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季少年 锦衣夜行  第2章 惊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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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覆匀怀便像是着了魔一样,会注意着他。
    薄凝无语,这样的“关怀”,他敬谢不敏。
    是的,没有人会在无缘无故被人挑衅羞辱后还保持风度,他薄凝没有做君子的志向。他讨厌他。
    连上课时那个女孩的对话也懒懒的,一看见她,自己就想起了当初像一个傻瓜一样,那是个笑柄。
    放学后,他在一次没有和小胖一起回家。
    “你丫的是不是有相好的啦?”小胖撅着嘴,他和薄凝从小关系就好,几乎形影不离,而似乎越长大两人的隔阂越大。
    薄凝笑笑,他也说不上什么,就是感觉到烦躁,想一个人待会。
    “那你自己小心。”小胖撇撇嘴。走了。
    陆陆续续的,教室里的陆陆续续都走光了,薄凝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席慕容诗歌选》懒懒的打发时间,外面的阳光变成一种通透的橙红色,像是一层纱,软软的挠着吧薄凝的心,空气算不上凉爽,自有一股温吞的触感,像是裹在毯子里,书上写了什么他压根没看进去,索性伏在木制的桌子上,桌面上有一股木头的气味,慵懒,舒适。他深吸一口,鼻子一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自从覆匀怀成了班里的老大,他是一天清净日子已没有享受到,不是被冷嘲热讽,就是书包被人扔在地上,书散了一地。更可恶的是他好不容易问苏茜借到的书,是三毛的,被人贴在讲台上,班里人起哄:“薄凝,小女生看的书你也喜欢啊……你是不是娘娘腔啊?要不脱下裤子让我给你验验身……哈哈哈哈……”
    “原来你不是男人……是人妖……”
    他脸上一阵红白,气得浑身发抖,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看他笑话,只有教室后面的那个白衣少年,微扬着下巴,表情骄矜,又似乎不屑为伍!偏偏薄凝就气他这副模样,这种淡漠,这种从容,以及与生俱来的气场,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害怕别人的羞辱。是的,他嫉妒,薄凝几乎是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这种情绪!他以为自己只是麻木,一种对卑微的麻木,他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有一个出色的哥哥,还有自己寡言的性格,一败涂地的学业……在覆匀怀出现之前,他可以假装不在乎,可现在那个人的光芒刺痛了他的自尊。
    他前所未有的愤怒,像是猛兽一样冲到他的面前,所有人目瞪口呆,没有人料得到他的爆发,一秒钟之后大家却爆发出一阵狂笑,哈气有人吹口哨,我以为他的那帮兄弟会来帮忙揍我,但他们却远远的站在一旁,目光滑稽,像是在说:“这个傻瓜找死。”
    覆匀怀只是挑了挑眉,伸手就给了他一拳,薄凝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呕吐,眼前一片黑,却强撑住,脸色煞白。全班女生欢呼,看覆匀怀简直就像看电影演员,男生们只是起哄。只有死党小胖紧紧地护住他,尽管他也浑身颤抖,他抬起头看着覆匀怀,少年没有说话,就有一种居高临下上的感觉,让人一下子就显得卑微起来。而自己,薄凝冷笑一下,此时就他妈的是条狗。
    就像是故事里的那样,王子杀死了恶龙,他的士兵和女眷们欢呼雀跃,大呼王者归来。
    他薄凝永远是一只他脚下的垫脚石。
    从未有过的自我厌恶。
    “凝凝,我们走吧。”
    小胖拉薄凝。他狼狈的站起来,半新的衣服破了一个口子,风呼呼的吹进来,有一副惨烈的样子。
    一群人栏在我面前,歪着脸说:“小样,打了我们老大还想走?你小子也太不识相了,文放,景慕,王翔,林旭,庞德安,你们说要不要给他点教训?”班里一怔骚动,却没人去找老师,其他人面面相觑,齐刷刷的看向覆匀怀,看来他就是这里的地头蛇了,早听说他家是开公司的,父母守着亿万家财搬到这个薄荷镇,一下子就给校长捐了12万,在那个年代可是个天文数字,校长就差管他叫爷爷了,那里还会管他怎么胡作非为,连班主任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再加上他数理化出类拔萃的优秀,就连文科的红灯都可自动忽略,直接选他做班长,于是班里人立刻倒戈拜在他的白衬衫下。
    他们还真是现实。
    大不了就死在这里。薄凝想,拉了拉小胖的胳膊:“你先走,他们要打的是我,你别瞎掺合。”看着他们渐渐围拢过来的样子,他知道今天是逃不了的,张文放揉了揉手腕准备打上来,薄凝一把推开身边的人,下意识的绷紧腿,他想好了,左后方就是大门,而且只有一个景慕守着,他相对体格弱些,还可以挡一挡,张文放平是最为自负,早认定他就是白面书生手脚无力,也没有大的防备,旁边的人认为张文放一个人就足矣对付自己,不会麻烦别人,就准备看好戏,张文放的左腿有旧伤,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在他待会动手时狠狠地给予一记,自己趁乱就可以逃出大门,找外援。
    此刻小胖不在了,自己成功的几率就不小。
    张文放眼里的精光一现,就是一个左勾拳,手臂上的经脉清晰可见,就在他感觉到一道劲风刮过来时,头急速一偏,张文放没想到他会逃脱,本想再次攻击,却惊觉左膝一阵剧痛,像是被撕裂一样,他大叫一声就嘭的跪倒在了地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薄凝一手推开微怔的景慕,向着操场冲去,张文放猛地一回神,疾呼:“快,拦住那只兔崽子,快!”几群人咬牙切齿的冲出去,由于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全班人还没反应过来,但覆匀怀却下意识的出声制止:“慢着!谁都不许走!”
    他英俊的脸上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没有怒态也绝对的有分量,何况他是老大。所有人都看向他,不解的,怨恨的。
    他只是看了被人扶起的张文放一眼,说:“先扶文放去医务室,剩下的我去解决。”底下人还有不服的却被他凌厉的眼神盒退,只好乖乖照办,他一步一步的走,背影坚定,有一种让人信赖的威严,只有一道尖锐的目光冷冷的落在了他的背上,散发出难以掩饰的不甘,怀疑和,寒冷。但那眼神一闪而过,覆匀怀皱了一下眉。
    自己是不是疯了?明明是这小子三番五次得罪自己,为什么他还会下意识的保护他,冒着失去刚刚到手的威信的风险。
    那个张文放,手段狠,人脉广,本是这里的一霸,却忌惮着他父亲的威严,才屈居下风的,自己不会不知道此人的重要性,为了笼络他,覆匀怀没少下功夫,今天他张文放名义上是为自己这个老大出气,自己却做出这等……失态之事,实在不能怪他恼。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一看见薄凝小小的倔强的眉眼,他就忍不住要心疼他呢?他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仇视自己,他是伤了他的自尊,只是他一看见那人对女生露出少有的笑容,他就不舒服。
    他覆匀怀从小就是被人哄大的,所有人都怕他,到了外面,别人因为他家的财势讨好他,嫉妒他,迎合他,追求他,也只有这个这个少年,毫无畏惧的毫无艳羡的看着他,带了那么一点点距离感,一双清澈的眼睛,收缩自如的瞳孔,单薄的肩膀。他从不对他笑,也没有主动说话,也不害怕,目光扫过时没有一秒的停留。
    覆匀怀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他错了,当他看见薄凝看着前面的女子发呆和浅笑时,他就几乎……失态了。原来薄凝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他笑得那么羞涩,瞳孔剧烈的收缩,阳光变成细小的纹理在里面沉浮,忽而明媚,忽而黯淡,只是清秀的脸却有一种清淡妖娆。
    只觉得苦涩,所以才冲动之下利用了那个暗恋她的女子恶作剧,一方面是证明自己的能力,一方面就想要破坏他幼稚的迷恋。
    却没想自己更是幼稚。
    远处操场上一片夜色,一个身影就站在那里,像是就等。
    “是你来了,我还以为是一群。”薄凝转过身。
    “没想到你其实很聪明。”覆匀怀说,看不出喜怒。
    “说吧,你是要废我一只手还是一只脚。”他可没心思猜哑谜。
    “你不拍?”
    “怎么会,怕你就放过我了?”
    摇摇头,“不放你的是张文放。”
    薄凝低下头,却笑出来了:“他不放又如何?不就是一条命吗?老子也不在乎。”反正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没有尊严,没有希望,家里的爸妈只把目光放在出色的大哥身上,有的时候自己回家晚点,连晚饭也只有自己弄,家长会也是难得有人记得要开,好像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小时候自己还会抗议,但后来就渐渐麻木了,就当自己不是家里人就可以了,反正以他的成绩考大学是没希望了,自己要是死了还可以减轻家里负担,说不定还要庆祝。
    苦笑。
    覆匀怀看着他眼里的颓唐,就像是老化的城墙,在黑夜里斑驳脱落的表面变得狰狞寂寞,有一种自暴自弃的自我放逐,瘦瘦的身体更加萧索,像是随时可以准备死掉——就在风里死亡,没有留恋。
    他不懂,不懂一个人不会这么轻贱生命。
    剑眉微蹙,有一点心疼,赶忙垂下眼,却还是被他瞧出了自己眼里的同情,薄凝有一种自嘲的冲动,他觉得这个毫无亲缘关系,而且戏弄他,伤害他的人,和他有一样的孤独,他的同情与疼惜让他有想哭的冲动。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了,即使被人欺负,即使遭受侮辱,即使被不公平的待遇压得喘不过气。他也很少哭。
    他以为这样就是坚强。但一点点关怀就可以让他委屈的湿润了眼眶,这让他自己始料未及。
    “我好累。”
    “我好累。”
    他慢慢的坐在了操场上,默默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紧紧地缩成一团,过了很久,才传出一声细细的抽泣,呜咽一下就被夜风吹开了。覆匀怀靠在一棵老槐树下,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烟,一朵暖黄的火焰点燃。黑暗中他的脸上,洋溢着威严和骄傲下的,淡淡惆怅。
    辛辣的烟香,在空气里变得苦涩。
    这就是今年薄荷镇最后一个盛夏之夜了。
    明天,覆匀怀就满十八岁,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可现在那属于另一个少年水一样的春愁,让他渐渐迷惘。
    还记得父亲说:少年的时候,总以为18岁就成年,其实这一切都是锦衣夜行,自欺欺人,太多的脆弱都被下意识的埋葬,等待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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