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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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后,夜间总难睡得踏实。总有太多事需要理清头绪,总有太多状况突然跳出来让我烦恼。以前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而今面对那么多离奇、棘手的事,我竟然真的咬牙支撑到现在,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忘记了。
呵呵,逃跑……吴哲威就是逃出来的,我却还一味自私地要他跟我一起回去——我何曾问过他的意愿?他的家没有了,家产也没有了,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而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自己的人生,即使他选择逃避、选择苟活,我其实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是啊,我对他实在太自私了,我不就是想利用他来减弱我的孤独感吗?
呜,我怎能这样……脑海中忽忆起一幅画面,如玉公子立于桃树下,以研究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树上的果实,周身萦绕着一丝淡淡的书卷气……那才是他吧,即使对着毫不相干的事物也会摆出一副学究的架子来。我当时认定他是一个百分百的书呆子,百分百的手无缚鸡之力,百分百的胸无大志,认为他生来好命便会一辈子无忧无虑、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唉……
我不是他,我有过更惊世骇俗的经历,所以再大的挫折磨难与之相比都会显得粗浅、平凡,但他才是一张真正的白纸啊!他接二连三遭受那么多的打击、吃了那么多苦,他心里一定不会比我好受……而我还想着利用他!?
不,不,不……我不能伤害他。
吴哲威告诉了我很多事,我也不曾掩饰心中好奇,向他询问那个所谓的丁家大小姐的事。只是他知之甚少,爱莫能助。
他在养伤,我便找他聊天增进感情。他比以前说得更少,往往任我自由发挥、聒噪一个下午,他才会偶尔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跟他比起来,我说的话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废话,他却能做到百分百一语中的。除此之外倒也没有遇到什么沟通障碍,我们彼此坦诚相待,一起慎重分析现状和对将来的设想。我知道他很想回去,只是他仍有说不出口的顾忌。
吴则奇是个大问题,但只要我能找到五道堂帮忙,我相信什么都不成问题。回京是一定的,只是眼下没有足够的路费,一切仍要从长计议。
可是要如何筹措银两呢?我和他都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连能卖艺的手艺也没有。若是找个零工做做,收入必然有限,不知我们捱到何年何月才能回京。
唉,我真恨不能飞檐走壁,也学谢云寒做做侠盗,劫个富、济个贫。可谁让我只会拍拍巴掌,连个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呜呼……
辗转多日,我想到了柳家——柳家是沁州一方素有善名的富户,如果能有机会从那里着手……我禁不住充满希望,便满心开始盘算如何才能混入柳家。
吴哲威眼下仍要以养病为先,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窝在会馆,不曾出门。不过,如果不是这个机会,我恐怕仍会以为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文弱书生,肚子里除了墨水,顶多再装些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料我还是低估了他,原来他关注的也不光诗词歌赋、金银珠宝,谈起世事伦常来更别有自己的一番独特见解,就连我这个见识过何谓“惊世骇俗”的人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这天天色阴沉,一大早便轰隆隆响着闷雷。吴哲威本劝我不要出去,只是我实在闷得无聊,拍胸脯向他保证说会早些回来,就背着雨伞出了门。
前几天上街,有好几次我都感觉到身后像有人跟踪,却到今天才真真切切看到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尾随在我之后,不远不近地跟了一段便不见了。我的戒心一直不曾放下,怕是会怕,却也忍不住猜测他们是京城来的,又或是柳家派的。我自认来到沁州以后行事低调,按理说,柳家人不该这么快发现我。如此说,难不成是京城的人?是来找我的,还是找吴哲威的呢?我思来想去,越想心里越不安。就凭吴哲威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我打电话叫他马上逃跑也万没有可能逃得掉,如果那些人真是吴则奇派来的,这该怎么办?
越忐忑,便越埋怨自己的任性,方才乖乖听他的话待在会馆不就好了?脑子里乱哄哄,脚下却转了个弯,又朝着来时的方向赶回去。天色本就不好了,从晨起吹起的冷风一直刮了半日,此时风势更是凌厉。狂风帖服着我的身子,双腿立时便被衣摆缠裹在一起,举步维艰。顾不得抬头看路,我一步难似一步向着走,耳边只听呼呼啦啦的风声。视线一时模糊不辨,前方有什么人正向我走过来,却见他摇摇晃晃的,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我定睛一看,心口登时抽紧。“吴公子!”只是我的尖叫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风里。我费力地冲过去一把搀住他,担心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你怎么出来了!”他还有病在身啊!
畏于风力,他微眯双眼颤了一颤,披在身上的那件长长的斗篷便被吹了开来,散飞作大大的一片,正好挡去大半风势,将我们团团包围。“……钱袋……”他嗫嚅般吐出两个字,温润的掌心缓缓贴上我的,然后轻轻移开,便露出一只装着银钱的袋子。
我无言,原本要发作的怨怒倏忽消失,忍不住只想笑。我想要看清他的眼,看清他眼中的神情,却只看到他轻颤的睫毛,将那双与世无争的眸子恰如其分地掩藏在狂风中。曾几何时,这般等在家门口迎接我回归的人,这般不说一语静静地看着我的人,我梦想着、期待着,竟然就在这个时刻,凭空出现了吗?我一下子被幸福麻醉地糊涂了,任斗篷飞扬起来拍打我的臂膀,抬起头来什么也没有再问,对他淡淡一笑,拉起他的手一起走回会馆。
回到会馆不久,外面就下起了大雨。狂风暴雨间夹杂着霹雳雷鸣,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不知是这雷声,还是刚才吹了风的缘故。我原本也怕惊雷,可当着他的面,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害怕,于是一直挂着微笑,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孙成荫今天也难得没再搞花花肠子,此刻正老实地倚在大厅门廊上,冷眼观看风雨摧花。诡异的是,当我和吴哲威一起经过时,他竟颇为礼貌地向我们弯腰致礼。见他那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禁不住全身阵阵冷战。
窗外是淋漓尽致的雨,我便只能跑去吴哲威那儿同他一块儿看书,间或探讨一下这里历史上的逸闻趣事。因为这儿的历史压根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套秦皇汉武的系统,所以讲述时,我更乐得隐去年代,反正确切哪一年我也记不得,只说是从闲书上看来的,同他讲一些令我印象深刻的历史片段。我跟他讲商鞅变法却被车裂的故事,讲华佗医术高超却死在曹操手里的故事,讲朱棣篡位而他的皇帝侄儿却在大火中不知去向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叫百里奚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也很不得意。后来又因为战乱等等原因与妻子离散,后来却在别国得到朝廷重用,直至几十年后位居高位。那国王见他孤身一人,几次要赏他美女,他都拒绝。后来,国王才明白他是因为早有发妻,念及夫妻多年分离,不忍独自一人享乐。但是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其实早就到了他的府上做工,怕百里奚不认自己,她为了表明身份,就在一次宴席上请缨弹奏一曲。最终你猜怎么着?她就凭借琴音与百里奚夫妻团圆,如此为众人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我未说何年何代,吴哲威照旧听得很是感慨,直赞叹说百里奚是难得的真男子,有情又有义。我却下意识失望一瞬,心想他也同别人想的一样啊。
“其实,我倒不那么看。或许表面上他确实很重情义,与发妻分别那么久依然没有再娶,还有勇气拒绝国王的封赏。可让我感到难过的是,他的妻子千里迢迢到了他的府上,明明日日夜夜伺候在侧,他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我以为我的论点会被他笑话,笑话我爱情小说看多了,偏将那“心有灵犀”的桎梏套进故事里。可他经我这么一问,却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他们少时分别,若认不出对方,也是常情吧……”
“是啊……”我也认同,没有确切的证据显示,夫妻或者爱人之间一定会心有灵犀。“人的容貌会随着岁月流逝改变,即便是曾经亲密无间的夫妻又怎样呢?照样会认不出来,哪怕是近在咫尺……”说的有些感伤,我无意地撇了撇嘴。“他妻子心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呢!几十年流离失所、艰难困苦,她一个女人都扛下来了。可是到了最后,丈夫却认不出苍老的自己,而她却还要为了与他相认,用琴声去勾起他对过去的回忆……”想的多了,没了戒备,我不禁将心里所想都倒了出来,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叹口气,慢慢侧过身看向吴哲威。“我听过一句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明白吗?”
吴哲威的眼中闪烁一下,似微笑般抿起唇角,转而侧首望着前方不语。
“很多人都说百里奚不弃糟糠妻,够专一、够痴情了。可似乎谁都不在意他的妻子怎样,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无从得知……呵呵,我又说胡话了,你可别笑我。我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你们男人说了算……”他听我说到最后似有些赌气,浅淡微笑变作灿烂的笑容。
“你说的这些,我倒从未想过。”
呃……坏了,我怎么说到这儿上了?我梦醒般回过神,试探地瞥他一眼,见他神容并不带异色,僵硬地笑说那只是我的胡思乱想,随便说来解闷罢了。他却仍一脸期待的样子看向我,像是等我继续发表高论似的。
“呵呵,我刚才扯远了。我这儿还有个故事,话说以前有个女子,叫‘小白菜’……”
直到天黑,我才回自己的房去。难得遇到那么忠实的一个听众,肯毫无怨言听我天南海北地胡吹海侃,我便得意忘形,几乎倒干了肚里的墨水。若非念及他大病初愈,我想我恐怕还会计划同他秉烛夜谈吧?其实吴哲威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能陪我谈天,呵呵……
入夜,躺在床上又是难眠。这几日纯粹虚耗而过,什么收获都没有。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现在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无法搞清。房里早熄了灯,我却还在呆呆地望着黑抹抹的床帏,指望哪时能看的眼晕睡过去。静寂中,几声悉悉索索的响动从门口处传来,我第一反应是“有贼”,可那声响很快便消失了。
是我听错了?我狐疑不已,眼皮更是一刻也不敢合上。静静等了约莫十几分钟,门外果然又传来响动——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绝对是有人在撬门!!
因为夜间渐凉,所以我在睡前将窗户都反锁上。可门却是只被一根木闩横住,只稍稍用根细铁丝插进门缝就能轻而易举挑拨开。我不禁暗叫大意,门后明明放着一根棍子,夜间可以拿来顶住房门,我却只因费事压根没用过它!!
完了完了!
门口处声响仍没有停止,只是时小时大,像在试探屋里的人有没有睡着。我吓得冒出半身汗,壮着胆子摸下床,没来及穿上外衣便蹑手蹑脚走近门口,小心翼翼躲在门后位置,将那根棍子悄悄握进手中,屏息静候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啪”——门闩被撬开了,又过几秒钟,两扇木门被缓缓推开。只见它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将我完全隐藏在墙和门的夹缝中。
新月的光芒淡淡的,可是足以在地上映射下那人的背影——一个黑衣人(怎么又是黑衣……)轻手轻脚迈进门槛,抬起的那只脚有一霎的停顿,登时吓得我再出半身冷汗。幸好他马上又如木偶般一步步走进房中,径直向着床的位置走过去。
我心里怦怦打着小鼓,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里。眼睛一眨不眨紧盯那人后背,攥紧双拳,瞅准空档“嗖”地从门后钻出来跑了出去,一边撒了腿地跑还一边狂喊——“抓贼啊——抓贼啊——”
我听过“狼来了”的故事,那一刻却莫名想起它,忽的怕极了自己也会亲历一回。在我疯狂逃窜的时候,身后像是跟上人来,可我紧张地回头却不曾瞧见谁。直到跑出自己的院子,我才终于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因为前方就是吴哲威的住处,隔不远的几扇窗户也已亮起了灯。
一口气跑到吴哲威门前,见他正披了一件外衣急匆匆走出来,看见我披头散发的样子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我喉咙里又是本能地咯噔一声,愧疚地扶住他的手臂,眉皱得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也紧紧的。
院外响起一片呼喝追赶声,想是大家都已及时赶来,就不知道那贼有没有被抓到。
“陪我去看看……”我拉起吴哲威就要走。
“好。”他爽快应道。
那一瞬间,我眼中一滞,耳膜像是被猛地敲了一下,浑身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那么干脆就答应,都不带劝劝我的?!我惊讶,震撼,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心里从此产生了一种难以详说的情结。
看到人群都拥在我的院子外面,正有大约十几个人围在一处议论着什么。我急忙过去,却有人告诉我那贼已经跑了。
“呶,飞过院墙消失了。”一个小厮扫兴道,好像没抓到贼他比我更失望。
飞走了?!这么说,那人还是个功夫高手?
呜啊,那我刚才是怎么逃脱的呀!我一时只觉后怕,想到方才与那个人几乎擦肩而过,想到逃走时几乎就要被那人追上,然后将我按在地上拔出剑来……呃,奇怪,若是高手,他怎么会没有发现我在门后呢?
因为未曾损失什么,此事便只能这么不了了之。郁闷之下,大家都劝我暂时先不要回原先那个院子,以免今夜再生枝节。
哎哟,我也不想回去呀!可我今晚要睡在哪儿?
“去我那儿吧……”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吴哲威突然出声,大家闻言一致赞同。
“是啊,施公子就同吴公子暂且挤一晚吧,咱们半夜收拾房子不也来不及嘛,您就……呵呵……”
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只是看看大家,又想回头看看吴哲威,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转不过头去。
呜呜,人家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被孙成荫那家伙欺负过一次也就罢了,为何现在……呜呜呜……
“那就这样了。真是麻烦了,各位赶紧回房休息吧。”
“麻烦倒没有,就是叫施公子受惊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两位公子也早些休息……”
“慢走……慢走……”
慢走,慢走,慢走……我多希望他们真的能慢走啊。
来时是吴哲威跟在我身后,现在却是我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反复念着,希望这条路长些,再长些,再再长些……可是很快的,吴哲威的房门口就在眼前了。他悠悠然停在前面,转身见我低头不语,沉默了片刻便径自推开房门,也不招呼我就自己先进了去
呜呜,干嘛要人家招呼啊,还嫌不够尴尬吗?我瞪着大敞的房门,忽然想到一个成语——“请君入瓮”。摇头笑了笑,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扑面而来却是一室浓郁的药香。
白天不曾见他用过药,夜里才会看到他桌上那只带着药渍的瓷碗。
“你吃什么药?”
“山蓟。”
我一时语塞,谁又知那是什么药呢。于是只能闭上嘴,杵在原地不敢看他。他却坦坦然脱去外衣挂在一旁,掀起被子便坐上了床。
“用这个可使得?”他坐在床上,从容地指着床头唯一一个枕头问我。我勉强抬头看一眼,窘迫不堪地乱点下头,脚下仍是一步都不敢动。
老天呀,我刚才逃命出来得急,现下只穿着里衣呀!头发都还披散着……哎,我散着头发啊,那刚才大家有没有察觉我是女扮男装?
“一床被子够不够?”他似丝毫不觉我的异样,继续体贴地问道。我照旧胡乱点个头,心想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料他会是个正人君子,我索性……索性……哎呀我豁出去了!
我尽量将视线调向别处,咬着牙走近床边。他则适时往床内挪了几许,空出了大半的床铺。我分不清此时是紧张抑或感激,总算按下犹豫,急速挑起被角,一骨碌便钻进了被窝。
可即使如此,我又怎么会睡得着?生平从未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哪怕他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可我终究是个女孩子呀!呜呜,我脸朝外僵硬地躺着,全身又是一动也不敢动。身后的他却像已经睡下了,只是背后那空荡微凉的感觉告诉我,他同我之间仍保持有一大段安全距离。重复地回想他平日为人处事,心里慢慢又踏实了些,却是睡意全无,只能默不作声静静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便听见背后那人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飘入耳中。
他睡着了!呜,他怎么能睡得着呢?我一丝好笑,又一丝无奈。
房中清冷的黑色淹没在莫名的药香中,令我瞬时想起当初在五道堂养病的日子。曾有几个难眠的夜晚,我也是如此面对黑夜一个人发呆,想着过去,想着未来,想着自己梦想中未曾发生的一切……
四个月了,竟然已经四个月了!
枕在身下的右肩有些酸麻,我不禁稍微翻转身,正看到吴哲威面向墙壁的单薄身影。
我又走桃花运了?我不禁有些邪恶地想,若是此时我对他有意,现在倒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呵呵,只可惜我激动归激动,却不是心动啊。
睡不着啊睡不着,睡不着的……何止是我呢?
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的,只是起床时,身旁已经没有了人。天亮了,我的面颊却越来越红。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裳,仍是完好如初,我刚想松一口气,心头竟立时浮上一丝罪恶感。
他果真是正人君子,可我却如此忌惮人家……唉,不该啊不该。
床脚放着一个棉布包裹,我迷蒙着眼凑近一看,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那是我的——咦,是谁帮我拿过来的?脑海中却下意识浮起吴哲威的面容。
正要起床,发现身上沉沉地,竟比昨晚睡下时多盖了一床棉被,厚厚的捂出我一身汗。纳闷半晌,回头看一眼那个被我枕了一晚的枕头,视线移向旁边,入眼的是几本书摞在一起形成的书堆。
他,原来昨夜以书为枕……我顿时明了一切,心头酸酸的,傻傻地摸过那几本书,不巧却见书下压着一个小瓷瓶儿。想那必是他随身携带的丸药之类,不免又是同情,丢开没再注意。
那几册书皆是新翻印的古籍,印刷模模糊糊,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书摊儿上贩卖的平价品。即使身处这般困境仍不忘刻苦求学,这样单纯至善的他,我如何还忍心将我那套虚与委蛇用在他的身上?
霎时,心中满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