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开重春 第二十三章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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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够放肆的,他把人都杀了,要把我放到哪里?”淳于明对门的房间内,黑衣男子端着个小小的玉杯,耳听着淳于明和吕斌的对话不由得皱起了眉,桌边另坐着个女子,绿衣纱裙,生得眉目如画,脸色殊白,神态中隐约透出一丝病气。她给男子和自己斟了杯酒,不置可否地先仰头喝了下去,这才道:“要不是你当年要他进楼来,待他进来又不收他,怎么会有这些烦人事?”男子辩解道:“他根本就没进楼来,不是我楼中人,我怎么能收他为徒?”女子白了他一眼,“那你还教他功夫?平白落人口实!”
男子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喃喃道:“其实都是小烛在教。。。。。。”
“那还不是一样?搞得阿明身份多尴尬啊!”女子狠狠一挑眉,清丽之中顿时流露出一丝妩媚的霸气来。男子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如妆心疼他了?”
女子被他温热的掌心一握,脸颊上渐渐浮起红晕,扁了扁嘴道:“他太要强了,心又太软,迟早会出事。而且你看程百月,那么多年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她丈夫是人,兄弟们就不是人吗?白玉楼里起了内讧,传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是我的错,自发誓不再伤人后就对楼中之事淡了很多,何况碍着小烛的面子一直没有怎么管她。”男子一叹,不待女子开口已道:“待你病好一些了,也该梳理一下楼中弟子了,不管我放手了多久,白玉楼不能在我眼皮底下丢人现眼。”他顿了顿,忽然眉头一皱:“如妆啊。”
“嗯?”
“什么时辰了,你是不是该休息了?”
女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以前你老不让我去看他,今儿好不容易见到,我要听听他们说什么话。”
“他们会说什么话?”
“我怎么知道?反正是俩夫妻的体、己、话呗!”女子在原地转了一圈,“你不想听听?哎——”
“不想。”接住由于转的太急差点摔倒的女子,黑衣男子把她按上床,眼眸泛起温暖的墨色:“我不想每次都替你转达别人的情话,何况偷听这种话你不觉得很不符合君子之道吗?”
“你也觉得他们是小夫妻?”女子兴奋地道。
“不觉得。”男子慢慢宽衣,他的手修长干净,衬着黑底暗纹的长袍有种异常和谐的美,褪下外衣后,露出轻薄精致的里衣,暗如子夜,却仿佛就是为他而织。他手指一弹,灯盏应声而灭,黑暗中只听有人轻轻一叹,“时势可以让人合,也可让人分,明知必然分开,又何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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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淳于明转过头,刚才好像听见谁叹了口气?
“怎么了?”江毓儿问道。淳于明回头一笑:“没什么。我说到哪儿了?”
“白玉楼楼主!你说他曾起誓不再伤人,为什么,为什么?”江毓儿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他。她一醒过来得知是白玉楼下的手,不但不害怕,还对这个闻名江湖的地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淳于明给她讲楼里的故事。
“。。。。。。因为,”看着她映着自己身影的双瞳,淳于明慢慢讲述了起来:“。。。。。。楼主与夫人一见倾心,可是夫人的父亲是武林名宿,对他们的婚事极力反对,毕竟一方是白道,一方是黑道,那时楼主尚年轻,年少气盛,有一次言语不和盛怒之下致使夫人的父亲重伤呕血,他悔恨不已,从此发下重誓不再伤人一分一毫。”
“然后呢?”见淳于明停下不说,江毓儿催促道:“他们后来怎样了?”
“后来就成亲了啊。”淳于明笑着抿了口茶,外面已是夜深人静,只有他们的房间还灯火通明。江毓儿皱了皱眉,淳于明分明很多事避而不谈,直听得人心痒难搔,“那他迎娶了邢夫人又为何抛开白玉楼不管了?那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吗?”
淳于明没有回答。白玉楼创业百年,堂下弟子数以千计,商吏兵贼民遍布江南各道,风头一时无两。最初白玉楼也曾无所不做,传到上任楼主时逐渐收手,白悲凤接手后更是严厉约束楼中弟子,决不允许烧杀抢掠欺民霸业,违者重罚,此外他大肆购置店铺产业,乱世收金盛世藏金,趁着雍元和宏定两朝更迭时着实囤积了一大笔的财产,头脑在青年俊杰中首屈一指,又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嫡传“清莲剑法”傲视天下英雄,江湖中人甚至把白玉楼和他的名字并而称为:白玉悲凤楼,可见盛名至极。
但也正因为如此,白悲凤深知盛极必衰,早年气盛惹下众多仇家,官府也一直对白玉楼心存非难,恰好夫人邢如妆患病,便趁此机会把楼中事务尽数交给二当家唐为烛。唐为烛做事沉稳,手段圆滑,最重要的是没有自己当年那般自负冲动,他从此便带着邢如妆天涯海角做了神仙眷侣。只是淳于明不知,他究竟何时何地因何事和大剑门的谢大掌门有了过节?
“。。。。。。明哥哥?明哥哥?”
“啊?抱歉,我走神了。”淳于明看着手中的茶水,笑道:“也许因为最看重的东西,反而不一定能守到最后吧。”
江毓儿一怔,细细嚼着这句话,心头忽然涌上无数慨叹,过了半晌,把心里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明哥哥为什么会进入白玉楼?是。。。。。。因为李姐姐吗?”
淳于明慢慢一笑,长长的额发顺势滑下,他漫声道:“是,是因为她。我要找到她,要救她,就必须让自己更强,武艺情报势力财富。。。。。。白玉楼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说你不是楼中人啊。”江毓儿有点不懂了,“不是楼中人,这些东西又怎么得到?”
“呵。。。。。。我是不是白玉楼的人并不重要。其实当时是我老爹不准我进入江湖,还对大当家的放狠话不让他收我,结果大当家真的没收我为徒,但是还是偷偷传了我清莲剑法。”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的其他武艺,几乎全部来自唐为烛。哈哈,我在大当家的屋子里住了整整七年,单凭这七年白吃白喝,白玉楼的几乎所有人和物,事实上就在我和唐为烛的手里,即使我离开白玉楼已经三年,但是情势并无多大改变。”
江毓儿握着杯子低头不语,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淳于明手握白玉楼的重权却被程百月带人这样追杀,即便那些新进来的人不了解个中情况而盲目追随程百月,但也不至于会被一个堂主逼到这样啊?
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淳于明,淳于明看出她在想什么,赞许地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望着沉沉的夜色淡淡一笑:“江碧沉告诉你我是杀了程百月的丈夫才与她结仇对不对?可是她的丈夫到底是谁你们却不知道。”
“。。。。。。是谁?”江毓儿忽然心头一跳,“我记得那个人,似乎姓唐。。。。。。”
“对,姓唐。唐为烛肯定没有跟江碧沉说,那个唐德昕就是他大哥。”清冷的月光照着淳于明平静的脸:“程百月就是他大嫂,所以那次在汉水边他们要他杀我,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
“明哥哥你就不怕他可能趁你不备杀你?你真的从来对他没有戒心?”
淳于明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开始有,后来就没有了。其实他和唐德昕的感情没那么好,以前还常常吵架。不过唐为烛这人口是心非,作不得准。”
江毓儿怔怔地道:“我还是不明白……”
淳于明拍拍她的手:“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个小女孩不用想太多。好啦,故事你也听完了,去休息吧!”江毓儿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目送淳于明关门出去,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帐顶蜿蜒的花纹,轻轻叹了口气。
白玉楼的事,重春楼的事,她的明哥哥所有的恩怨情仇汇集到一处,全都是那位李昭离。明哥哥把她放得那么深,她的身影也许就像伴随年华逝去的时光,永远都在,也将永远不老。
而自己呢?
那些一意孤行做下的事,回想起来,虽不后悔,却已如隔世。
今天他还在她身旁,可是明天呢?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他也会永远记住她、时时翻出来怀想吗?
唉,这就是先来后到。她不知道李昭离曾经和淳于明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她为他做过多少事,但是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心、自己做过的事不会输于李昭离,可今天看来,果然时间刻下的印迹可以胜过很多很多东西。
江毓儿忽然开始希望这场旅途永远也别到头,有一瞬间甚至希望那个杀害母亲的凶手永远也别出现。但是她同时也在这个冬夜里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所有终会结束,正如四季轮转无人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