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受了伤之后，真有些不一样了。”钱虎盯了她一眼，突然说。
    以前的狗娃，是粗鲁的，邋遢的，气质甚至是有些猥琐的。站在那里，决不会让人感觉他的特别或是惊艳。然而，眼前的人，只淡淡一笑，便有种清雅脱俗，写意风流的气质。
    以前的狗娃，眼神里不可能有那么多东西，这么淡定沉稳。
    这种改变，就好似，一个人，忽然成长了一生。
    “不过换了一套衣服，几日未见，大哥就和兄弟生份了吗？”她整整千年的灵气底蕴，与一名十几岁的臭毛孩，有得比吗？就是他肉眼凡胎也看出不同来了吧？只是她们同一个肉身，就是感觉怪异，又能如何？想至此，青玉更是坦然。
    钱虎道：“平时邋邋塌塌的，没想到洗刷干净换身衣服，居然是名清秀美人啊。”说了美人二字，眼光还往不远处的轿子望了一眼，透着狎玩之色。
    青玉早先便注意不远停放的轿子里坐了一名盛妆女子。此时那轿中之人也正掀着帘子朝她打量，青玉的眼光与她一对上，登时便发现此人浓妆艳抹之下，是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美；再略一打量，但见“她”颈中喉结突出——她她她！竟是一名男人！
    这一发现，登时使青玉汗毛竖了起来了。青玉早便听过很多上流社会的男人喜好男风，生活淫乱。只是这听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她瞄了眼轿内那名脂粉砌的男人，再扫了一眼王老爷一身松垮衰老的肥肉，想象他们共乘一轿的模样，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青玉别过头便不再看了。
    王老爷此时一对眼已粘在青玉身上了。他喜好男风是太华县内众所周知的事情。他最大的癖好便是娈养十四五岁，容色美貌，身形尚未发育长全的纤细少年。此时一见青玉，只觉得他唇红齿白，四肢修长，纤腰一束，容貌身材远胜他以往所娈养的少年，不由得见猎心喜，脚下象生了根，走也忘了。
    “钱爷，这位也是你手下的兄弟么？好生面生啊。”
    钱虎显然也有点受不了王老爷的样子，怪声应了句。又连忙对自家的大哥和三爷介绍了下狗娃，将狗娃勇挡石块之事也说了出来。
    钱虎一提起，白面三爷也记了起来。朝青玉点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真是英雄出少年，更难得的是忠心可表。此等下属理当嘉奖一番。”说着朝他后面一名槐梧粗犷的汉子示意道：“回去你拿我的印徵到库房提了二百两银子，给这个……狗娃……呃，狗娃兄弟送去。”说到狗娃这二个字时轻轻皱了下眉，冲他问道：“你就叫狗娃一个名字么？”
    换其他任何一名手下，给三爷一点名，只怕早谄媚无比，青玉却只是宠辱不惊地点点头。
    “回三爷，狗娃是我娘起的诨名，正经名字唤青玉。”
    白面三爷抿嘴笑道：“青玉，这名字倒还相得益彰些。往后便换回这名字吧。狗娃二字，忒地不雅了。”
    一行人走着，钱虎见三爷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方始接着嘱咐他好好养伤，有什么困难找大哥，把伤慢慢养好了再回组织云云，一副亲兄热弟模样，作秀十足。
    曹六却在一旁捏着嗓子不咸不淡地说道：“青玉兄弟这样的品貌，如何能再回头在老五手下干那等腌臜活。你小子平时也真是低调行事，如今在三爷面前露了脸，平步青云是自然的事。”
    说着冷冷望了她一眼，青玉只觉他二道眼光阴测测的，说不出的可怖，顿时心一沉。
    曹六此等道上混的，最忌讳的便是手底下的人越级巴结，试图一步登天。狗娃上次挡石，此次在三爷引人注目，有卖乖弄巧之嫌。曹六气量狭小，只怕已生出了其心可诛的想法。
    想通了这一层，青玉心里面更加警惕了起来。
    “等……等一下。”后头忽有人出声打断。
    众人回头，诧异地发现王老爷竟跟了过来。登时曹三和钱虎便有些不满了，连一脸不显山露水的三爷也微微皱了下眉头。
    王老爷赔笑道：“老夫失礼了，只是忽然想起我膝下的第三儿正缺少一个伴读，青玉兄弟与我儿年龄相仿，人品上佳，所以冒昧问一下钱爷能否放行，让青玉兄弟到我王府谋差呢？”
    这班派中大哥的命令可媲美圣旨，因而王老爷直接便向钱虎要人了。
    青玉不是傻子，立刻便明白了王老爷的意图，心里又气又辱，怒瞪了王老爷一眼。
    “钱爷若是放手，稍后酬金小老必不敢少。我家中小儿年方十五，如今征了二名西席，平时那是锦衣玉食的伺候，身为伴读的，也是同一待遇，我每月还会付一百两的酬金。”王老爷开出他的条件，后面的话，却是对着青玉说的。
    对比小混混的生活，他开出的条件无疑是天堂。王老爷自信没有人会拒绝他，除非那人是傻子。
    青玉才要道：“大哥……”话头却给三爷截了去。
    “青玉是我们手底下的兄弟，既是兄弟，决没有相授之理。我认识好几个伢子，王老爷家的公子若缺个伴读，稍后我让他们带几个适龄的少年上门给你挑选便是。”
    说着，一伙人转身径自走了，留下王老爷愣愣地，迷恋地看着青玉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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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脉山庄位于太华县东郊，外接吴开山，翻过这座山，据说便是晋南国界了。
    传言烟脉山庄是当今县太爷的产业，山庄内，有窖藏最醇的花雕，有最销魂蚀骨的美人，在这里时光停留，乐胜神仙。在这太华地面，除了一些资深耆老名人或大富豪，以及一些有了功名的士子有资格进外，山庄是不对外人开放的。
    一行人到了鸿兴赌坊后院，青玉认得这便是五霸团伙中平常接头的联络点之一。只是此时院中多了一名衣着光鲜，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后头侍从牵着一辆架着高头大马的华丽马车，那中年人一看到白面三爷，便毕恭毕敬在行礼，那态势竟是久候多时了的。
    青玉在三爷与曹六钱虎二人的闲扯间知道了三爷的目的地正是传说中的烟脉山庄。如今更瞧了那接待的人恭谨的态度，便知道这三爷竟是烟脉山庄极为尊贵的客人，不由得诧异万分。
    她无论如何是无法将三爷与烟脉山庄联系在一起的。
    烟脉山庄，那可是县太爷的产业啊，这古代的县官是个大权独揽的活儿，行政，军事，财政一手都抓了，对于地方来说，那便是朝廷下边的小朝廷了，古来便有山高皇亲远的说法。如今，小朝廷的首脑和一个来历甚是可疑的蛇窟头目搅在一起，那只说明了一件事，这事上没有永远的敌对关系，只有永衡的利益。
    青玉的一颗心暗暗沉了下去。
    她再不谙人间的官场，也不可能天真地以为三爷与烟脉山庄是普通的宾客关系！这名三爷只是一个外地人，连本名都不愿向外透露，行事低调不显山露水的外地人，想打进某地的上流社会圈，那是相当不易的事。况且，他这样的底细，脑袋坏了才会想与官府的人搅在一起，只除了相互间有所勾结！
    想起之前她还寻思通过官府将蛇窟窝端了，不由暗暗庆幸自己行事谨慎，才没有行差踏错。
    白面三爷临走之时朝青玉深深地看了一眼，才登上华丽马车打马离去。
    三爷一走，钱虎便给自家的大哥使了个眼色。神色间透出沉重的表情。青玉一直在暗暗注意他，第一个便觉察有异。那曹六也有些奇怪，想问，但四下人多口杂，也知不是时宜，便按奈了下来，吩咐了一声，便与钱虎一并离开了。
    头儿一走，四下的喽罗便活络了起来。一个个围着青玉，竟争相与她套起近乎来。这些混混，个个都是有些眼色的，早先三哥对青玉的关照大家已看在了眼里。二百两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个易得的数目，可是这份赏银背后代表的那份赏识之情却令人眼红，保不准，今日的青玉或许就是明日太华县的第六霸呢！
    青玉对一班搭讪奉承的声音微笑回应，抛出万用膏药，“都是三爷及大哥的抬爱，往后还得仰仗各们兄弟照顾。”心里其实不耐烦到了极点。
    虚灵山上的那群整天比蹬高低的跳蚤，都比这班叽叽喳喳的人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