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于晴出院之后，赵若航便要常常去到她家陪她。
    在方于晴的房间里，他看到了许多过去从来不曾见到过的，关于方于晴与赵若宇的回忆的一些东西，诸如出去玩时一起拍下的照片，逛夜市时买的金鱼，送给方于晴的生日礼物啦等等。
    这些东西，正在一点一滴地唤醒着方于晴的记忆，除了，面前的赵若宇其实是赵若航的，事实。
    赵若航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个头，可他，却慢慢地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似乎，就这样保持原状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起去以前常去的公园，吃着方于晴过去就常常做的点心，晒着冬日温暖的阳光，这样的生活，挺好。
    虽然这温暖，虽不一招致命，却背地里暗藏了一把看不见的温柔一刀，死了也不知是如何死掉的温柔一刀，让人恐惧，却又欲罢不能。
    赵若航渐渐地忘了自己的名字。
    赵若航正在名副其实地死去。
    幸福的感觉可耻地一点一滴地来袭，止也止不住。
    面前的这个女孩，正在以不可抗拒之力快速飞奔而来，而这次，赵若航已无力推开，也许，也是不想推开，即使，是在以如此卑劣的身段迎接，他也不想推开。
    她从不提赵若航这个名字。
    什么都在慢慢地想起，却只有这个名字，一次都没有回到过她的大脑里，
    赵若航想，也许，她是恨他的吧。
    是的，他后来想，她应该是在恨着这个名字的。
    出事之前的方于晴每次见到赵若航总是笑眯眯的，就只有在那个时候，赵若航划破手腕血流一地的时候，她才会疯了一般地咒骂他。
    他知道那样的他是不被任何人接受的，他也从未奢望过任何人能够接受。
    可是在骂完之后，方于晴就又会一边惊恐地掏出手绢握住他淌血的手，一边抱住他嘤嘤地哭着，若航，赵若航，你不能这样对待自己，你不能这样对待生命。
    血在温热地一点点地淌去，手臂慢慢变得冰冷坚硬，可是心，却在慢慢地回暖起来。
    后来赵若航常常会呆呆地想，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那一刻的方于晴呢？在面对魔鬼一般的赵若航时，她是如何做到不害怕的呢？就连赵若航自己都害怕那样的自己，她方于晴又是如何做到不害怕的呢？
    夜市里人头攒动，赵若航与方于晴挤将在人群之中，空气中有一种熟悉的尘世的味道，自然而真实。
    金鱼，方于晴低呼了一声，拉着赵若航快步冲了过去，若宇，我要金鱼，她蹲下身指着金鱼微笑着转过头来对着赵若航娇嗔地说，你帮我捞。
    赵若航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微笑起来说，好。
    赵若航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接过老板递来的捞鱼网，你要哪一条，他问。
    这个这个，我要这条红的，她说。
    好，看我的，他说。
    鱼在不听话地窜来窜去，好几次都快捞着了，却又被它飞快地从网口处逃了开去。
    她只要那一条，他想，我一定要抓到这一条，他快速挽起袖子，一脸认真地盯着那条调皮的小鱼，却没看到身边的方于晴，此时一下子变了脸色。
    一把抓住赵若航裸露的小臂，方于晴的手指关节泛出了青白色。
    一条又一条沟沟壑壑的新旧伤疤层层叠叠在赵若航那只瘦削的手腕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