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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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八哥,不要光抽烟不说话啊,来,小妹敬你一杯。”我正摊开四肢舒服地吐着烟圈,郑品兰款款笑着向我举起了酒杯。
“为什么找上我啊?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你应该从大哥开始。乱了规矩啊,应该罚一杯!”我无动于衷,斜着眼睛懒洋洋地说。
“老八,这可就你不对了哈,九妹可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女孩子,是我们当中的宝,她想敬哪个就敬哪个。我替大哥作这个主,是不是啊,大哥?”见郑品兰众目睽睽之下有些尴尬,万喜贵打着圆场。
“既然二哥发了话,我喝。”我说着伸手端起杯子。
“怎么说我都是老九,看来不罚这杯八哥喝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好,我认罚。”郑品兰说完一饮而尽,又接连喝了两杯。
“怎么样,我多罚一杯,八哥满意了?”她笑望着我说。
“你愿意多喝一杯,可不关我的事。”我淡淡地说,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哟,八哥这是对我有气啊。从昨天到现在,这是我和八哥第二次见面,不知小妹哪里得罪了八哥?”郑品兰妩媚地说,神情间有令人神魂颠倒的味道,不光是我,包括坐在我旁边的师兄和大多数人,都不觉失态地盯着她。
“九妹,不是你得罪了老八,而是我朱胜得罪了他。”一直象是个陪衬一样的朱胜终于发了话,无奈地说。
“哦,朱五哥,你既然知道得罪了老八,就应该向他赔礼道歉啊,大哥说是不是?”郑品兰向朱胜说道。
“要是能赔礼道歉了事就好了。这事很棘手啊。话说回来,我那弟弟也是做得太过了。都是自家兄弟,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朱胜苦笑着说。
“怎么回事?”万喜贵问。其他人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
“二哥,其实大哥和老六都知道这事。我上午在电话里和你说碰上了一件麻烦事,也正是说这事。还是大哥或老八和大家说说吧,现在人还在大哥那里押着。”朱胜说道。
“还是大哥说吧。”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早看出来了,除了我和师兄,他们是早已商量过了。
“是这么回事。”骆宾喝了口酒,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朱聪怎能这样呢?太混帐了!”万喜贵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而起。
“是啊,朱聪做得也太过,太嚣张了。”除了师兄若无其事地夹了一把菜和郑品兰听后蹙紧了眉头外,当真是众口一词,人人声讨。
我冷冷地看着这个场面,一言不发。
“我这弟弟,怎么说呢,我是真没脸面替他向老八求情了。就是大哥那里,让他夹在我和老八中间为难,我也开不了这个口。”朱胜一脸痛苦地说,“要不是看在我死去的父母再三要我照顾好他的份上,我是真不想管他。”
“老五,我看你不管最好。你那弟弟实在不怎么长进,不惩治惩治他,他还以为他是天王老子,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手下那帮人,就更不象话,有次竟然到我这里来想吃白食。哼哼,当初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当时就饶不了他们。”万喜贵来回踱着方步说道。
“按我的脾气,我是想将他交给大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我听说省里这段时间很注意平江的动静,严书记和江市长最怕的就是这段时间出来个什么事情被省里知道了。你说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不但让大哥为难,连严书记和江市长也不好向省里交代。而且,严书记和江市长平日里是那么受我们尊重,我是真不想把事情闹大,给他们添麻烦啊。可这样一来,又不好对老八交代,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朱胜长叹一声。
“这的确是个问题。他朱聪进去了倒不要紧,但如果给严书记和江市长带来麻烦,事情可就非同小可了。老八、大哥,你们看怎么办?都是自己兄弟,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摊到桌面上讲,大家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办法。”万喜贵停下来,目注我和骆宾。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慢条斯理地说:“朱五哥,你也不要说得这么吓人。你维护你弟弟,这在情理之中,我不会见怪。可照你说的赔点钱了事,先别说我答不答应,就是我手下那七十多号工人、周老板以及工业区那些被收了保护费的人,他们那一关你就过不去。还有,即使我答应了,也平息了工人们的怨气,可大哥好歹也是个公安局长,他要是在这种影响极坏的恶性暴力事件中徇了私,万一被上面知道了,大哥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虽然久未踢球,但把即将危及球门的危险一球踢回去,还是知道的。
“老八,我还真不是为我弟弟开脱,而是确实为大局作想,这一点大哥最清楚,老六也知道。”朱胜看着骆宾和师兄,急急地说。
“朱五哥,我是真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事情。要我说,你这不是在单单为难大哥吗?八哥说得没错,不管大哥怎么处理这事,他都不讨好。”郑品兰这时眼望着骆宾,插了一句,却有意无意地向我瞟过来一眼。
她那一眼给我的感觉竟是异常的复杂。她是什么意思呢?是在帮我吗?还是告诉我她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我已经无暇分辨了。
“谁说不是?!我可被朱聪这狗日的害死了。没什么说的,下午我就向书记和市长汇报这件事,大不了丢了这顶乌纱帽不干,反正是不能再瞒下去了。”骆宾恨恨地道。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满腹疑惑。
“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万喜贵喃喃地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家了。老八,你厂子附近的那几块地,政府有意要将它交给老五进行重新开发,但那些地块的业主拆迁问题需要老五自己解决。老五和业主们磋商了几次,但他们就是不拆迁。朱聪是负责处理这些事情的,他便想出了借用派出所的名义向那些厂子要“治安管理费”的主意,原想这样将那些厂子挤走,让业主无租金可收,他们或许就会同意拆迁。谁想这朱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接二连三闹出事情来,在这节骨眼上,又闹到了你的头上,你说,这不把大家都害苦了吗?”
“不是吧?我可听说整个江湾的“治安管理费”他们都收。还有,这怎么就把大家都害苦了?”我心里明白了一些,仍忍不住问。
“那是朱聪自作主张,这点尤其让人可恨。至于为什么说把大家都害苦了,我这么说吧,在座的这些兄弟大部分都和这件事有些牵连,所以谁都不希望将事情闹大。我相信就是严书记和江市长,恐怕也是这个意思。”万喜贵说。
刹那之间,我明白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含义了。拔萝卜可能带出来的,可能还远远不止在座的这几块泥。这事情的分量确实很重。可万喜贵究竟代表谁在向我说这番话呢?
我用眼扫了一下象是若无其事、然而个个竖着耳朵在仔细地听着的一桌人。
“那,二哥,你说这事怎么处理?”我问道。其实在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万喜贵淡淡地说。
“那我怎么向工人们和周老板交代呢?还有,大哥那怎么办?”我发愁地说。
“其实,即使判朱聪个十年二十年,无非就是为了一口气。这样,老五,到时叫朱聪当着老八全厂人的面道个歉,这口气也该出了。老八,都是自己兄弟,就看你怎么做这里面的工作了。至于大哥那里,你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办法。”
“那些损失怎么办?”
“兄弟之间,钱不是问题。你够义气,我就够豪气。老五答应了你多少?一千万?我个人另外加两百万。不为别的,就为交你和老六这两位好兄弟!”
“那,周老板呢?”
“老五和我说了,保证让你好交代!”
“我,我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老八,只要你点个头,就救了我们大家,我们这一干兄弟都感激你,你今后在平江有了我们这帮兄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
“当然,你也可以不这样做。我们,我们毕竟磕过头,我虽然难过,但不逼你。”万喜贵说着眼里竟似有了泪花。
“二哥,不好意思,我跟他谈谈。”师兄这时站起来,搂着我的肩说,“兄弟,我们出去说。”
我默默起身跟着师兄来到了走道上。
“他们开出的条件不错。”师兄说。
“条件是不错,但。。。。。。”
“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他们已经很客气了。”
“越客气,说明事情牵连很大,他们怕。”
“不,你不了解他们,他们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和你说话。”
“我相信。结拜这道程序,实在多余,完全可以省了。我这是托你的福。”
“嘿嘿,无心插柳。要不然,事情会难办得多。”
“你是说,如果不是你爸爸强调和我是忘年交,即使你为我出面,也会很麻烦?”
“这是一定的。这样,我充其量是个中转站,不是直达车。不过,他们好象是。。。。。。”
“事先经过了商量。这点我早看出来了。”
“不。我看是事先得到了‘旨意’,所以才老在绕弯子。”
“事先得到了‘旨意’?”
“是的。政府招待客人有专门的地方,在市宾馆,不必到这里来。”
“你是说,”我迟疑着说,“严?江?”
师兄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我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对万喜贵吗?一个再成功的商人仍是商人,出必言利。难道真是被钱烧糊涂了?”
“他并不糊涂。他这一出面,再抛出区区两百万,可以买很多东西。”
“可对我来说,这两百万根本就是个意外,我能交换的东西不会比之前更多。”
“他不是向你买。有人会买他的帐。比如朱胜、骆宾,比如我,当然还可能有其他人。”
“你?”
“我完全可以看着是给了我很大的脸面,最少是给了我爸爸很大的脸面,更不用说那些不希望将事情弄大的人,难道不是吗?”
“是。”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师兄顿了一下,说。
“什么事?”
“那个郑品兰。在严浩家时我就觉得很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另外,我发现她今天有一阵子老是偷偷地看你。”
“不会吧?她看我做什么?”我的心一跳,掩饰着说。
“是啊,照理说,如果我以前和她见过面,她应该认识我才对,可她怎么好象认识你一样?算了,不说了。对他们的条件,你有什么想法?我看你好象还不满意似的。”
“我怎么敢不满意?大方、豪气,这一点他们确实当之无愧。我是想向他们提‘保护费’的事。你想,收了大家的,却不收我的,我还得和他们称兄道弟,这不是让大家戳我脊梁骨吗?想想不舒服,心里不是滋味。”
“难道不收你的你还不干了?”师兄笑道。
“我再贱也至于吗?我是想让他们取消,都不收,发善心,做好事。”
“呵呵,真能取消了,整个江湾的人都要感谢你。不过这很难。那地块他们志在必得,最少几个亿的赚头啊,何况‘保护费’本身就是笔可观的收入。我原来还以为是江湾派出所有问题,还正儿八经地处理过,现在才知道不是。”
“我不管。我不要江湾人民谢我。能见着和我笑一个,转身不骂就OK了。反正这件事他们本来就搬不上台面,现在还是他们求着我的时候,我就给他来个搬梯子上脸(登鼻子上脸)。不答应就一拍两散,大家都来个灰飞烟灭。”
“嘿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放心,人民的记忆有限,谁还真吃饱了撑着把你记一辈子?”
“那倒是,千古风流人物都写进了历史,被丢进了故纸堆里,何况咱这跳梁小角?自个能图个快活逍遥抚胸心安,咱也知足了。嘻嘻。”
“你啊,没救了!不过你分析得很对,抓住了他们的痛处。你还真是无赖,明明知道他们不可能跟你灰飞烟灭,你还真能搬梯子上脸。掌握点火候分寸。真把他们阴狠了,今后叫我们怎么跟他们称兄道弟?走,我们进去。”师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