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故人  第27章 轻车行山道遇险(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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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峨嵋、武当并秦家一行人统共雇了三辆大车,武当弟子崔泓、孟叔南当先,一路指引道路、安排食宿,悟晴师太并几个弟子紧随其后,最后便是秦老庄主与秦夫人所乘。沿途晓行夜宿,经过几个小小的村落,不过两日便出了岳州地界,渐渐进了荒僻的山区。
    这一日天气阴沉,到得晚间便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格外凄凉。丝桐坐在最后一辆大车的外间,在沙沙雨声中听着秦云鹤细微而紊乱的呼吸。两日前再见秦云鹤时,丝桐可真是大吃了一惊。在她记忆中那个威严精干的老庄主,如今面歪眼斜,终日半卧在床榻上,一天大半都在睡着;偶尔清醒时,见了人只能转转眼珠,从鼻孔中粗重地哼哼几句。因此,她不舍昼夜地照料秦云鹤吃喝拉撒,除了秦夫人有意折磨之外,却也是她自己着实可怜秦云鹤。
    一行人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歇下来,吃过一顿简单的素餐便早早休息下,预备明天继续赶路。黑夜沉寂,每个人都坠入梦乡,连守夜的人也回车上避雨了。丝桐倦倚车窗,却丝毫没有睡意。她静静坐了许久,忽而悄悄地卷起车窗外的竹帘,让丝丝冷雨扑在脸上。
    她的今后,可还能有几许热望么,想必只会如这雨夜一般冷寂吧?丝桐突然觉得很想很想萧承影,忍不住沉沉地轻叹了一声。
    “易姑娘……”窗下传来一声犹疑的低唤。
    丝桐一惊,慌忙将车窗的竹帘放下一半。窗下人轻声说到:“夜深了,你怎么还不歇息呢?”闻声正是崔泓。
    丝桐压低声音答到:“你呢,怎么不在车上避雨?”重又微卷竹帘,影影绰绰只见崔泓立在车旁,一任细雨淋湿衣衫,忍不住添了一句,“秋雨寒冷侵骨,当心着凉。”
    崔泓叹道:“我想不出,你……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他们都说你……我真不能相信,他们说你的那些事……”
    丝桐很想问问,他们是怎样说起,可她又觉得自己并不想知道。无非是人们所能想象的一切不知廉耻,她能够辩解些什么呢?她只能哼出一声漠然的笑。
    崔泓继续说到:“你告诉我,是真的吗?你真的和任平生……又和那个……又和他害了秦师兄、害了秦家?”
    一阵愤懑,丝桐生硬地答到:“我没什么好说。”她沉默着,突然觉得两日未见萧承影,竟仿佛是几生几世一般。听说,虽有悟晴师太悉心救治,他却始终不曾醒来。
    寂然许久,崔泓不安地开口道:“易姑娘,我……我并不是想惹你气恼。”等了一阵,见她依旧无言,忍不住问到,“你生气了么?你……你在想什么呢?”
    丝桐脱口说到:“我在想他,我想见他!”感觉到崔泓的错愕,她不由一阵快意。
    未料崔泓怔了片刻,却说到:“他就在当先的车上,你……我领你去啊。”
    这下反倒是丝桐愣了,呆了一呆,说到:“崔少侠,你就别再戏弄我了。”想要看上萧承影一眼的欲望就像是一头恶兽要从心里闯出来了,可是,纵然近在咫尺,他却像隔着天涯一样遥不可及。
    崔泓诚挚地说到:“我没与你玩笑,你想见他就下来吧!”
    丝桐迟疑了半晌,终于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钻了出去。崔泓就站在近旁,丝桐等着他突发讽刺之言,然而崔泓却当真做了一个请她移步的姿势。
    丝桐默默地随着崔泓,两人登上最前那辆武当派的大车。外间睡着孟叔南与陆文川,孟叔南闻得动静,出言问了一声。崔泓应了,便将丝桐悄悄让进了里间。
    这里间很小,几乎也就容人一卧。四面无窗,只有一处透气的窗格,此时星月无光,因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中,丝桐摸索来到萧承影的卧榻边,然而萧承影却全无动静,甚至连一丝声息也几不可闻。隔着薄毯,丝桐轻轻握住了萧承影的手,就这样静默地待过片刻,她的心中已是一片安宁。这一夜,丝桐没有再回去,她就伏在萧承影的床榻边,牵着他,倦乏交加地睡了过去。
    沉沉一夜过去,秋日透过窗格投进一丝温暖的晨曦。丝桐在迷迷糊糊中,恍然觉得有人捻着自己的发丝,她猛地醒来抬起身子一看,恰瞧见萧承影偷偷摸摸缩回手去,慌忙地冲着她一笑。
    从榻上滑落的半截薄被,正搭在丝桐身上。丝桐还未开口,萧承影已先说到:“你很累么,就这样睡了?”
    丝桐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喜色,道:“你醒了!”
    萧承影轻叹:“是呀,又醒了。”他转脸望着窗格外的晨光,“我总想睡着了这次没下次,谁知道每次还是会醒过来。”
    丝桐嗔道:“说什么胡话呢!”
    萧承影继续沉重地说到:“每次醒的时候,心里总是害怕,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人,不知道又到了什么地方。”顿了顿,脸上慢慢浮出一个笑容,语音突然欢快起来,“幸好,今天见着的是你!”
    丝桐似有所悟:“你……你早就醒了对不对,你一直在骗他们?”
    萧承影微微笑道:“我还不知道,我们怎么会跟峨嵋武当的人在一起?”
    丝桐便将这数日的经历简要说了。萧承影听到丝桐为了救他,竟然甘愿回秦家,不禁问到:“他们没为难你?”
    丝桐垂目道:“没有。”
    静默片刻,萧承影轻轻一笑:“你骗我。”
    两人一时脉脉相对,便是有千言万语也无从再说。
    自此之后,丝桐将秦云鹤伺候毕了,日日都要来探看萧承影。萧承影虽不再假装,但在人前总是奄奄躺着,只有见了丝桐时才说说笑笑的好不精神。幸好武当弟子白日里不是驾车就是在外护卫,外间只睡着一个不清不醒的陆文川,倒也无人阻碍。
    萧承影伤势尚未痊愈,丝桐少不得要煎汤熬药的照顾他。旁人见丝桐如此殷勤,又往往在那小小的车厢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不免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语、抑或是投来不屑一顾的鄙夷眼神,丝桐只如不闻不见。
    又一日午后,丝桐煎好药端到萧承影榻前。萧承影闻见药味便皱眉头:“好苦!我不吃。”
    丝桐道:“良药苦口嘛,对你的伤势有好处的。”
    萧承影摇头道:“没用的!天天光是喝药,肚里没油水,伤哪里能好?你费心劳力熬这破药,还不如想法弄只鸡来给我吃吃。”峨嵋与武当两派皆是修道之士,顿顿粗茶淡饭,多为素食,萧承影肠中寡淡多日,不由满腹怨气。
    丝桐掩口笑到:“我瞧还是挺有用的,你废话日渐多起来,可见是越来越好转了。”将药碗举到萧承影面前,“喝吧,喝了药我就给你找鸡腿去。”
    萧承影嗤笑道:“荒山野岭的,你这么笨,难得还能打得到山鸡来?”
    “我自然会有办法的。你且把药先喝了。”
    丝桐好声好气哄了几句,萧承影却像顽童一般,将脸一扭蒙在薄被里,只道:“想骗我吃药,我才不上当!”他双手乱摆,不小心碰着丝桐胳膊,险些将一碗药掀翻。
    丝桐登时急了,揪住萧承影拖将出来,厉声嗔到:“快把药喝了!再胡闹我可不客气哦,捏着鼻子灌也要灌下去!”
    “唉哟,莫非你现在对我很客气么?”萧承影哼哼唧唧露出头来,却是被牵动伤口,痛得脸色发白。
    丝桐心中虽是歉意,却仍板着脸,直把药碗喂到萧承影嘴边。萧承影推却不过,只好一口一口喝了,哭丧着脸叫苦不迭。
    丝桐见了他苦样儿,反倒撑不住笑了:“莫不是你从来没吃过苦,喝碗药也如此娇气。”
    萧承影立即正色到:“我从小就是药坛子养大的,苦胆汁似的药汤也不知喝了多少。”
    丝桐笑到:“那你还这样别别扭扭,存心难为我是不是?”
    萧承影诞着脸道:“我爹娘哄我吃药,总要许诺我一件好的,不是好吃的,便是陪我好玩。你肯许我什么?”
    丝桐啐到:“呸!许你一个大嘴巴子!”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些闲话,马车却忽地停了下来。少顷,车外有人嘁嘁喳喳地一边谈话一边走近,一人轻言说道:“易姑娘又上这来了?”闻声正是沈红露。
    “哼,还能上哪去,这儿可睡着她的宝贝姘头!”另一人刻薄地说,乃是薛凌湘。
    “师姐!你……亏你那种词儿也说得出口!江湖上再怎样不拘,咱们好歹也是女孩儿。”
    “人家做得出,我不过一说,有什么不好意思?”薛凌湘就在厢外,特意大声地说,“可也难怪,啥样的鸟儿,下啥样的蛋。你不知她娘是偷汉私奔的高人,正该生出这等不要脸的女儿!”
    丝桐在车里听见,顿时僵住了。一瞬之间,方才的其乐融融都化作了风寒雨凄。
    “别理她!”萧承影已隔着衣衫握住了丝桐的手,“别理她。”
    心底的恨意还不及涌上来,丝桐差点就要落下泪了。她生生忍住,摇首说道:“我不会理她的,这种话我自小就听惯了。我娘没错,随他们说什么,我娘没做错……”是的,娘说过,她对爹爹一见倾心,得他一生爱重,便是私定终身又算什么,那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骄傲的事,那不是错!
    “别理她。”萧承影握紧丝桐。
    门帘一掀,薛凌湘已闯了进来,但见两人双手相牵,便向沈红露说到:“瞧,我们来得多不是时候,人家这好儿好女正火热呢!”
    沈红露不去搭话,只对丝桐说到:“师父说有要紧事想见你。若是没有正经事,你就过去吧。”说到“正经事”时,不觉露出半是厌恶半是讥诮的神情。
    萧承影倚靠榻上,看似浑无气力的模样,始终冷眼将二女看着,却不曾松手。待二人离去了,他依然轻轻拉着丝桐,轻轻地说:“她们终有后悔的时候。”
    丝桐一动不动,任由萧承影这样牵着,将掌心的一点点温暖传到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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