他眉宇间停留多久,很快的,他又恢复如初。
“我只是向母妃倾诉一下,人的内心积压太多没有排泄的话,久了也会熬出病魔来。我可不想成为她。那时侯母妃纵使用药如神也无法救治了。其实不瞒母妃,近几日的煎药我都增加了过量的忘忧草。阿曦她,我会用尽全力的挽回。”
“渊儿,你……算了……不说了,我累了。我吩咐下人熬了银耳莲子蜂蜜羹,郡主醒后就让她吃些。真不知道前世你究竟亏欠她什么,你看你都憔悴了。你要早些休息呢。多派些人手照看就是了。”
“有劳母妃,孩儿知道。”王妃有看了一眼自幼便送往黑水漠河的孩子。叹了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寝宫。
白渊然吩咐了侍从都回去休息。偌大的房间内就只有他,还有病榻上的绝色女子。
夜,恢复了死寂。
檀木镂空的椅子上,甜汤散发着清香。白衣公子用细软的蒲团垫着沁宁的后背,端起白瓷碗,小声呼唤这她:“阿曦,醒醒,吃点东西。”
沁宁极不情愿的睁开双眼。
她几日前就醒了,不过由于药剂中的催眠成分,她,经常性的沉睡过去。若不是白渊然此刻的唤她,她还是会继续昏睡。蓝黑的眼珠有些凄迷,更多的是深不见底。仿佛最深海域的海水,其实是幽暗的。
此刻她望着白渊然,有过刹那的软弱,犹如受伤的小兽。
白渊然始终爱怜悲悯的看着她。
她没有反抗,反而从未有过的安宁。只是她没有在意那样的眼神多久,目光又飘向窗外的虚空。
一轮上弦月冷却千山般高悬。
“乖,阿曦,吃点东西,才能恢复体力。”白衣公子好言相劝。
纵是他苦口婆心,紫衣女子丝毫不领情,没有了近几日的温顺。没有反抗,但是将头转过一侧,沉默。
“阿曦……”拿勺子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但,他还是不肯放弃。
“阿曦,她是不会吃这种甜腻腻的食物的。不只是甜汤,任何带甜味的食物,她向来滴口不沾!”
“渊,看不出,你端汤的姿势很优美,以前怎么从未见识过?”生涩的语调中带着调侃。
沁宁凄迷的眼底终于有些焦距。
细声呢喃——“舞……阳。”
白渊然却在来人的声线里沉陷——“慕……慕哥哥,你果然还活着!”
白渊然和李曦姿在几分钟的平静之后,同时吐出一句——“你们认识?”
“原来,我的舞阳影守是南诏王世子,哈哈”声音是从千年的寒冰中浸泡过的。
“哦?呵呵,慕哥哥真有闲情,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当,甘愿当一名不见天日的影守。江山美人,果然你真的要美人不要江山。”
一袭黑衣在月影下无限的拉长,舞阳不理会震惊中的白渊然,缓缓走向李曦姿。
“郡主小姐,不管怎样,舞阳失职。回幽州后甘愿受罚!”李曦姿微微的吃惊了一下,他肯回来。他没有抛弃她,他还是她的忠实影守,她的舞阳!那就好。
“果然奴性十足,真没有跟错主人。不要说你是我大哥,慕!”白渊然轻松的调侃着,失散多年的哥哥在这样的情形下团聚,他心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愫在支配着。
原来,最仰慕的大哥这些年来一直守护在最挂念的女子身边,对谁来说,要面对如今的局势真的不知所措。
也难怪沁宁郡主会南诏的武学,“天残九式”是南诏王宫里珍藏的武学宝典,原本以为李曦姿是通过其他途径得到的,看来,是慕教会她的。
慕哥哥什么时候变的那样的决绝。居然让她研习如此狠毒的武学?
所有的一直都在变吧,再回首,物是人非。
“呵,渊,你也不赖,放着美眷娇妻不顾,三更半夜的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鞠躬尽瘁。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渊!”
“有你这样的哥哥,做弟弟的哪会差到多少,不是吗?”
说着说着,这对十几年未见的双生子里都有释然的笑,为十年后的相逢,为同样的一个女子疯狂。
月色斑驳,疏影横斜,淡淡的辉映着紫衣、白衣、黑衣。
静谧中,是流逝的光阴。
许久,舞阳开口问了一句:“郡主小姐,您也康复的差不多了。能否现在就随同属下回幽州,王爷很担心郡主的安危。”黑衣的高大男子很忠于自己的职责,低声道。
“好!”紫衣的沁宁郡主同样的不拖泥带水,起身走向她的影守,那里有她安全的港湾。
“什么?慕哥哥,该走的可不是你,沁宁郡主也好,我也好,但就是轮不到你。你的家,你的子民,你的王国。你要放弃他们不管吗?”
“错了。我不是白慕然。他十几年前就死了。眼前的是沁宁郡主的下属舞阳。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南诏王世子!”舞阳冷冷的回绝。
“真是可笑。让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叱咤南诏的少年,满怀的家国天下,一腔热血。现在看看你,消沉,避世。我能问问,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能变的这样!”
“我说了。我跟南诏已经没有关联。站在你面前的是舞阳。为了让你小子死心,告诉你原因也行。”往事的惨烈,再也动摇不得他心神半分。
他慢慢的诉说,如若无关己身的一段回忆。那样的血色,那样绝望的过往——
“还记得吗,渊。十年前的我,已然可以很好的治理南诏的一切事务,龙泉府也在你的统领下井井有条,势力达到空前的顶盛。我们白家就是这样的一南一北的分统两疆。但是,卧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年少气盛的我们从来不懂得隐藏自己。当帝都的圣旨下达的时候我明白了一切,可已经太晚。黑水漠河不是皇上的疆土,他不会去动你。所以他挑选当时最有势力的两支军队,南诏白家和幽州李家兄弟。那时候我想幽州王也并没有多大实力,大明宫的那个人要给的只是一个教训。谁让他们的父辈为天下皇位疯狂争夺。失势的一方只能退出帝都坐守幽州。于是我们真的奉诏出兵攻打边塞不安天朝统治的匈奴。其实不过是一小部分的叛乱而已,在我和幽州小王爷李尚赫的围剿下悉数剿灭。班师回朝,凯旋而归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那时,李尚赫兴奋了好久,他日日思念他那任性又漂亮的胞妹,归心似箭。其实当时的我也同李尚赫一样单纯的近乎白痴。回帝都后等待我们的不是想象中的加官进爵。是更大的阴谋,更残酷的绞杀。带兵打仗只是理由之一,另一个理由无非是让我们命丧疆场。但是我们让那个人失望了,留命回了帝都,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于是在交出兵权之后,我们面对的是分批而来的大内高手的刺杀,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我和李尚赫所带的亲兵并不多。联手也不能闯出龙潭虎穴。最后,李尚赫掩护我逃出帝都,他断后,如果不能突围,让我代他照看好沁宁郡主,那时候,他真的是个疯子……”
黑衣男子语气是没有温度的,提到李尚赫名字时才微微动容。
“原来是……果然好计谋,要不怎么能坐守天下。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幽州王李尚赫奋勇杀敌,可惜中了敌手的至毒,无法治愈身亡。追封骁骑大将军的空名,还有南诏王世子被风暴卷走,失踪的消息。生前身后名,他就是这样掌控棋子的命运。哈哈。”这句话是白渊然替他说的。
当年的一切他现在了然明白,可惜当时为了龙泉府的内乱夺权,他也焦头烂额。
权势漩涡中的白渊然了然明白了,正因为南诏王世子的不知踪迹,南诏在短期内是无法找到继承人,就不会对帝都构成威胁。那么,北疆的他自然就不敢贸然出兵。一旦白慕然活着回南诏,揭露帝都里那个人的阴谋,无异于加速南诏的灭亡。取舍之间白慕然选择了隐退。让所有的人当他是死了。换来南诏百姓的安宁。
白渊然解开心中的纠结,百感交集。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转身对沁宁郡主道:“阿曦,你放过慕哥哥,以后我来当你的影守,虽然我的武功并不及慕哥哥。可是我会好好守护你——正如慕哥哥一样!”
舞阳却在沁宁做出答复前打断:“你以为这是儿戏吗?凭什么把你的责任推卸给我?记住,此行,我,舞阳作为影守,职责是迎回我的主人——沁宁郡主。”
沁宁的眼底有赞许的神色,这才是她的影守,她缓缓的将手中的盘龙丝匿回袖间。
她再也不是随便让人操纵的傀儡娃娃。
他们一旦达成共同认识,那么她便会毫不犹豫的斩杀其于手上。
她有能力翻手为云,她再也不是那个对着胞兄尸身茫然无措的小姑娘。李曦姿也随同尚赫哥哥的离去死掉了。
眼前的不过是为争权利不择手段的帝国郡主。不允许他人任意安排自己的人生。
想必舞阳也感觉到了刹那间的杀气,聪明如舞阳是不会在弟弟和沁宁之间左右为难的,他的弟弟,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守护了。因为他太了解沁宁的处事了,那样骄傲敏感的女子是不容许别人干涉自己的决定。
在这一刻剑拔弩张。白渊然也明白舞阳是在维护自己。可是他已经不想让胞兄承受太多的苦痛,如果沁宁再坚持真的要玉石俱焚。
彼此之间都是执着的人,不允许别人左右自己的决定半分。
舞阳,昔日的南诏王世子白慕然,早在李尚赫交出性命维护他脱身后,对自己允诺过的誓言的兑现,好好照看李曦姿。更何况在生命垂危时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救下了他,让他可以无忧的在幽州王府内精心养伤,短时间内让他不至于在分批而来的暗杀中丧身。恩同再造。往事一幕幕他怎么能够忘却?他的生命是李尚赫用鲜血换取来的,那么他无法做到的,他会尽力帮他完成。他一直隐瞒着不让那个敏感的女子知道,但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她现在很会隐藏真实的想法,连他也无从揣测。不过,他不再计较了,能被那样的女子需要也就足够。所以他会全心全意的守护好她,尽量不让她再受伤,虽然她早已伤痕累累。
白渊然,出于对哥哥的愧疚,和对胞兄做出重大牺牲的震撼,眼下他能够做的只有顶替他,成全他对她的诺言。尽微薄之力让哥哥在往后的日子里不用再受苦。
沁宁郡主,飞扬跋扈,裨睨天下已经不是什么奢望。纵横天下的棋手是不允许棋子干预自己的,她输不起,能做的就是不输,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除了命。十年前她已经死了,随着尚赫哥哥埋葬在三尺黄土只下的纯洁灵魂。如今她只剩一副空壳,苟延残喘。为了利益她真的可以用尽手段,她注定不能活在光明之下,她是阴暗腐朽的魔,迟早会被吞噬掉。而在这一刻来临之前她要拉更多的人一起陪葬,才不枉堕入黑暗里的绝望和孤独。仇恨就象蛊毒每时每刻咬啐她的心,复仇的强烈欲望让她深陷魔沼,不能自已。仿佛每一点的真爱关怀都是刺眼的痛,她病态的见不得别人的欢笑,她唯有毁灭,这才是对往事最好的祭奠,邪恶之花一旦沾染便根深蒂固。心魔缠身,如果能够忘却,也没有什么不好,呵,不过上天是要惩罚她的,几棵忘忧草作用真的好微弱。她根本无法忘却,反而更加刻骨铭心,真是可笑。凭什么要她背负这么多?
正在千钧一发中,紫衣女子的精神力集中在一点上——毁灭。如果白渊然再坚持,她便不惜一切,舞阳也无法阻止的。
然,她却忽视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雅凝手握利刃,妖鬼般横哽在紫衣女子白净的脖子上,分寸拿捏恰好。万一沁宁有什么举动,便就是见血封喉。
“雅凝,怎么会是你?”
看到平素里娇弱弱的清丽女子此刻正用锋利无比的匕刃威胁着沁宁的性命。白衣公子很是震惊。
“雅凝,不要乱来。”气氛窒息,每个人都神色凝重。
“我不乱来,不过,沁宁郡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把匕首是父亲给我用来防身的,淬过剧毒。”她眼内闪着孤狠,完全不象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而她本来就是不会武功。
“你想怎么样?放开她!”舞阳看着比谁都疯狂的女子,冷冷的道。
“公子,无论今晚雅凝做什么,请原谅我好吗?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活着,而她,必须到地狱里去与魔鬼为伴。”贵族女子眼神一凛,杀气重重。
“雅凝,那样你也太仁慈了!”开口的依然是黑衣的高大男子。
“能让她得到解脱,不过,你将不能解脱,你明白吗?渊然和我会怨恨你一辈子。”
“慕哥哥!”雅凝迟疑的看着多年来的恋人。
“雅凝,不值得,懂吗?”
说话的当儿,就在雅凝走神的片刻。黑衣男子,出手如闪电,移到沁宁的身侧,赤手击落利刃。凌厉绝决,是多年来积累的经验!
正当白渊然踌躇的时候,黑紫两色早已经飞出窗口,他回过神来,正欲追去。无奈一旁的雅凝死死抱住他,不让他离开半寸。
点点的星空下,二人的离去恍如流星过隙。剩得一紫一黑的幻影。
白渊然叹息般看向雅凝。雅凝喃喃道:“公子,要怎样处置雅凝,我绝无怨言。不过,公子,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有些人生来就是用来粉碎的,而有些人却是需要成全的。”受到惊吓的女子思绪异常清晰,“王妃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你不能让她再失去另一个。”
不知道处于权利旋涡的人都异常冷醒,白渊然太低估他的未婚妻子。或许置身事外反而能够更加冷眼旁观,以做到最大限度的守。
“咳咳,雅凝,你真傻!”
“雅凝一生也难得傻一次!”
“雅凝,你不知道你放走的是慕哥哥,你苦苦等待的人。”
“不,他现在是舞阳,那是他的选择,我祝福他!”
心是一场无涯的梦,闭上眼是天堂,睁开眼是荒凉。雅凝痴痴的沉思着,一直的期盼就这样的破碎,以后她再也不会做梦了吧。
白渊然默默的注视着雅凝,而眼眸里切显现另一个丽影来。
也许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未说完温柔只剩离歌。他是有过幻想的,他希望那个女子能够忘记,能够康复,能够恢复如梦般美丽的笑靥。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又是多么的可笑。植入骨髓的疼痛就算忘却也会在某个不知名的夜里隐隐作痛吧。
白衣公子长身玉立,紫衣的魅影消弭不去。记忆中,那袭紫色的华衣是和她极不相称的。山海关古长城上的朱色锦衣的贵族小姐仪态神情和她是那么的协调——肌肤似雪,貌若仙童,眉目间隐动的朱砂红。面对满世界晶莹的雪花许愿的小小孩子。
“雅凝,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阿曦,我真的好傻。看她在古长城上许愿,就对着她着迷了。脑子里纯洁得只剩下拥抱一下那个小小纯白色灵魂的女孩子。于是真的就冲动的做了……”
白衣公子仿若置身一个甜美的梦境里面,低低呓语,一旁的雅凝静静聆听。
“她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用小手生生的推开我,很不客气的喊:‘尚赫哥哥,哥哥快来,有人要欺负曦姿,尚赫哥哥……’”过了一会儿,我就看到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泰山般的站在小女孩的面前,而她显然委屈极了,泪眼朦胧,眼角闪烁的泪光。从他们的装束上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但是他们也不怎样的盛气凌人。黄衣的少年摸了摸头发,询问妹妹:‘阿曦,不哭,他怎么欺负你了?’他看上去还是很讲道理的人,一点儿也不莽撞。‘他……’朱衣女童一时答不上来。‘尚赫哥哥,我不喜欢长的比我好看的人,你看他这样的俊美,你去揍扁他,快点揍他,阿曦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哥哥,你快点吗……’很稚气的声音,眼角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在暗地里朝白衣少年狡黠一笑……
平日里或许知道妹妹任性惯了,尚赫对无理取闹的她别无他法。顺从妹妹的意思,狠狠的抡起胳膊朝着白衣的陌生少年就是一拳。下手的声势极其浩荡,可却是虚招,一点也没有伤害到他。白衣少年明白过来,一个踉跄,装腔作势的倒地。朱衣女童满脸的雀跃。‘哥哥真好!尚赫哥哥是天底下最疼爱阿曦的人,真好!’望着天真任性的妹妹,李尚赫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阿曦什么时候才能不让哥哥担心!’同时抱以白衣少年一个愧疚的笑容,很温暖的笑容。朱衣女童很快的拉着他的衣角远去。剩下白衣少年错愕的站着,居然有这样的女孩子,当她哥哥一定很头疼吧,不过应该也很幸福。
一旁听到声音的龙泉府随从赶忙扶起倒地的少主人。‘少主,汉人孩子欺负你么?’护卫鬼月满脸的愤然。居然敢对龙泉府少主人动手,好大的胆子!
‘没事,没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回府吧,我玩累了!’
白衣少年起身站定,目送阳光下逐渐远去的两个小小影子,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古长城内外——‘尚赫哥哥,你说过的,对着入冬的第一场雪许愿,雪仙女就会实现她的愿望,是么?’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阿曦?阿曦许什么愿望呢?’一个憨憨的声音满怀爱怜的问。
‘不告诉你……哦……或许可以告诉尚赫哥哥一点点,不许让尚皓哥哥知道哦。那就是阿曦希望变成天底下最幸福最漂亮的女孩子。’
‘哈哈,阿曦果然会许这样的愿望……’
‘还有还有……希望尚赫哥哥永远的在阿曦身边守护阿曦……’
‘看不出,阿曦还挺贪心的么!’
‘才不是呢!’
阳光渐渐的拉长,最后变成两个小黑点消失在阳光里。白衣少年怔怔的望着远去的朱衣和黄衣,神色落寞。
‘少主,那两个孩子好象是幽州王府的人。’
‘是吗,没什么,走吧!’白衣少年心中却留下了朱衣女童明媚的笑靥,宛如初生婴儿般的纯澈双眸,在他灰暗的童年岁月中,温暖的犹如春日的一缕阳光,照彻他幽暗的心底。
此去经年,不会忘怀。
回首往事,历历犹新。记忆中女孩的一颦一笑,刀刻般清晰。
雅凝在一旁默默倾听。思绪却飘了好远好远。最后她倦了,趴在桌子上睡去。
她和慕,也有过刻骨铭心的回忆的,只是她小心翼翼的保存着,深深的藏在心底的一隅。她怕一经说起便会淡化记忆,会流逝,所以,她固执坚持,不肯吐露半分。尽管回忆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属于她了。
白渊然看着熟睡的女子,眉眼间的淡然。根本不象会做出刚才的疯狂举动女子。看似不谙世事的她,却是睿智明理的。
从来,他都不指望他的未婚妻子是如何的深明大义。
现在,他发现自己的确是不懂她的,或者是不及她的。
也许正如她所说的——这个世界,有些人生来就是用来粉碎的,而有些人却是需要成全的。
夜色更浓,白衣公子临窗而立,直至天边出现了鱼肚白。
水风轻、频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零。遣情伤,伊人何在?烟水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