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并非什么坚不可破的东西。所以即使得到了潇湘幕雨的承诺，红莲依然不觉得安心。
    =====
    当初答应韩清瑜去刺君，一半是想借机靠近白虎王，一半是受了那一万两黄金的蛊惑，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太过草率。
    刺君，始终不是小事，即使谍影阁在江湖上确实位高权重，但这与王权挂钩的买卖，再大的江湖组织也是绝不敢随便开口接下的，这其间，必定还有一层更深的关系是红莲不知道的，又或者这谍影阁根本就是青龙埋藏在白虎国境内的暗桩，这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后来想想，如今两国对立，实力相当，局面不知要僵持到何时。若是这白虎国君突然遇刺，国中必定会乱，加之白虎又无储君，青龙国若是趁机突袭，倒也能加快天下统一的步伐，于他，也算是一件好事。
    =====
    从床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回桌边，红莲翻开那一叠抄完的“作业”示意韩清瑜检查，一边试探着问道：“韩左使，你来早了。”
    接过红莲手中的抄写，韩清瑜并未理睬红莲的试探，照着先前的惯例提了几个问题，见红莲都答得流畅，便不再纠缠于这书册。
    =====
    稳稳地在桌边坐了好一会儿，韩清瑜开口问红莲：“你准备好了吗？”
    挑了挑眉，红莲反问：“韩左使觉得我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没有了。”韩清瑜干脆地回答。
    轻“哦”了一声，红莲随之道：“韩左使对在下倒是信心十足。那么敢问韩左使，对于这一次的暗杀，谍影阁都准备好了吗？”
    似是早料到红莲会问这个，韩清瑜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图，在桌上缓缓铺开。
    是一张建筑图，从建筑物的规模和那四平八稳的格局来看，很像是皇宫。
    =====
    “入宫行刺？”虽然心中已是确认了九成，红莲还是保险地问了问。
    指着地图正中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韩清瑜给红莲解释道：“再过5日便是白虎国一年一度的祭祀，同时为了迎合属国朱雀的传统，白虎王将这一日同时定为国庆日。民间将会在是日狂欢，同样的，宫中也会设宴欢庆。届时，你便以表演者的身份进宫。”
    虽觉得这主意不错，可红莲却马上想到了另一点：“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你让我用表演者的身份混进宫，岂不奇怪？”
    韩清瑜毫不担心地继续解释道：“确实，一般的表演你不能胜任，可每年祭祀时，祭司院会有一出特殊的表演，民间将其戏称为‘人虎大战’。传说当年白虎的开国皇帝一日去青楼喝酒，为了争夺一个头牌而与一人发生冲突，最后一怒之下，两人约定，谁能杀掉山中虎王，头牌便归谁。另一人回去后，只当自己酒醉胡话，并未去猎虎，而开国皇帝却遵守约定，跑进山中，找到那虎王，与虎王大战了几百个回合，却依旧未分胜负。危难时刻，那青楼中的头牌突然化身男子出现在皇帝身边，帮助他一起杀死了白虎。后来也是在这男子的帮助下，白虎国才最终建立。称帝后的白虎王为了报答这男子，想封他为侯，却不料那男子摇身一变又回到了女儿身，最终与白虎王结为夫妇，成了白虎的开国皇后。”故事说完，韩清瑜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祭司院的表演便是根据这建国传说改编的，每年一近祭祀，便从国内有名的青楼里找一男一女两个头牌，在祭祀当日，当着群臣的面，将两人关进装着老虎的笼子里，让人兽一分胜负。若是兽胜了，此兽便被当作是白虎神在人间的象征供奉起来，若是人胜了，白虎王便会当着群臣的面亲自接见，并赐以重赏。”
    听韩清瑜讲了一大段，红莲已经大概了解了计划：以男倌的身份入宫，先干掉一只小老虎，然后收一笔重赏，再趁着皇帝赏赐他的时候顺便把皇帝也干掉。
    将自己的理解复述了一遍给韩清瑜听，对方没有否认，只是另外补充道：“若单纯只是你所说的计划，那我谍影阁中随便找个人去便可以，我又何必白送你黄金万两。这个计划巧，就巧在你这张脸上。”
    “可我还是不明白，假扮姬皊雪和你所说的计划又什么关系？”红莲不解。
    韩清瑜耐心解释道：“其实你并不需假扮真正的姬皊雪，而是扮演一个和姬皊雪长得一模一样，又碰巧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的人。”
    “你想让我装失忆？”茅塞顿开地拍了拍手，红莲这时才算真正发现这个计划的精妙。
    =====
    自己既然占据着姬皊雪的身体，他姬皊雪的尸体自然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没有尸体，便意味着还有活着的希望。可让他假扮活生生的姬皊雪，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来个恶俗的“失忆”桥段，一句“我忘了”，他便无形中继承了姬皊雪的身份，简单又保险。
    同时，被白虎王默认成姬皊雪的自己，定然会在祭祀过后有很多和白虎王单独见面的机会。届时若是发现白虎王便是那重瞳之君，便想办法从他手中弄得钥匙，若他不是，便逮个机会，杀了人放把火，然后趁乱逃出宫……
    嘻嘻，一万两黄金手到擒来。
    =====
    忽略红莲那因为想钱而闪闪发光的眼睛，韩清瑜接着道：“宫中的一切我们已经打点好了，你只管抓着机会，完成任务后，会有人在皇宫北门接应。若是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你便说自己是被一个樵夫救起，后来卖至青楼，而从前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了。”
    点了点头，红莲突然又想到一点：“你刚才也说过，被送进宫中的一男一女是有名的青楼中的头牌，这一点，我恐怕很难符合要求吧？”
    对于这一点，韩清瑜答得更加胸有成竹：“你是生意人，生意人的想法你也应该明白。有哪个青楼愿意把自己真正的头牌拿出去喂老虎，所以每年祭祀前一个月，每个青楼都会更换头牌，用一些刚买进来的妓女和小倌来顶替正红的头牌。等到祭祀结束，再将原来的头牌换回去，祭司院的人也都明白这样的把戏，可因为每个青楼都这样做，他们也只好默认。”
    “那你准备把我卖到那家青楼去？”带着些许兴奋，红莲对于青楼总有着来历不明的好奇。
    无视他的兴奋，韩清瑜答道：“现在才把你卖出去岂不是太晚了？其实你的名号，早在5天前就已经在蝶影楼里挂起来了。”
    暗暗对谍影阁的办事效率大加赞赏了一番后，红莲略带调侃地问向韩清瑜：“那你们挂出去的是什么名字？红莲？还是我该死？”
    目光拉远，韩清瑜似是笑了，而那种晦暗不明的笑容总能让红莲感到不安与寒意。
    缓缓开口，清冷的声线慢慢勾出了三个字：“梦无瑕。”
    =====
    这世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无瑕的吗？
    至少，红莲不相信。
    =====
    2天后，京中所有青楼派出的妓女和小倌被招进祭司院，等待挑选。
    而蝶影楼头牌梦无瑕的入选，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和他一同入选的，是一个名叫金洅的女人。
    =====
    倚在门柱上，红莲玩味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很美，更主要的是，这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风尘气，倒是眼中带着一丝倔气，匀称的身材不像一般妓女的病态和纤细，倒像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人。
    “有趣。”心底想着，红莲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却见那女人突然走到他面前，挥手上来，毫不留情地就给了红莲一个耳光。
    红莲没有躲，只是在清脆的“啪”声后默默评点了一句：“出手不快，也不够狠。”
    那女人却仿佛还不满足，伸手又要打第二下，好在身旁一个机灵的婢女及时拦住了她：“洅洅姐，别和那种女人脸一般见识。”
    狠狠再瞪了红莲一眼，金洅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威胁：“死人妖，管好你的眼睛。”
    挑眉朝她笑了笑，红莲的语气带着不屑，说出来的话却极其恭敬：“洅洅姐是嘛？你这一巴掌，我一定牢牢记住。”
    没有再看那女人一眼。抚了抚长发，红莲便向祭司院中的客房走去。
    =====
    本以为接下来的三天一个人住在祭司院会很无聊，却才刚进门，便看到了床上慵懒躺倒的人。
    柔软的银色短发配上耳朵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耳饰，不是潇湘还能是谁……
    =====
    “很闲吗？”靠在门边挑衅地望着潇湘，要说红莲心中没有丁点高兴一定是骗人的。
    “怎么，刚来就想赶我走？”潇湘也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我可赶不走你。”调笑着走到床边，心知潇湘定会动手动脚，红莲干脆投怀送抱地先勾上了他的脖子。猫儿一般腻进潇湘怀中，挑了个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躺倒，便准备好好补一觉。
    “你这是拿我当靠枕呢？”嘴里在抱怨，潇湘倒也任劳任怨。除了手会时不时不老实一下，他倒也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靠枕。
    在潇湘胸前蹭了蹭，红莲一半诱哄，一半真心地说了句：“不，你比靠枕让人觉得安心。”
    拨弄他长发的手顿了顿，潇湘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只是将话题转到了红莲脸颊上此刻还没有褪去的掌印上：“那个女人是有备而来的。”
    “来猎虎？就凭她。”红莲语气中的不屑是显而易见的。
    “没错，她的确没法和你比，可猎一只老虎却是绰绰有余了。”潇湘好似很清楚那女人的底细。
    抬头看了看潇湘，红莲似是魅惑地对他笑了笑，点明道：“那不如让老虎出点状况，你说如何？”
    呵呵一阵坏笑，潇湘宠溺地刮了刮红莲的鼻子，道：“小坏蛋，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如此轻易饶了她。”
    “别人折断他一片指甲，他便要杀别人全家。”复述着潇湘曾经和他说过的话，红莲突然和那姬皊雪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她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要她全家抵命？”潇湘问着，语气里却带着更多的怂恿，仿佛很乐意红莲为此大开杀戒。
    红莲却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抱怨了一句：“杀人是件体力活，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不过那一巴掌，我一定让她好好还……”
    说完，他便在潇湘怀中睡着了。
    =====
    接下来的三天，红莲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睡觉中度过的。
    醒过来的几次，潇湘有时在，有时也不在。
    =====
    直到祭祀当天的早晨，潇湘算是彻底不见了。
    祭司院的人一大早便把红莲叫了起来，找了一套全白的长袍给他换上。
    看着镜子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红莲厌恶地皱了皱眉。自从被染白了之后，他便特别不喜欢穿白衣服。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他明白祭司院这帮人渣的心态。
    这就和罗马的角斗士一样，将厮杀当成娱乐，而血这种东西，偏偏溅在白衣上最为触目，最为惊心。
    =====
    理了理衣领，红莲平静地吃过早饭，跟着祭司院的大祭司出了门。
    祭司院就造在皇宫别侧，步行至举行庆典的大型平台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缓着步子跟着身前的大祭司，红莲时不时便能感受到周围朝他投来的目光。
    赤裸裸的猥亵，明晃晃的垂涎……
    这肮脏的世界。
    =====
    歌舞弦乐在前方彻空地响着，从调子判断，却也是接近尾声了。
    动物身上的腥臭，利爪和铁笼的碰冲，人群的呼喝，一切一切，都在刺激着红莲的神经。
    =====
    牢笼，早早地便矗在了祭台之上，笼中的巨虎，眼露凶光。
    却见百米之外的席座前挂着帘幕，遮住了令红莲好奇不已的白虎王。
    =====
    将红莲和金洅交给大内侍卫，大祭司识趣地退开。
    人群，再一次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呼喝。一个侍卫持着剑，警惕地打开了一扇牢笼下的小门，另两个侍卫分别在红莲和金洅背后顶了顶，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红莲侧目看了看身旁的金洅，发现对方此刻也正在看着他，轻蔑的眼神，却掩盖不住眼神后那强悍的笃定和对自身万分的自信。
    习惯性地抚了抚发，红莲承认，他喜欢女人这种傲视的笑容。正因为他喜欢，他决定要好好奖励那女人一下。
    =====
    “三招。我饶你三招。”看着不明其所云的金洅，红莲信步走进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