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宠物日记》第十二章(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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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复记忆只是一瞬间的事,并没有头疼欲裂的痛苦不堪,就像小时被从暗室里放出来,打开了那一扇门,眼前就是霍然清明,想什麽问题都有了答案。
    记得,在四岁之前,也曾被母亲抱在怀里疼爱过,软软的语气和香香的味道。
    记得,琳姨温柔的笑脸和她烤的甜甜的酥卷。
    记得,同样四岁的立,脏脏的脸还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记得,他总爱凶著我,然後用各种理由来引诱或威胁我叫哥哥。
    记得,母亲从此不再爱我。她的表情里,渐渐被嫉妒所填满。
    记得,十三岁的立捧著我的脸亲我的眼睛。
    记得,母亲挥开了少年,让他撞上了装饰柜,碎裂的玻璃夺去了他眼前的一半世界。
    记得,琳姨从此不再对我微笑。
    记得,我独自坐在阶上,等著身後的门里蹦出那个身影,听他再次对我说“叫我哥哥吧”。
    记得,左眼覆著纱布的立折了很多的纸飞机,从他的房间飞向我的房间。而那段不短的距离,永远只能让他的飞机跌落在他家的花园里,我甚至都看不清他脸上是不是有著失落。
    记得,母亲从此失去了很多的特权,而琳姨,却能时常进出韩家的大宅。
    记得,第一次见到祖母,她端详了我很久,然後说:男人怎麽能长这样一张媚惑男人的脸?!十有八九不会是个正常的。
    记得,母亲砸光了她平时珍爱的名贵花瓶。她的担忧,终於成为现实。
    记得,我安静的在暗室待了三天,所有的情绪都变得不再重要。
    记得,终於十六岁,应该是开始受韩家考核的年纪,而我只有一个月,就被叛了死刑。
    记得,十八岁,那个霸道而聪明的少年,代替我成为了韩家的九子。韩承乾,那个本来该是我的名字。
    记得,母亲拿烟头按在脸上的那种痛楚。我想告诉她,我们不需要那些虚无的东西,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好,两个人也是一个家。可惜她要的,却远不止这些。
    记得,她狰狞的表情,拿碎掉的玻璃片,一下一下的割著自己的皮肤,整个手臂都血淋淋。蓬乱的头发罩住了她原本的美丽高贵,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她捏著琳姨的照片,恶狠狠的一遍遍诅咒。
    记得,我终於在那个炼狱里彻底毁灭,用那把曾经为我削过水果的刀,刺进了琳姨的身体。我不疯,我也不恨,一切的原因,只为了爱她,深深爱著我的母亲,尽管她是那样恨我。
    无论她会不会因此而高兴,我都这麽做了,她得不到的,我也要为她毁去别人的。
    记得,已经是韩承乾的立,缠著我叫他哥哥的立,亲著我眼睛的立,用痛恨的眼神望我,嘶喊著拿坐机电话用力砸在了我脑後,记忆,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声长长的“嘟……”音里。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没有母亲的香气,也没有温暖的大床,只有冷冽的寒风和腐臭的空气。
    脑中已经被挖空,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旁边是野猫在抢夺垃圾筒里残余食物的撕打声,凄厉的像是鬼夜哭。
    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除了寒冷以外,并没有别的感觉,似乎很习惯这种黑暗,也似乎,什麽都不能再叫我害怕,没有记忆,心底却有绝望。
    以为就要这样死去了,那个长著成熟男人轮廓的少年却站在了我的面前,告诉我,他叫立,以後,我是他的弃。
    我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宠物,没有想过要逃脱,因为想不出来离开了主人还能去做什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还能抱著什麽样的期望?只要不被丢弃,就该感到满足了。
    而那个长长的“嘟……”音,却唤醒了本该打入地狱的宵。
    我不是弃,而是宵!
    那个手上沾著琳姨的血,背满罪孽的宵!
    我也终於明白了,我不是他的宠物,而是他的仇人。
    雪虽然美丽,却有著它的冷酷。它用它的晶莹,冰冻了所有爱抚它的心。
    徒步在风雪里行走了十多个小时,体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我实在太久没有这样费力过了。
    没想到居然能脱身的这样简单,还特意的记住了他输入密码的方式,结果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他是变笨了吗?这样的当也会上。
    原因,我不想去想。
    尽管身上穿的厚实,但深夜的严寒却也是无法抵挡的,刺骨的感觉渗透全身。
    我还没有办法做到无知无感,我冷,我累,我也饿,可是我只能一直一直的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不知道这漫无天际的黑暗要延伸到哪里去,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往前走,仿佛身後有一只手在追赶,我一放松,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抓回去。
    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充斥著过去的地方,甚至,宁愿没有想起那些事情,做一只并不幸福却也平淡安逸的宠物,我想我是堕落的。
    路灯幽幽的亮著,脚下的影子被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徘徊在街头,不得安宁的孤魂似的。
    雪,下了一轮又一轮,潮湿的路面也终於被覆盖住,见不到那道道深刻的纹路,只有留下脚印和车痕的泥迹。在十二月的深冬里,冷的是那样理所当然,我没有去反抗的权利,只有默默的忍受。
    脚踩的沙沙声在呼啸的风中固执的响著,在这个缺乏人气的街头,挪著我的步子,一点,一点的,迈向前方,即使那里空无一物。也许,也只有虚无,才能填满心境,让它不要再羞耻的颤抖,它不配。
    韩立……韩立……
    那个名字,还有那张永远霸道的脸,不断的徘徊在脑海里。也许离开他,我真的会有不舍,无论那种心情叫做什麽,他也是我重要的人,只可惜,为了一个,我不得不放弃另一个,尽管那是一种怎样也填补不了的错误。
    他是比我幸福的,虽然同样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可是他有爱他,极尽温柔的母亲。
    在我们被冠上富丽的韩姓时,我们就失去了一个普通孩子该有的美好,除了金钱和不可知的未来的权势,母亲是我们的唯一。而我,却亲手断送了他的唯一,以那种自私阴霾的理由。
    我想我也是疯狂的。
    因为我对母亲的深爱……
    没有人知道我这种肮脏的心态,每当诚心的说出爱时,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孩子的依恋和孝顺,只有我知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也许也只是过於执著後的扭曲,可是我却的确为此疯狂过,不是因为她歇斯底里的折磨,而是甘愿的冲动。
    我……的确是该下地狱的。
    想要自嘲的笑,却震痛了胸口。
    紧了紧衣襟,继续走我的路。
    不停的……不停的……
    如果能就这样凭著自己的双脚走到地狱去,我也甘愿,或者说,这才是我的愿望。并不是失去所有的绝望,只是很平静的想要走向毁灭,因为这个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长长的“嘟”声,带回了我的记忆,却带不回遗失了那麽久的情感。
    那张曾经妩媚动人过的,已经苍老的脸,再也激不起我心底的任何一分澎湃。如若还剩下什麽,那也只有深深的遗憾了,给不了,反而夺走的抱歉。
    补偿什麽的,对她来说,也只不过让伤口更加血淋淋罢了,我应该很识相的远离,到她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去,她的幸与不幸,就让我一起统统带走。
    至於那个终於摆脱了的,生活了七年的牢笼,不去想……就可以了吧……
    韩立……韩立……
    韩立……韩立……韩立……
    其实,宵也是喜欢你的……
    我……只悄悄的说一次……
    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资格,可是请允许我暂时抛弃羞耻心,只偷偷的说那麽一次……爱……我也不是没有的……
    这样就可以了吧,没有遗憾了,不能再心痛,不能再流泪。从这一刻起,把所有的感知都剜除,就让那一块大大的空缺,接受日晒雨淋,直到再也想不起什麽来……
    路灯印照下的雪片在寒风中翻滚飞舞著,极尽生命的奢华,渲染了昏暗的灯光,也眩晕了视线。
    昏沈的空间里忽然射进了一道刺眼的光芒,眼前一片雾白。我伸出手,抓到了一把凉凉的空气,还有隐藏著的一丝的暖意。
    我好可笑,居然会想到会不会是传说的来自天堂的光芒,我这种连地狱都容不了的人……
    可也正因为是这样,我变得几近贪婪的向往,只想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给我多哪怕一丝丝的温暖……
    耳鸣阻隔了外界的所有声响,我本能的受到冲击跌坐在地上,尾椎处的疼痛唤回了一点清醒的意识。
    我刚才在做什麽?
    伤怀麽?悲戚麽?
    长了一张女人脸就够可笑了,现在居然连心态都要变成女人了麽?
    呵……笑都要无力了……我真是无可救药。
    停在我跟前的车子调弱了车灯,驾驶位上的那个人,我曾经远远的观望过,他是所有韩家子孙想要祈及的一个梦,可是那个梦自己也没落得好下场。
    不知道该躺在墓地里的他为什麽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我只明白一件事情,他再怎麽落拓,我也依然没有资格叫他一声“三哥”。
    他也曾经是我的梦,如果我能站在他当年的高度,也许,母亲会更爱我一点吧。而他,是根本不会认得我的。
    身体好沈重……我想,我该要休息一下……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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