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樽中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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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过程中,梅影臣从容若素,小贵却觉得自己却辗转难安。因为不知怎么的,害怕在他心中留下不好的影响,说什么话都要左思右想一番,于是感到谈笑艰难,捉襟制肘,梅影臣似乎也察觉了她的苦恼,渐渐放慢了谈话。
片刻,两人就沉寂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小贵忍不住自问。
在这样下去殊玄一定会觉得我太过扭捏而心生厌倦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我不愿意惹他生厌!她想。
寻思着该做些什么,于是她起身向梅影臣示意,入里屋取了一只雕漆填金折枝牡丹的酒壶来,为他面前的天青云龙酒杯中斟酒。“这是新醅的酒,时间尚短,或许不够醇厚,但因为是采集今冬梅花上的积雪酿成的,所以自有一股冷香清冽。影臣可以尝尝!”
梅影臣浅尝了一口,赞叹道:“碾雪为魄取其洁,借梅作魂取其傲!果然是好酒!好意境啊!不知道是何人竟有如此雅意,得如此奇思妙想?!”
小贵闻言但笑不语。
这酒是她酿的——因为有感于繁华红尘竟然也有寂寞如雪者,孤傲如梅者,一时慨叹便截了一段记忆中造酒的方法试着酿了两坛,不想别有风味。原想只留作自己斟酌,却因为梅影尘的出现打破了计划。
想和他分享!是此时此刻小贵突生的唯一的想法。
晚凉的风吹进虚掩的纱窗,夹带着几片残红,皎洁的月光也投了进来——今儿是十六,月正圆。
梅影臣侧头望去,月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莹然。
“如此良宵应该敬婵娟一杯……为今夜的圆满!”他举杯,向月,倾辄。
清冽的酒萦绕着清冽的香,缓缓流下。
“明晚便是下弦了……”他的眼中突然有些感伤。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小贵想起了这句话,寻思着梅影臣要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为什么要感伤呢?月有阴晴圆缺,这是造物的定律,为着这种无法违逆的道理伤怀……会不会太傻了些?!
她还在疑惑,便听他又是叹道:“……韶华胜极!韶华胜极……就是开到荼縻花事了!”
开到荼縻花事了!何等的悲伤!?何等的凄婉!?何等莫可奈何复又哀怨缠绵!!
当下尚不明人世的小贵却不懂,只是想着窗外那棵夭夭的大桃树在上已节过后就残红堆彻,香华殡殒的景象,感到很可惜。
怎么就在开得那么美那么灿烂的时候凋零了呢?!不知不觉中情绪低落了些。
梅影臣也意识到自己在这良辰美景如花美眷的面前说这些是太不合时宜了,于是换了话题,谈起一些自己在外见识的奇闻轶事来。
小贵毕竟来人世尚早,许多事物都未曾听闻过,每每听到新奇之处就一阵惊叹咂舌。梅影臣被她丰富的反映逗笑了。“小贵真是性情中人,所有的想法都放在脸上呢!”
“咦?这样不对吗?”她摸摸脸,心想这样子难道不对么?
可是要怪也当怪梅影臣吧——说了那许多闻所未闻的新鲜人事物,不仅让人咂舌还勾得人心思浮动,想要学他游历天下,亲身去目睹经历。
心里怎么想的,脸面上就怎么表现——这是神识和这具身躯协调良好的表现——小贵还曾为此感到异常满意。
可现在到了他口里反而像是很奇怪了?!
梅影臣看小贵脸色有异情知她是误会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小贵在经历家变、沦落风尘之后还能保留一份自己的真性情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经梅影臣这么一说倒显得是自己太小题大作了一点,小贵脸上噌的红了起来,如同笼上了烟霞。移步来到窗边,假作看月掩饰了过去。心里哀叹着,果然是不习惯和人相处啊,特别是这人还没有被迷得昏头转向,就连糊弄起来都不容易。
不多时,梅影臣也随着来到窗边,“今晚的月色真美!”
“是啊,当真是美!”她点头附和。天高云阔,皓月舒波,再加上这点点飘红……当真是美景如画!黄泉中何曾见过这样的美景?那一径的幽暗荒芜是个只会让生命凋零的地方,也是为此,她来到人间以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蓦地——“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几句戏文。”梅影臣微笑着看着小贵,眼光好似三春江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风神俊悟,雅有容则,让她也看得出了神。然后就听他朗声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园?为了那携手家眷,共此生似水华年!”
戏文是好戏文,也真真应了眼下的景儿,但是若和上了戏中故事咀嚼,就不免有些轻狂造次在里面了,小贵心中泛起些莫名的羞涩,可偏偏心里明白却又寻不着他的错处,于是只有强做镇定地理了理耳边鬓发,分开神去。
这话若果是别人说出来的她就当它是马耳东风,听听也罢了。但这话出自梅影臣的口中似乎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分量。
心儿,又乱了;脸儿,又红了。仓促之间倒有些嗔怪,这人神仙般的皮相下心性却有些小小的恶劣,举止形容上分明是个光风霁月的,却偏要在口头上耍滑,逗得人不知所措。
于是她淡笑道:“小贵纵是如言说的那般,落在了这风尘烟花地里也就只堪得‘薄命’二字,究竟比不得影臣的飒爽风流,白衣卿相呵!”
梅影臣被反将一军,又以为勾起了小贵的伤心事,于是也不再在言语上挑逗,正色倒了一杯酒予她,算是道歉。
见他这样,小贵又笑道:“影臣用小贵的酒敬小贵岂不是借花献佛?不可不可,少了诚意!”
他先是一愣,然后从容应答道:“非也非也!小贵赠予我餐饮的是雪魄梅魂,我现在敬你的却是清风明月,虽确是借花献佛,但焉有缺少诚意之说?”语罢,将酒杯送到小贵面前。
凝眸一看:澄澈的酒液被清风吹起了涟漪,欲皱还休,碾碎了杯中倒映出的朗朗明月,倒真是将清风明月都装纳了进去。
也亏他想得出来,小贵这下算是心服了。为他也斟满一杯酒,道:“承了影臣的雅意,便让我们共饮尽这杯风月罢!”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落红纷飞,不再言语,无需语言,只是一笑胜过了千言万语。这一夜的月色啊!为什么要如此柔软呢?害得人心也不觉的柔软了下来,轻易的就被烙下了缠绵的印记,从此……再不能抹去……
冷香消梦软罗烟,谁执青尊敬婵娟?作话春色风陵渡,莫道团圆不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