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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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娉这一天,珍珠家的院里搭起了帐篷,摆了整整十张八仙桌,两排前后大灶早早地冒起了蒸腾的热气。早餐是油糕荞面,锅台上一个鹰一个鹞在上下的翻腾,硕长的筷子,笊藜像撒网一般。最忙莫过于几个女婿汉了,头削的尖尖的想着法子找空子钻。大女婿是几个女婿中的领头燕,人称“慕牛贼”的慕三,因为看不惯贾海的溜须拍马,常常在岳父家给贾海吹冷风,不是说珍珠跳进了火坑,就是赌咒发誓说珍珠将来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临出娉的前一天,他还在丈母娘跟前敲边鼓:“妈,你看这天气,正月初八就这么阴麻糊涂,头天女子,二天女婿,天有阴睛,人有不测。”岳母听不进心里,早心不在焉,一边干活,一边说道:“行了,干你的活,懒驴上磨屎尿多,废话少说!”珍珠的妈快人快语,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头思谋话,正头上月,大好日子,何必说这丧气话。
慕牛贼在外父家没受到好气,一肚子的不痛快。让他最气不过的是他的媳妇,看人家珍珠要人样有人样,要条子有条子,他媳妇长得一板凳高,丑得狼见了还要挖蹦子。她是折家的老大,名叫‘楚楚’,大忠诚,二尖臣,光忠诚还好说,恁是老实巴交,强的八匹马都拉不开,你说个一,她恁是说个二,他眨眼就是鬼,她是给个鬼也不会使。常常慕牛贼作些鬼就被媳妇折楚楚当面锣对面鼓地拆穿,有时候真的能把慕牛贼给气死。他常常拿珍珠和他媳妇楚楚比较,觉得楚楚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个子矮、丑八怪,好的基因一点也没遗传上,所有的灰毛病全带来了。非是楚楚动人,实是一个实心的杵米的折杵杵。
慕牛贼常常埋怨自己的妻命不好,时乖命蹇。好在折杵杵生理上没有什么缺陷,为他生了一儿一女,虽然家务营生干的慢些,但也不用他亲自动手。人放在家他一百个放心,唯独让他受不了的就是她的那个强脾气,常常是瞎牛瞅住一条路,一条路儿走到黑。孩子们小时蔡牛贼总是忍忍让让,看在她哺育儿女的情分上不给她发火,你尽情的骂,尽数的数落、唠叨,我就是不作声、不言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耳光煽不在笑脸上,屎盆尽管往头上扣,我就是一个不言语,看你能把我咋,没治。就这样和折杵杵对付了十几年,嘴上不说,,心里诅咒:你妈的,咋生下这么个灰格泡。
这天慕牛贼收工后刚跨进门,就听见折杵杵冲着他骂了过来,不知是干活累得毛了,还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让慕牛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活人了,还不如拔上一根球毛吊死了!人家是滚油浇心了,啊!你才是东吴招亲了。嗯,你说你该管的事你不管,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珍珠的事你多个吡嘴作甚?好和癞有你球事情,嘴上没毛,你说话不牢,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说是不是能把你憋死。嗯?。。。。。。”
慕牛贼早听出了一些隐喻,抛砖引玉,听话听音。知是在丈人家说的话又传给了楚楚,嘴里不说,心里话“真他妈的翻嘴舌,刚在她妈跟前说的,这又捣鼓回老婆的嘴里,就会这么来回的翻。不治治真的还没个完。”慕牛贼怀恨在心,真想当场给楚楚个颜色看看,他瞟了一下楚楚那灰白色的眼睛,忍了一口气,气得转了一圈儿才迈出了门槛。
“回来!你倒好像没事人似的,脸也灰派派的也不蹶起屁股照照,还是不是个人。谁还把你们几个女婿当个人,简直是臭狗屎,没人理。再去少插言,多干活。又去哪呀?去哪也把那个鼻脸擦擦,看你那个人模狗样,像不像个管闲事的,尿泡尿照照影子。”说着用一个大条盆端来了一盆凉水,另一只手拎着一块毛巾和一块香姨子。幕牛贼低着头很听话地折转来,照着楚楚的程序一五一十、按部就班地做着,看上去挺像个听话的孩子。
贾海娶亲的车牛大马早停在了门前。三声炮响,折家迎亲的亲戚就好像所到了集合的命令,一起聚拢来好大的一个场面。慕牛贼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来,手中提着一个酒壶,端着一个海碗。女婿上门,鸡儿头疼。首先是三碗‘拦门嘴酒’打开潼关。非是‘意思、意思’,必得一饮而进,这是乡俗。没有三下两下,甭来城里打架,需要的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好汉对好汉,孬种靠边站。贾海在酒量方面也不是‘小肚鸡肠’,混迹在大队乡里这几年,酒是他交际的主要手段,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每年的‘三干会’上,就凭借他的这点小小的本事,涮个十桌八桌还是绰绰有余。不过贾海有个毛病,就是只要有个空档他就会‘出酒’,一勾舌头,清水直流,把酒出的一干二净,然后就可以继续战斗,割了麦子种菜,啥事没有。
三碗烧酒易如反掌地让贾海跨进了门槛儿。潼关好过,少的几个银钱。贾海没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第一关,闹的折家没了辙。贾海得意忘形、盛气凌人,一看就觉得黄河两岸没对手,何必不在外父的门上趁机露一手。他故意拿起了海碗,向慕牛贼叫阵:“姐夫,来两碗?初次见面,有情为重。”慕牛贼是个滑头,他一边答应,一边贼头贼脑地跑进了厨房。他想让假女子去陪酒,他知晓假女子的酒量,又考虑了贾海和他的关系,想到情人见面一定会分外的眼红。
假女子一贯不善辞令,不过却长的付好下水,喝酒吃肉,三杯两杯从来不和人斤斤计较,你打你的酒官司,我喝我的酒。习惯了受人指责使唤的人,从来都是人家叫作甚就作甚,指到哪里就到哪里。
贾海也曾经听说过假女子吃酒的名气,不过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可是冤家路窄,他拿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让假女子在珍珠面前丢面子,出乖露丑。
真可谓之“青梅煮酒论英雄”,酒席场上没输家。杯对杯、盏换盏,丈人代岳母、姑姑对姨姨、东家让舅舅、小舅小姨子对姐夫,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唯独假女子从来不言语,他早看出贾海的矛头对准了他,他倒想今天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他个没的,看看谁能放倒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贾海今天是红人、要人,众星捧月般地总也离不开酒宴,脱不了身。早先三碗下肚,后来进入正轮又不好推辞,虽然他有个小聪明能喝几杯,可他出不了酒就是他的马家寨。烧酒本是米之水,先软胳膊后软腿,酒坏君子水坏路,圣贤也吃不了酒的够。没能出酒,贾海就犯上了愁,尽管如此,贾海毕竟还是久经沙场的人物,熟谙酒场的规矩,他左右逢源,对答如流,应付的有条不紊。无论是耍和笑,背和抱,样样抢在人前头,总算圆圆满满娶回了媳妇,没丢三落四,出乖露丑。只是满嘴的酒气,疯疯势势,露出了酒后的撒野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