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洛阳卷  第八十章夜宿伎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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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隐,怎么了?”独孤顺看着端起茶杯却有些愣神的嵇隐。
    嵇隐看向独孤顺,笑了笑,“没什么,惊瑶仙子和琴焚公子刚刚在外面。”
    独孤顺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嵇隐道,“惊瑶仙子说他们来襄阳城是为了等”主上”。”
    独孤顺问道,“他们说的”主上”会不会跟你今天在酒楼听到的惊雷寨主说的是同一个人?”
    嵇隐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竺音坊确实是墨贤阁下面的组织,因为之前的事,父亲特意去探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痕迹。不过他们和惊雷寨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关联。”
    独孤顺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嵇隐道,“他们说有人要杀宇文至。”
    独孤顺道,“他们一家子树敌那么多,想杀他们的多得是。”
    嵇隐点头,“说的也是。”
    说起来独孤家和宇文护家也算是世仇,凤鸣也跟他们有仇怨。
    独孤顺道,“阿隐,你每天听到这么多声音,会不会觉得很烦很累?”
    嵇隐道,“以前会觉得有一点,不过我出风临竹海的时间少,其实还好。”
    独孤顺道,“你们修乐道的听觉都这么敏锐吗?”
    嵇隐道,“也没有,我父亲和乐道造诣高的族人听觉也就比常人敏锐一点,大概是我身体比较特殊吧。”
    独孤顺道,“怪不得你说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不过你这个特殊之处不要在外人面前展现,我觉得不安全。”
    嵇隐点点头,“嗯,我知道。其实自从凤鸣来了之后,我学会了降低自己的听觉,平时也和你们一样。”
    独孤顺了然地点点头,“因为凤鸣打呼么?”想着凤鸣刚刚搬到嵇隐旁边屋子睡的那几天,嵇隐大概是被吵得整夜睡不着吧。
    嵇隐笑道,“你可别当他面这么说,他会生气的。”
    独孤顺不置可否,睡觉打呼噜算是凤鸣这个臭美自大的臭小子不能抹去的污点了。
    凤鸣房间里,雪飞飏一脸严肃地看着凤鸣。
    凤鸣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坐在雪飞飏的对面,手指一直抠着腰带上的平安扣的穗子,有心想低头别开眼睛,但是被雪飞飏的气势威慑住,不敢随便乱瞟,只能一个劲讨好地傻笑。
    不过笑了一会儿,脸都有些僵了,雪飞飏也还是板着个脸。
    凤鸣有些坚持不住了,只能打着哈哈道,“嘿嘿,飞飏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一时间忘了。那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只想把他面前那张脸给撕烂了。”
    雪飞飏不断压抑心中的怒气,想要把凤鸣臭骂一顿,又想抓过来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凤鸣已经很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你知不知道过几天就是九月初一了?”
    凤鸣挠挠头,“啊?哦,好像是。”
    雪飞飏看凤鸣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真的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他朝凤鸣吼道,“你知不知道你每年三九月本就是生死大劫!我每年为了从阎王手里抢回你的命费尽心力,你还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是真的觉得生死有命,今天死和明天死没什么区别是吗?”
    其实凤鸣挺想回答雪飞飏本来也没什么区别,但他看雪飞飏这模样可不敢再刺激他,何况凤鸣这些年时刻面临死亡威胁,心里有一半的想法也认为不应该太计较了,如果真的哪一天他突然就没有撑过去,他也该坦然面对,但心里另一半又总是劝说自己,人生还有很多他没体验过的事,没看过的风景,没吃过的美食,这个世界虽然满目疮痍,但也依然有很多值得人留恋的东西,还有身边这么多关心他希望他活下去的人,每次他痛到忍受不了撑不下去的时候这些都能帮助他咬牙再撑一撑,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偷生,他就是凭着这股踩不死的蝼蚁信念活到了如今的年岁,哪怕他活不过三十岁,其实也还有很长的年岁去度过。
    凤鸣嗫嚅道,“没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不会了,飞飏哥,你不生气了好吧?”
    雪飞飏也知道自己刚才话说得有点重,他抚了抚额头道,“我记得你跟我说你爹是死在宇文会手中的吧?”
    凤鸣点点头,而后情绪有些低落道,“宇文至是宇文会的弟弟,小时候我们曾经还是很好的朋友,那时是我不懂事,太过于天真,不知道贵族与奴婢、鲜卑人与汉人之间的天壤之别,结果害死了我爹。”
    雪飞飏叹气道,“凤鸣,如今你见到的还只是你仇人的弟弟,如果你真的见到宇文会,我怕你会不顾一切,到时候你真的能控制住自己么?”
    凤鸣听雪飞飏如此认真地问他,他都不敢随便糊弄了,只能陷入沉默。
    今天凤鸣毫无征兆地暴起一击,完全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就像凤鸣说的,他当时可能什么都没办法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还只是看到宇文至,如果他面前的是宇文会呢,他是不是准备燃烧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杀死眼前的敌人?
    雪飞飏看着凤鸣的脸,轻声道,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哀求,“凤鸣,答应我不要再如此冲动了好不好?无论如何,等我跟你一起想办法好吗?”
    凤鸣心中一痛,用力地点点头,“飞飏哥,我真的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会想清楚才行动的,你相信我吧?”
    凤鸣的保证向来没什么可信度,但雪飞飏也只希望他是真心地记住了,而最让雪飞飏忧心的是,几天后的九月初一,凤鸣该怎么熬过去,不过又心狠地想,得让他好好痛一次吃足了苦头他才会长记性,凤鸣非得痛彻心扉才会真的放在心上,不然永远是这副记吃不记打的模样。
    雪飞飏把凤鸣训了一顿之后,便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凤鸣原本低落的情绪,在雪飞飏离开后不到一盏茶立即又兴奋起来,想着自己这是第一次在伎馆过夜,就有些小激动,他睡不着便将琴焚的扇子拿出来,趁着脑海中的印象还很深刻,便开始画起画来。
    独孤顺、嵇隐、嵇念三人则是在各自房间的榻上打坐修行。
    而宇文至的房间中,琴焚走进去后,却发现宇文至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案几边喝酒,眼睛透过窗户直直地盯着院子的一边,琴焚走过去看向宇文至所看的方向,发现是凤鸣的房间。
    琴焚坐到另一边,道,“宇文公子和凤公子是有什么过节么?”今日发生在竺音坊门口的事情琴焚已经知道了,不知道为何俩人竟会大打出手,不过晚上看宇文至对凤鸣的态度又带着些讨好,似乎两人又并不仅仅是有仇怨。
    宇文至浅笑一声道,“过节?杀父之仇算不算?”
    琴焚给自己倒了杯酒,“那确实算深仇大恨了,不过我猜凤公子的爹并不是你杀的。”
    宇文至转头看向琴焚,挑眉道,“何以见得?”
    琴焚喝了口酒道,“以凤公子那样的真性情,如果真的见到杀父仇人,大概不会这么一笔带过。”
    宇文至若有所思,“说的也是,若是他见到我哥,大概就不会转头还能笑嘻嘻的了。想不到你跟他才第一次见,就这么了解他的性格了。”
    宇文至看向琴焚,仔细打量起琴焚的脸来。琴焚也不介意,任他打量。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宇文至才开口,“琴公子,果然是长得挺美的,怪不得凤鸣会喜欢你,他最喜欢美人了。”
    琴焚道,“凤公子只是对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赞赏,但是皮相的美对他来说应该也只是拿来欣赏而已。”
    宇文至挑唇道,“是吗?他小时候最喜欢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他才愿意和我玩的。”
    琴焚道,“原来宇文公子和凤公子小时候便认识了,宇文公子现在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凤公子这模样小时候一定非常好看。”
    宇文至想起凤鸣小时候大眼睛嘟嘟脸的样子,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小时候是很好看,非常可爱,但是从小就是个鬼灵精,半点亏都不肯吃。这些年我总是没办法想象他长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我今天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然而宇文至又想起了凤鸣见到他时那眼神中的冰冷,宇文至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下来。
    宇文至喝了几口酒,再次转头看向凤鸣的房间,正好看到雪飞飏走了出来,皱着眉道,“他现在和雪飞飏最要好,他明明以前最粘着我的。”
    琴焚也看到了雪飞飏,“我看他和嵇公子、独孤公子他们玩得都挺好的,少年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很容易便关系要好起来。”
    宇文至神色阴冷,“不一样的,他现在最信赖的人是雪飞飏,和别人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宇文至观察到凤鸣无论走到哪总是不自觉地站在雪飞飏的旁边,或是在视线能看到对方的地方,有什么高兴的事或是小秘密总是第一个想要告诉他,凤鸣小时候也是这么信赖他的,但这种信赖和依赖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俩之间了。
    琴焚道,“宇文公子若是心情不好,我便陪宇文公子好好喝一顿。”
    宇文至看着琴焚冷笑道,“怎么,想灌醉我?本公子花了一千金是让你陪我喝酒的么?”
    琴焚突然从座位上抬起身子,欺身到宇文至面前,将他扑倒在榻上,“那宇文公子现在是不是有兴致跟我做些什么了?”
    宇文至看向琴焚那张妖冶的脸,在这样的姿势的氛围下,显得格外迷离魅惑。
    宇文至一把捉住琴焚的手,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自己身下,在他耳边轻轻吐了口灼热的带着酒味的气息,语气却有些冷,“我这个人呢,喜欢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不让你动的时候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琴焚轻笑一声,眼睛微眯,眼角勾勒出一个惑人的弧度,“那宇文公子现在想对我做什么?”
    宇文至用手轻轻滑过琴焚的脸,而后隔着他轻薄的纱衣,摸了摸他劲瘦却结实的身材,挑了挑眉,“你看着挺瘦,没想到身材很结实啊。”
    琴焚笑意盈盈地道,“不知宇文公子可还满意?”
    宇文至点点头,“还不错,保养得挺好。”
    琴焚道,“那宇文公子可否让我为你更衣呢?”
    宇文至却突然坐起来,“不用了,我对年纪比我大的男人没兴趣。”
    琴焚那一刻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要暴起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杀气。脸上却带着笑意道,“我以为宇文公子应该是知道我的年纪,才对我发出邀请的。”
    琴焚作为竺音坊上一代男伎中的头牌,年纪自然不会小,最少也有二十五六了。
    宇文至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是来让你陪我上床的,何况我今天也没那个心情,我就是想看看凤鸣现在喜欢什么样的美人。”
    琴焚点点头,坐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倒了杯酒递给宇文至,“好好好!宇文公子,那我们还是好好喝酒吧。”
    宇文至端起酒杯又喝起酒来。
    琴焚又朝窗外在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吩咐再拿了些酒过来,还朝他眨眼示意了一下,很快小厮便把他们竺音坊最烈的酒端了过来。
    琴焚一边陪宇文至喝酒一边道,“宇文公子原来喜欢的是凤公子。”
    宇文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对他不是那样的感情,他曾经是我最心爱的弟弟、朋友。”
    对宇文至来说,凤鸣确实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可能是曾经十分珍视、心爱却又失去得十分突然,让宇文至一直无法忘怀这个幼年时的玩伴。
    宇文至之前以为凤鸣死了,他哥跟他说,一个贱民朋友,死了很快就会忘了,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确实渐渐忘记凤鸣了,只是偶尔会做梦梦到他,梦里凤鸣总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每次梦醒,他都会心情很不好,但宇文至想也许再过几年,他就真的忘记这个幼时的玩伴了,因为他已经记不太清凤鸣的样子了,梦里的凤鸣面貌也是模糊的,只依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让他还记忆深刻。但是当他听说江湖上有个十七岁的少年叫凤鸣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想就直接从长安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凤鸣。只不过凤鸣看他的眼神除了恨就只剩下冷漠,就像他在梦里看到的一样。
    之后宇文至又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看向凤鸣的房间喝酒,琴焚也没有不耐烦,就这么陪着他,毕竟这个人傻钱多的贵族少爷花了一万两只让他陪喝酒,真是再划算不过。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凤鸣房间的蜡烛熄灭了,宇文至才从几案上下来。
    宇文至走下来的时候,身体还踉跄了一下,虽然很快稳住了,但是他的眼前已经有一点点模糊,显然是喝醉了。
    琴焚过来扶住宇文至,“宇文公子,琴焚扶你到榻上歇息吧。”
    宇文至点点头。
    琴焚轻轻松松就将一个七尺多高的成年男子扶到榻上躺下,并唤人进来给他把外衣脱了,擦了擦脸。
    琴焚看宇文至已经睡着,也将外衣脱了,躺到了宇文至的里侧,然后一掌挥灭了屋里的蜡烛。
    琴焚透过黑夜看向宇文至的脸,轻笑一声,不知道身旁的人一会儿会不会变成一具尸体。
    夜已经很深了,所有人都睡下了,但这个夜晚其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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