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 归去来兮,扶风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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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喝着一拍。
他大笑。
文人风骨。
死性不改。
任凭你风流,也是白纸一张,醒木一拍,满堂人倒喝彩。
大街上没什么人,雾大的很,有一身形佝偻的老者站在花白的墙边,他手里捞着一杆秤,一双手满是沟壑,眼睛展堂明亮。
柳扶风走过去站定还欲开口,便见老者漫不经心调动秤砣。
“两钱不等,轻贱。”
就这样,怀里揣着两枚铜钱愣在原地,他不知所措。
仔细端详起铜钱来,是一副天圆地方的样子,上面刻画元亨利贞,甚为古朴。
旁的人见他愣头愣脑的,上前提醒了一句,“唉,死都死了还不快去投胎!”
他顺着蜿蜒小路一直往前走,期间回忆不少生前的记忆,他好像只是比以往多喝了一杯来自风尘的酒。
奇哉怪哉,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就要去投下一世的胎了。
大殿的正前方是一张巨大书案,背后的人或者说阴间管事的,怒目而睁,倒也不是针对初来乍到的柳扶风,只能说是本也如此和凡人无甚关系。
柳扶风站到一边不敢出声询问,安静了好一会儿。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蚊子般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判官翻着柳扶风的文档记录,薄薄两页都是说他怎么耍文弄字,怎么天赋异禀五岁尚能作文辩答的,最后被一杯送给负心汉薄情郎的毒酒送来了地府。
没的意思,判官想,正要提笔批下判词,就被突然增大的声音惊得手抖了一番。
“青天大老爷!”
“何事?”判官咽下心中的委屈,今日的业绩重要,只是这批坏了的命簿该如何是好?
“青天大老爷,我现在要去哪?”柳扶风问。
“哪里也不能去,等我一会儿。”
判官身形飘忽,眨眼不见,出去和几个同事商量了一下。
回来后也就一挥手功夫,柳扶风便从烟花地醒转了过来,他一出门就询问,“雪瑶去哪了?”
老鸨道:“今早赎了身,往那边去了。”
柳扶风紧赶慢赶总算看见了几个人来,七八人围着雪瑶叽里呱啦说着些什么,反正不是啥好话,他甚是犹豫,该不该从树林子出去见义勇为呢?
可雪瑶有毒害他的嫌疑。
救不救呢?
这边柳扶风想得倒美,那边都快上手了。
雪瑶躲了几下,奈不住对方人多,不小心摔了。
柳扶风一急,跳将出来,大喝一声住手!
只见雪瑶惊恐万状,而那八个男人则是戏弄。
柳扶风是个写文章的一把好手,除此以外,练过些花拳绣腿,不够看啊,在行家眼里当真是不够看。
来不及感慨就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土匪的山头。
那土匪头子长相颇为不错,听了大半天说是要娶妻,他看看雪瑶,想要安慰她。
女子别过头,不怎么愿意面对柳扶风,她为自己命运担心却暂时无能为力。
晚上的时候,柳扶风被关进一个房子里,有人给他送过来一套新衣,叫他换上。
身在狼窝,他倒也听话,换好后又被绑上。
过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柳扶风睡醒,听见门口有响动,土匪头子,那个剑眉星目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靠近柳扶风,身上都是酒气。
“军师说,让我娶你。”
柳扶风震惊,“你那军师莫不是男女不分!眼睛瞎了。”
“哈,你说的也没错,军师眼睛确实不好,时常看不到。你摸着细皮嫩肉的,品相也不错,叫什么名字?”
人有时候不得不屈服,比如说现在。
“柳扶风。”
“记住了,我叫文从理。”
嗯。
后来几天,柳扶风并未看到雪瑶,多方打听后才知道雪瑶早就被放走了。
尽管他委屈,还是扶着一位看不见路的老人。
“摸你身骨像是能生几个小崽子的,好好伺候文小子,他不会亏待你的。”
“我是男的。”
“你说甚?大声点儿!”
“我是男的。”
老人一麻溜就跑了。
文从理时常不在山上,偶尔几次在,就每每抓到柳扶风逃跑的现行。
好说歹说,才劝的不识路的柳扶风认清现实,是山上有豺狼虎豹,不是他软弱无能。
一月有余,算是了解了不少,柳扶风坐在哨岗上,登高望远,感叹命运无常,也算是文人的一大特点。
他想起自己死了又活,和一个男的没拜天地入了个假洞房,还有自己的父母,这么久也不来寻他。
柳扶风幼年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一番审时度势的能力,再加上模样俊俏,谁见了不说一声好。
可惜他是家中的老二,再聪明又如何,遭人妒忌,遭人欺辱,只得披上纨绔的皮求夹缝生存。
就算这样,他还是如他的名字一般,扶风而去。
“坐这里,规划逃跑路线?”
“没有。”
“喝酒吗?”
“不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文从理不解里面的弯弯绕绕,没多问,喝下一口酒,坐到柳扶风旁边。
余晖甚美。
半年已去,柳扶风算是明白了这山头打的什么算盘,如今局势不明,各方势力相互争夺。
哪是什么匪窝,明明是养的私兵。
磨了许久,文从理才答应带他去山下玩,天气正好,适合出行。
“走慢些,以后还有机会。”文从理道。
“哦哦。”不知道为什么柳扶风心突然慌了一瞬。
一支箭穿风而来,他也就躲了那么一下,血便渗了出来,好疼啊,毒酒和骨肉之痛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文从理带着他连忙躲避,被后面赶来的人追的逃进树林的更深处。
“你是不是傻,为什么帮我挡?”按着柳扶风的伤口丝毫不敢放松。
“文从理,我想,我来人间这一趟,是要来救你的。你一定要成功,也要幸福。”柳扶风说罢便彻底昏了过去。
他没来得及听到文从理的哭声,也没听到他说,如果他能醒来,他们就真真正正地成一次婚。
……
一个月之前。
柳扶风看着山寨张灯结彩,喜喜洋洋,心下说不出的难受,文从理今天就要成婚了,不是和他那次的儿戏,而是真的,真的要成婚了。
他破了戒,喝了酒,醉倒在山林里。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夜文从理找了他很久很久。
文从理在找到人的时候如释重负,他不该逼他的。
……
柳扶风再次回到大殿里。
判官不说话,他也不敢像上次一样,就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他等啊,等啊,一会儿回忆他的少时是如何被大哥和他朋友们欺负,一会儿回忆自己的父母对着他露出失望的眼神。
他流落风尘,碾作土。
过一会儿,他想起文从理。
那人不算真心待他,但时机把握甚好,攥牢了他的心,荒唐啊。
柳扶风不自觉地叹气,又露出笑颜。
但是文从理懂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身着皇袍的帝王匆匆而来。
柳扶风暗自感慨,活着的时候一个皇帝都没见过,死后倒是长见识了,原来你我都一样,所谓身份贵贱在死后显得苍白无力。
还没到大殿之前,老者重新测了他的骨,说是,三两三,上品。他只觉得有趣荒唐,人这一生,死了还得任人评说,活的委屈,死后也憋屈。
“我来找这两枚铜钱的主人,有位老者说他在这里。”
判官向下望去,指了指隔边,“那里。”
无论是两钱还是三两三,总要有人珍贵着,无论那人是他人还是自己。
文从理抱住柳扶风,他说,别再走了,我一个人很孤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