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 第四章 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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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马驹|浮出雾中|转瞬不见|回到雾里……
——阿巴斯(伊朗)
(一)嘈杂的叫骂声从隔壁传来。尖利的铁锁声和陈年木摆的吱呀声匆匆不绝,打破昏暗中的平静。他转了个身,从破旧的薄衬衣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小心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深深望了一眼那个犹然含笑的眼眸,嘴角的笑意便在也掩不住。他把照片贴在左胸,心脏平稳安定的一下下亲吻着光明,透出些暖意。
(二)深夜,巷中隐约传来呼啸的风,如同混着感情的人声不绝如缕,将最后一把铁锁攥紧藏进最里面的口袋,我才舒了口气。踩着来自四面的诅咒含泪的视线,仿佛跨过无数尖利的针头,血液浮动。我是一个牢头。我这样提醒自己,于是挺直了胸脯,啃下残剩的可笑的同情心,穿过透着阴风的过道——唯一不上锁的自由。
然后照常在右起第三间铁房前停下。意外地发现那人安睡的场景,一道极浅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多了些人气。我带着疑惑离开。
(三)他叹了口气,那个狱卒又来了,他甚至能感受到从背后投来的探究的,又如同见生死挚友一般的目光。我们还是一起进来的。他自嘲地笑笑:不过是不同的方向,他守在外面,切断所有企图逃逸的念头,如同手握利刃的刽子手在每一个可怜人心头留下鲜红的裂痕,鲜红似血。
(四)我正睡得模模糊糊,梦中满溢着妖娆的鲜红色,爬在身上如同毒蛇口中的红信子轻易挑起全身的战栗。然后就被几声恼人的脚步声吵醒,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逃狱!
我迅速冲出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漫长的过道。总有尽头。到达。未必就是解脱。脑中断断续续掠过老狱卒的话。
(五)“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我。他们的声音多么可怜。是啊,我是他们的心脏,他们依附在我的狂热之下,在黑暗中做些无谓的反抗和呻吟。他们靠我唬住那些冷酷但同样可怜的狱卒,好让他们的可悲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其实,我们都是失了心的人!”血色的液体从他手腕狭长的缺口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终于可以好好睡了。”属于时间的靡靡之音仿佛古钟渐渐喑哑,几乎要脱离肉体,他勉强聚集涣散的视线,凝视胸口的照片。
(六)当我醒悟过来,慌忙打开铁锁时,触到的是消逝的气息。不可置信,那个最猖獗的犯人就这样了。他不是应该永远狂躁,一张挑衅暴虐的脸孔吗?
有人过来,绕过我,平静地把那个挂着奇异笑容的人拖走。又有人过来,站在我的对面:“你应该知道,在这里,你就没有心。这种事以后还会有更多。”还有人过来:“黑暗,没有归宿,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一场多余的闹剧。这样出去,也是不错。”
风|吹起蒲公英|升上松树|恍如灵魂|七零八落……
他们搬动他的身体,然后一张泛黄褶皱的照片如枯叶般飘落,晃晃悠悠。伸手,接住,一种未知的温度透过黑白影像传到指梢,触电般,来自天堂的温柔笑意。
(七)半月前,我被派到这座暗无天日的监狱,和我同时到的犯人很快成了他们中的首领,专门生事,不安稳。很多时候我都会嘲笑这种可笑的缘分,注定我和他的对立的缘分。
“这种人……”我们总是一脸鄙夷地用这些字眼开始无聊的感慨,臆想这他们的过往,并以此为乐。
“我没偷东西”开始时他这样说,没人信。谁会信,刚来的人都这样说。
“放我出去”后来他捶打铁栏,地动山摇,不安生。
记忆中他一直是这么狂放不安的,我的狱卒生活也因为他而变得“波澜壮阔”。我每时每刻所想就是怎样让他变安分,几千几万个令人畏惧的血腥手段在头脑中盘旋,现在都如没了方向的风不知该往哪吹。
我喊向|深谷那端|等回音|我仍不能自持|虽然|再没有哭泣的余地。
不知谁在说,恍恍惚惚的听:照片上的人是他的母亲,就是我在后山乱岗上见到的妇人。
于是,我带着照片和我自己,寻找。
终于,她说:我儿子是好样的,你知道吗?我儿子,他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