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亡羊补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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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长江东流去,陈旭纵马在江边徘徊,踌躇是否该用火炮炸沉当先的战船。党项人世代以游牧为生并不擅长水战,可就算是些渔船只要跟在那艘船后,自己便对他们束手无策,己方因此付出了惨重伤亡以致士气极端低迷,这种痛苦的煎熬实在令人愤慨。
巡检使常胜看着这位年青的王爷都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哥,想不到上了战场却令人刮目相看,哪怕对面是他的亲弟弟照样下令开炮攻击。
“永忠王,您可看清楚了船上当真不是陛下”。看着对面驶来的大船,当先之人身着明黄赭龙袍,身旁侍立的便是王爷的三弟殿前司、都点检陈昊,若说那人不是皇帝,大将军陈昊又怎会随侍在他身旁?
“常将军,只要他们敢靠近,你就给本王开炮,天大的罪都由本王扛着”。陈旭跳下马登上水寨大营吩咐道:“千机弩和弓箭手登城做好御敌准备。三弟,请恕我这个做大哥的要以天下为重了”。陈旭大声喝道:“放箭”。江面上顿时万箭起飞将连环舰船压制在江心中。
“禀王爷,今日凌晨采石矶失守,徐将军所率的五千兵马全部战死江边,拓跋雄鹰即将兵临燕子矶”。司录参军一身泥水跌倒在水寨大营下。
陈旭紧锁的眉宇间透着决绝:“常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但凡放过一兵一卒以军法处置”。说着提起帐前长矛,冲出帅帐:“宣抚使安惠立刻调集五千人马随本王出城御敌,收复采石矶”。
江风凛冽,阴霾层层叠叠涌向江岸。
陈旭看着身后胆战心惊、萎顿萧瑟的众军心中也不由升起一阵寒意。冷风夹杂着阵阵焦糊味迎面吹来,滚滚浓烟与江面的阴霾混为一色。推车、包裹滚落在路边的水渠里,衣物凌乱挂满枝头,泥泞的凹地里血迹斑驳,村前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昭示着一场屠杀刚刚结束。
一想到随时都可能遇上那些可怕的党项人,众军顿时停滞不前。正在这时,阵阵呼喝声从岗上的小树林中传来,陈旭纵马上前,却见树林中战马疾奔泥浆飞溅,党项骑兵发疯似的围着土岗狂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诧异间,一条灰色身影高高掠起,一口卷了刃的马刀疾风般划过,鲜血和着泥浆从枝叶上缓缓滴落。此人身手异常矫捷,在数百骑兵的围困下尚能自如应战,武功更是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目光率意扫过陈旭,沉声喝道:“快去采石矶截杀李皓泽渡江大军”。陈旭当然知道眼下正是夺回采石矶的最佳时刻,冲下土岗率军直奔采石矶江岸而去。灰衣人一声长啸,抄住一柄自半空中落下的钢刀随手掷出,钢刀如车轮飞旋硬生生杀倒一片,他从容跃上马背顺着那条血路杀出重围,反手掷出一只磁瓶,摘下马鞍上的弓箭,“嗖”的一箭将瓷瓶射得粉碎,一大篷青烟随即弥漫了整个树林。
马蹄踩踏着前人的鲜血和尸体杀入刚刚登岸的人丛中,没有马匹这些以游牧为生的人就像失去了翅膀的雄鹰任人宰杀。弓箭手们占领有利地势将尚未登岸的军卒尽数射死在汹涌的波涛中,江涛翻滚卷起层层血浪染红了采石矶江边的礁石。灰衣人负手而立冷眼凝视江心的大船,挽双弓劲射,桅杆竟应声折断,一时间江中船只纷纷调转船头向北岸驶去。
宣抚使安惠命众军清理战场修葺受损船只,招募附近村庄的百姓沿采石矶江岸修筑防御工事。
陈旭看着眼前之人嗤之以鼻道:“你不是说要南下避祸吗,怎会在此多管闲事”?
那人恨恨瞪了他一眼,淡然道:“这件事了犹未了,若不是你行事冲动,我才懒得理你”。说着脱去身上沾满血迹的外衣,从包袱里拿出衣服换上,牵马循着江边长堤而去。
“口是心非”。陈旭偷偷一笑,紧跟上前绷着脸道:“你就这么一走了之,难道要让我和这些弟兄们都去喝西北风不成”?
“堂堂挥金如土的永忠王也能说出如此寒碜之言”?那人并不回头从腰带里掏出铜钥匙随手掷给了他:“这次我可是血本无归了,再有差池小心我回来拆了你的小庙”。
“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那狗窝早成焦土了”。陈旭不禁仰天哀叹,天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可他此行远比自己眼下的境况还要糟糕,想要活着回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你难道没看见我这儿已是焦头烂额,何必白费那份力气”?
“防御只能守得一时如何守得了一世”?他纵身上马冷眼斜睨了陈旭一眼:“就算你拆了京城,也总好过被李皓泽一把火烧了”。陈旭不由一悚,茫然目送他纵马远去。
芦苇野渡,芦蒿丛生。
野鸭鹭鸶在浅滩边悠然觅食,一条渔船倒扣在江边密密的红柳树林里,泥滩上凌乱的脚印还不曾被潮水冲刷干净。
渔夫躺在草垛上满心欢喜地数着一夜的辛苦所得,忽然一块硕大的金锭从天而降,将一堆铜板和碎银块砸得四处乱滚。
健硕魁梧的年青人用冷漠的眼神俯视着他:“看来昨夜那些奸细正是混在逃难的百姓中乘着你的渔船渡江而来”。
船夫大大吃了一惊,颤声道:“此话从何说起,老弟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好人”?一柄钢刀骤然钉在他两条腿之间,锋刃如雪、煞气逼人,船夫顿时如稀泥般瘫倒在地:“好在我不喜欢多管闲事,送我和马匹去江对岸,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船夫直勾勾的眼神从金锭上移至眼前的年青人身上,只听说江淮的难民逃往江南,从不曾见有人像他这样去江北送死的。
穿过芦苇滩,放眼望去原本早该麦苗青青的原野一片荒芜,断垣残壁随处可见,夜幕下被烧穿了屋顶的农舍中升起一缕炊烟,十几个身背简单行李的逃难百姓正在院子里生火做饭。
“我找到能带咱们南下汴州的渔船了,可那船家甚是黑心竟要每人二两银子的渡钱,还说什么童叟无欺”。前去探路的中年汉子垂头丧气走进小院,抬眼正看见一个年青人牵马而来,身无长物连挂在马鞍上的包袱都是瘪瘪的,这样的荒野乱世岂不要忍受一夜冻饿了:“大兄弟,这时节还赶夜路,何不跟咱们将就一宿喝碗热汤”?
“那就多有打扰了”。年青人拱手称谢:“在下梁冼”。
女人们煮了一大锅加了野菜、芦蒿的玉米糊,期待着男人们能够带回南下汴州的确切消息。从厨房翻倒的碗橱下找来一摞幸存的粗瓷碗,折了几根树枝权当筷子,一顿热乎乎的晚饭暂时消除了人们脸上的愁绪。
“大兄弟也要去南边避祸”?中年汉子看着女人怀里睡得正香的孩子,脸上闪过一线苦涩,付过了船钱他们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要北上辽源”。梁冼淡然应道:“你们冒险渡江若给沿江巡视的官军察觉是要被当作奸细杀头的”。
“日子只要还能过下去谁愿意冒这个险”。中年人低叹道:“说起来我家还是河北大族,可眼下却连过江的渡钱都难以凑齐了”。
热乎乎的玉米糊略带苦涩但总算还能填饱肚子,梁冼冷眼凝视黑沉沉的天际,难道眼前的惨状他就没有一点过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