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空出世的丫头 第六章 原来西天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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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想必宇文湛是相当赞同的,当英挺的眉拧到不能再拧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了。
“够了。”简短却威慑力十足。
登时那穿脑的魔音在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张因呵止而苍白的脸。
“嘻嘻”在突降的静寂中,清越的笑声显得犹为动听,这是在沉默中变态的那个?宇文宁眼角一弯,薄唇轻开:“尽忠,说重点。”
内心深处将宇文湛的全身上下骂了个遍,丫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吃完午饭,她让小二打包了一只乳鸽……可话还没完,宇文湛那双阴狠双眼又扫了过来,丫头身体不由抖了一抖,口齿一快,字节一糊就又说了下去,却不想越说越多越是陷入回忆越说越是认真:“那天下午天很冷,风很大,远处依旧还是噼里啪啦的鞭炮,一刻也没停,真不知晓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有什么大喜之事,但我也无心顾及这些了,只在街上转悠,燕平朱雀大街果然很是热闹,各色的酒旗风在楼头飘荡,楼栏上挂满了嫣红的大绸布花球,新鲜颜色闪得人刺目,街上人潮一拨拨的,像是要去看什么热闹,来来往往全是人,片刻也不见停,全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很快我悲戚地注意到整条大街只有我是独自一人,没有朋友,没有伙伴,茫然得好像一只鬼魂,此时此刻我多么盼望着能在这人潮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或是能有人能走到我面前拍我一下,可所有人都只是从我的身边匆匆走过,没有人有停下的意思,我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等,显得异常格格不入,心头涌上一阵恐慌,街道四通八达,我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大半个下午就要过去,而我还是形单影只,这里我不认得任何人也没有人认得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上了心头,我究竟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谁能给个答案。我是不是就此消失了,就好像根本没来过,反正我已是给不出什么来证明我曾那样生活过,而要找到哪些个能证明的人似乎也很渺茫。我是不是被这个世界给遗弃了?从此只能站在原地,前面的路不知开在哪里,想后退身后也只是一片虚无。”
丫头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凝重,好似她又回到了那天下午,此时的宇文宁不笑了,宇文湛的脸色也松了几分,二人皆是望着跪在下方的丫头若有所思。
忽而,丫头微微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就在我悲伤不已之际,一个推车老伯他问我说:『姑娘,我看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下午了,现在天要黑了,你怎么还不走?』我说:『走?我连方向都不知道还能走到哪里去?』老伯听了却笑道:『你这姑娘,莫不是脑袋被门板夹了,说出的话怎么让人听着觉得好笑。你管它什么方向,你朝哪走哪就是方向,燕平条条大街皆没有设官卡,你爱往哪走就往哪走。』只一席话说得我茅塞顿开,方向本就是人定的,踏出双脚自然就能有了方向,只要朝前走就能踏出一条路,而且我本就是我,何必需要有什么来证明。想通之后我又变得高兴起来,准备再去吃上一只乳鸽,可到了醍醐楼,我的好心情就没了,我包裹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背上只剩一个被刀子划了一个大缺口的破布袋子,我悲哀地发现此刻我真的是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了,紧接着我的心情变得更糟,因为我更悲哀地想到日后可能很难再能吃到那二两银子一只的乳鸽了。”说到这里丫头叹了口,可还没等叹息声消散,她又恢复了活力,“可巧宁郡王府招膳房下人,月钱正好二两银子,还包吃包住包四季衣服,正是我梦寐以求啊,所以我就到郡王府上来了。我是去年12月份入的府,现在已经领了5个月的月钱,吃了4次醍醐楼醉香乳鸽。真是应了那句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丫头眼儿眯眯,笑得无比满足。
听完丫头的话,宇文湛表情凶恶,原本丫头的前半段的话让他动容不由有些刮目相看之感,暗想这个没脑的丫头也不全然一无是处,还是有点见地,可怎奈后面她又说到乳鸽,宇文湛差点昏死过去,顿时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想一把抓过这个丫头狠狠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豆腐的冲动。
爱笑的宇文宁依旧是笑没有其他多余表情,只是他的眼神却是迷离,云遮雾绕般让人看不真切,不知他是不是也在克制着什么。
又是过了半晌宇文宁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尽忠,我来问你,你是膳房丫头为何前日出现在我凌波殿?”
宇文宁话语虽轻但却寒冰入骨,丫头瑟缩了,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就怕宇文宁会问到这个,所以刚才她一心想把问题拐偏,却没想到宇文宁却是个这样一针见血且非要一掘到底的人,她心虚地偷偷瞄了瞄宇文宁,无疑宇文宁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完美的五官使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他的嘴角时刻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可却也是这样一个看着温和无害的人,她也是怕到了极点,她知道如果说宇文湛是冷面修罗的话,那宇文宁绝对是比冷面修罗要更可怕的笑面阎王。
宇文宁知道丫头偷瞄,却不作声,低眉一笑,只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她的命就捏在他手里,不费吹灰他就可以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彻底。
“这个……因为……”丫头咬了咬嘴唇,显得很犹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不知道自己说了,宇文宁会不会一恼就把自己给处决了,可要是不说,似乎下场也不会比说出来要好到哪里去。
“快说,什么这个那个,现在再想拖延也太迟了,你要是个明白人就趁早说了,还可少受皮肉之苦。”宇文湛的话总是幽冷,但却直接。
听得此话,丫头算是明白了,自己不说是不行了,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到凌波殿是不该,冒犯了宁郡王,奴婢该死,可还望宁郡王看在奴婢年幼无知,又对宁郡王……忠心耿耿的份上法外开恩。”
“本郡王自有分寸。”宇文宁并不看她只低头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知道丫头是在讨她救他一命的恩,可她怎么也不想想他对她有感激之情么?
丫头见宇文宁冷冷话语,如此态度,心中有了几分气恼,要知道自己卖身到府本是情势所逼,若非如此她还不待见这里呢,且虽说卖身为奴,之前的日子倒也闲适优哉,可自打自己一时心软不愿看着一条生命莫名消失,出手救了他之后,她是被他们兄弟俩是又惊又吓,成天都不安稳,偏偏这个多疑的郡王还是固执地要她性命,叫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早就知道就让这个郡王死翘翘好了,高高在上的郡王果然都是不知好歹、自以为是的家伙,也不知是处来的勇气她抬起头正色道:“宁郡王,或许我是不够聪明,但对于一个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失忆丫头却竟会识毒这一点一旦被你们知道,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我还是能想到的。你要杀了我,简直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所以我也知道不救你才是最好的,反正我那日倒霉闯到凌波殿也是要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死了算了,何况……嗯,想必当时的你也是知道的自己已是出得气多进得气少,说是时日无多你也不会反对吧。”宇文宁想了想,微微点头,“三月醉本是西域圣火教圣女代代相传的镇教之毒,虽说解毒容易,但由于此毒过于冷僻,南月能解得此毒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失忆却还把这些记得这么清楚,说实话关于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丫头见宇文宁眸光闪烁,知他又起什么疑心,干脆一一解释了去,“三月醉顾名思义服毒后毒素潜伏体内三月,三月后毒发,毒发三月后,人亡,当然这是指在正常状态下,可如果下毒者再加一味催命符,那中毒者在毒发一月之内必亡。而你宁郡王正是中了三月醉,下毒者也是狡猾,他已是定好计谋,催命符正是由你自己一天一天一点一点亲手喂进自己体内,根据当时你的脉象来看,你已毒发一月有余,现在你定在问为何你那时没死,我想该是你武功不错,内力颇强,且那催命符不是直接吃到胃里而是通过薰香潜入你的身体的缘故,但尽管如此,你要是不得我医治,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一定来不及找其他医生替你解毒,因为你那日当夜就是你的大限。如此想想,我也算是有自己替自己报仇的能力。我死你也活不了,这个交易还算公平,所以我要是不救你,对于我来说也不亏。”宇文宁听于此,低垂的眼眸几不可见地闪过几丝讶然,“可或许我果然是个医生的缘故,虽然是失忆了但骨子里还就有那么一道标尺,不允许一条生命在我眼皮下消失,特别还是在明知自己有能力解救的情况下,所以动手救你是出于本能,而不是其他什么,救你之时我就料到你定会怀疑我是怀揣着何种阴谋诡计,所以当你身体毒素除尽,我便自行离去免得你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可不想你疑心病这么重,非要斩草除根,你们兄弟还真是忘恩负义,以德报怨……哦,不是,是以怨报德,真是曹孟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愧我南月枉称礼仪之邦,愧你南月宇文氏还敢自诩天下表率,我也是活该倒霉,自作自受,农夫与蛇『我可怜恶人,不辨好坏,结果害了自己,遭到这样的报应』。”
宇文宁与宇文湛皆没有料到看着傻傻的丫头会如此回话,不,这种口气这种态度哪里是在回话,到了后面分明是在训斥,训斥谁呢?很明显当朝的已快改姓曹,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农夫与蛇的宁郡王与湛郡王,而且还说得一套一套,有板有眼,引经据典,让人不得不佩服她是辩才出众呢还是临危不乱?
关键是话语太过出彩,一气呵成中竟还带了排比和略微押韵,加上表演者深情并茂气势如虹,被斥责的两人皆是一愣,就连状元出身,以一手锦绣好文章出名全国的萧暄文也被震住,萧大才子也不容易,收到宇文湛的消息刚踏入凌波殿内就当场被雷得一脚在门槛前一脚在门槛后,与身后广阔的湖水一同冻成一组怪异的图画,这个嚣张的,不要命的,没有大脑的小丫头是谁呢?无知者无畏这句话果然很有大智慧。
宇文宁习惯性地眼儿一弯,首先回转过神,凝望着已经由跪自发变成跪坐的丫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趣味:“说完之后是不是很解气,那是不是该慷慨赴死了啊?”
亲切的话语像是情人的体贴问候,可谁知却是字字都要人命。丫头脸一垮,不想死亡还真的来了,脸上由刚才的豪气干云天变成了万念皆俱灰,短短一瞬竟犹如天与地的高度,算了,既然咱是生得伟大,那么也要死得光荣吧,可怎奈这腿是麻了,轻轻一动不由就呲牙咧齿,完蛋,死之前留下的形象怎么能是这个,好歹也是要从一而终的高洁光华,下巴高抬,给那俩兄弟来个挑衅,然后优雅旋身迎着湖面的风说上一句:『我自己能走,不要用你们的脏手碰我。』身后衣袂飘飘……佳人已缈……
望着丫头又是呲牙又是瞪眼还不时充斥点懊恼,宇文宁也不再逗她,拍手唤来屋外侍女:“扶尽忠回房休息。”
不顾她诧异眼神,侍女一把叉起丫头就往外走去,刚过门槛,宇文宁一查到底的好习惯让他又想起了那个致命问题:“尽忠,你那日究竟是为何来凌波殿,你还没交代清楚。”声音欢快,犹如金石相击,他不疑了么?
等了半天丫头也没有说话,她正被两双腿的酥麻折磨得痛苦万分,好久只从双唇中哆嗦出:“凌波殿风景独好,很适合吃醉香乳鸽。”
殿内三人绝倒。
直到看不见丫头的身影,萧文暄才完全走进殿里来含笑道:“宁哥,这个小丫头倒是有趣得很,她能是太子派来的细作么,怎么一点都不像。”
宇文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细作不一定要像,越是不像才越可怕。”
萧暄文笑道:“她一点功夫都没有,怎么当细作。”
宇文宁漠然说道:“就像杀人不一定需要武器,细作也不一定需要有功夫。暄文你不要把一切都看得太过于简单,难道在朝堂的这些年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萧暄文默默听完,白皙的皮肤微微闪出一抹飞红,双手抱拳沉声道:“是,宁哥教训得是,这些年暄文应是该看得够多得了。”
见着萧暄文的不自然,宇文宁“嗤”一声又笑:“暄文,你这个脸红的毛病怕是一辈子也改不掉了。”一句话令萧暄文的脸更红了,宇文宁哈哈大笑。
“三哥。”宇文湛开口。
“嗯?”
“那个丫头着实古怪,你看要怎么办?”
“怎么办?是要好好想想,暄文,你说怎么办?”宇文宁笑着又把皮球踢到萧暄文那里。
知道自己这个宁哥虽然办起事来异常认真严格,但在日常却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没事总喜欢逗弄别人,寻些开心,现在问题又找上自己,萧暄文本就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知扯皮,只能苦笑表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怎么办呢?大家都不知道,好苦恼啊”宇文宁磨挲着他秀气的下巴故作烦恼状,可弯弯的含笑双眼却盛满了算计,湖畔清风阵阵,让人陶然,半晌宇文宁才冷冷说道:“四弟,你要知道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若是狐狸嘛,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现在慌什么。”
殿外大湖水波滟潋,清风徐来垂柳漫天而舞,宇文宁站起身踱步走向殿门,负手远望,细碎的湖水光芒折射进他幽深的眼睛里却不见丝毫光亮,他的眼珠极黑,像是一抹深潭,任是什么东西都能叫它有来无回。
“如果你们是太子,你们会用尽忠这个细作么?”宇文宁凉薄得不带一丝情绪,明明是在问殿中的宇文湛与萧暄文,但却又好似只是他一时兴起的自问自答。
宇文湛与萧暄文微愣了一会,异口同声坚定地说:“不会。”
“为什么?”
“她太笨了。”宇文湛不屑地说。
“她笨?好像是蛮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