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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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来了。”
当蒙蒙的晨曦中一辆挂着师兄所说车牌的“林肯”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赶忙拍醒了师兄。
师兄一“骨碌”爬了起来,又马上伏下。
“低头!”
师兄喝了一声。
我赶紧把头低下,一道车灯刚好从头顶的上空扫过。
等“林肯”从我们前面的街道中驶过,师兄才起来,从容不迫地发动了车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初醒的城市,赶早的人不少,时不时有人或车从拐角的街口岔出来,所以前面的“林肯”平均车速并不会太快,我们的车也不敢跟得太前。
“林肯”左插右拐,时而缓缓而行,时而突然加速,有几次在拐角过后我没有看到它,都以为已经跟丢了,但师兄胸有成竹,奔行了一段后又将它重新拉回了我们的视线跟前。
不愧是干公安的!我不禁对师兄暗暗佩服。
车子终于拐上了大路。大路上虽然还没有形成车流,但来来往往的车已经开始多了。大路宽趟笔直,视野开阔,是一条可同时容纳四辆大车通行的双行道,两头连接着省道,虽然车流渐多,可并不妨碍来往车辆在这段的一路奔行。
“林肯”车飞快地奔驰了一阵,突然缓下来,朝右拐进了一个岔道入口。
当师兄驾车跟着驶进一幢住宅小区缓缓地停下,我远远地看见“太子”正驾着林肯拐了个弯正往另一端的出口驶去,而一位身材修长的女人则刚好走进了一栋楼的楼梯口,只留给我们一个美丽的背影。
“在四楼。”过了一会儿,师兄说。
果然,四楼的窗帘这时被拉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窗口闪了一下。
“拉我到附近找家旅馆。”我打了个哈欠。
“好,我先回一趟单位,有事打我电话。”
估摸着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我来到小区这栋楼的四楼,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
“谁啊?”
随着一阵拖鞋响,庸懒的声音象是在噩梦中失魂般若有若无地在门后响起,击碎着我挣扎已久仅存的幻想。
“我,姚卫东。”我干涩地道,仿佛她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你走吧,我好象不认识你。”短暂的沉默过后,那声音在门后说。
“相逢何必曾相识呢?我只是肚子饿了,想到你这里讨餐饭吃,讨碗水喝。”
“你到别家去吧,我这里不方便。”
“哪家能方便呢?哪家的门不是这样关着?我只是讨吃讨喝来了,不会为难主人的。”
“那,你进来吧。”一阵沉默之后,响起悠长的叹息,门“吧嗒”一声开了。
“把门带上吧,我换件衣服。”她象是被我刚才的敲门声惊醒过来的,修长的身上还套着宽松的睡袍,边说着边往里走。
我拉开门进去,再默默地把门带上,在脱鞋找鞋换时,“别找了,我这里没有男人的鞋。”她说。
我怔了一下,慢慢走进去,打量着她客厅中扑面而来的充满了女性气息的摆设,心中升起一丝无法捉摸的感觉。
她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从房间出来的一瞬,小客厅仿佛亮了一下。没有见她已经有十多年了吧,可岁月就象是对她特别眷顾似的,不但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苍老,相反,人依旧是那样高俏明艳照人的人,脸也还是那张朴素光滑无华的脸,可当她身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衬衣,下穿一条高腰七分裤,完全是平平常常的居家模样地这么随随便便往我面前一站,不用任何的语言和动作,却让我乍一望之下,便彻底颠覆了学生时代对她样貌的全部印象和记忆,取而代之的完全是一种惊艳、惊喜和叹服。
仔细看上去,她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可为什么会让我产生如此奇妙的空间和时间上的这种距离和感觉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顿时恍然大悟——这就是岁月神奇的造化之功了——她的眼角和脸上,不再有学生时的那种清澈与张扬,她完全把它们收敛了起来不给你看,却在它包裹着的一团淡淡的迷雾般的神情中让你隐约可见;她浑身上下完全是无意地,就散发出了漂亮女人成熟了的那种独特的韵味和魔力,就连随便盘在头上披散下来的垂在额前的几缕头发,也不经意地增添了她的三分娇媚与五分俏丽。
见我傻傻地看着她,她拧了拧眉,有些不悦地道:“你自己先看着电视,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
我骤然一惊,不舍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说:“我,你随便弄点吧。”
不久,她端来两碗面放到了茶几上坐下:“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
我端起面,看着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我说:“郑。。。。。。”
“打住!我会招待你,并不说明我就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呢?每个人都有他该做的事和不该做的事,正如你说的,相逢何必曾相识?吃完面,你就走吧。”
“可,可我。。。。。。”
“你还要我怎么说?在那种地方让你撞见,你们男人没有什么,可对我们女人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让你进来,已经很没脸面了,难道还非要我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仰起头,满眼泪水地逼视着我,尖声叫着,我心里一痛,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吃吧,吃完了你就走,就当你从来也没见过我,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眼角的余光中,她伸手在桌上拿起张纸巾擦了擦眼,声音缓和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的眼里为什么也朦胧了起来——或许是手里的面热腾的蒸汽熏的吧,我不再说话,哽咽着捞起了面条。
“多谢你的招待。你的面很好吃。”我含着泪花放下面碗,“可我仍然怀念那段坐下来,发现抽屉里有红薯和甘蔗的岁月。那时的人是多么单纯,那时的感情是多么美好,那时的世界是多么让我留恋!”
“都已经过去了的事,何必还总把它放在心里呢?过去了就过去了,就算它有千般好,人也回不到过去的。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却还活着,而活着的人却必须活着,必须向前看。我只能言尽于此。还有,你该走了。”她起来低着头收拾着面碗,平静地说。
“不!我不相信你是这样一个人!决不相信!就算我对你的感觉有错,可君子凯呢?痞子强呢?难道他们都看错了?!那个在我心里有如女神般泛着圣洁光芒、有情有义、敢爱敢恨、风风火火的流氓兰,如今竟成了周旋于欢场之间自甘堕落的小姐?!不!我决不相信,决不接受!对了,痞子强呢?你不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吗?难道他也甘心让你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不!我决不能看着你这样!我决不能不管!”我悲愤难平,猛地站起来抓住她的双臂使劲地摇晃着,咆哮着。
“强子他,他,他已经不在了。”她抬起头哀哀地说。
“什么?!”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松开她,跌坐到了凳子上。我这才看见,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整个脸庞,而她的目光,也没了刚才明亮的神色,流露出的却是苦楚、凄婉、哀怨和无助。
她拢了拢头发,缓缓地坐下,眼睛盯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出神,象是在回忆着那些让人不堪回首的往事,泪水顺着她的脸无声地流淌。
“想听故事吗?”她用我递过去的纸巾擦了擦眼睛,转过来看着我,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