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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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春风吹化了冰封的雪原,原上萧瑟的衰草终于冒出了缕缕青痕,东辽本是苦寒之地,也有一年四季不曾停歇的疾风,此时虽然春已近,风中却仍旧透着一丝永不散去的冷意,这块没什么利益和油水可图的荒凉之地,偏偏就是当年萧明毓自己向父皇求来的封地。
风冷,霍吉甘利的怒吼堪比冬日的狂风,萧明毓独自坐在一片衰草寒烟的山坡上,想起那只狼失态的样子,不禁嘴角讪笑,衔在口中咀嚼的草根似乎都有了特别的味道,只有他才配做他萧明毓的对手和敌人。
腰间悬挂的小金铃在风中叮铃铃的作响,菱歌,是你在笑吗?
从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早已偏离了我所追求的路,可却总是假装没有看到,因为我始终没办法活在如此甜蜜的世界中。
对不起,我不是不知道那些肮脏的人对你做了些什么,但是,我现在却只有退守和放弃,才能够求的生存,霍吉甘利说他永远不会原谅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也许我真的没有资格求的你的原谅,从来没有。
“姓萧的,你还没死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西陲来的客人,从来就是这样,没有一句好话。
“托福,皇帝有些乐不思蜀,我这个在他眼里十恶不赦的罪人,似乎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你说呢,霍大王?!”明毓转过身,吐掉了口中的草根,冲来人蔚然一笑。
“多谢表哥你,还记得来看看我……”拍拍身上的泥土,悠然的踱步行至抱臂站在树下的人身边。
“谁是你表哥,以前不是要打要杀的吗,我可不是来看你,我只是来看菱歌!”树下的霍枭狠狠的瞪了明毓一眼,大声吼道。
“以前不是,因为没有用,现在是了,因为有用!”霍枭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萧明毓,真的很想把他放到脚底下狠狠的踩上几脚。
“你倒是百毒不侵的很呀,什么话都讲得理直气壮,我不会帮你的,这对我苍厥国无利可图!”
“不是你帮我,而是我要帮你……”明毓意味深长的看着霍枭的脸,神情淡定,一字一句说的从容淡定。
“你说什么?!”霍枭不明所以,直直的冲他反瞪回去,眼前的这个人,现在离一无所有也不太远了吧,自从他向皇帝臣服的那天开始,他便失去了东辽所有的兵权,现在只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贵族,甚至连个贫民都不如,因为贫民还有自由,而现在,皇帝在他身边还不知道安排了多少眼线呢,他要帮自己,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太过自大吧!
“好了,你不是来看菱歌的吗,我们走吧!”明毓拂拂身后沾惹的尘埃,便没了下文,只是径自朝前面的山坡走去。
夕阳沉落,唯剩一轮似有如无的红晕,山坡上离离的衰草也有了些许绿意,甚至从枯枝间还冒出几朵黄色的小花。
寸草年年,岁岁枯荣,今年花胜去年红,可知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山坳里鼓起的小坟包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扎风车,在夕照的晚风中呼啦啦的转着,在霍枭看来,依似当年菱歌的笑声,只是再也没有了金色的太阳,唯遗下的深深的懊悔和永殇。
“你说,你为什么非要爱他,为什么,我就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你难道不明白,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生在狼群中,怎可奢望,你……你这个自大狂,你怎么能配的上他……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为什么要玷污他!”
霍枭坐在坟包边上,已经有些微醉了,他又开始从袖口摸起土烟来,深深的悔恨撞击着疼痛的心房,也许只有醉了,才能大声的问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只要是他霍吉甘利放在心里,倍加珍惜的人,都会被上天无情的夺去,他还要痛苦多久,才是最后的终点!
“我也不知道!”明毓夺过霍枭手中的酒,仰头豪饮起来,难道他就不痛苦吗,他又能告诉谁,又能对谁讲!
“真的死了吗?!”
“已经一年了,菱歌的骨灰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我回去的时候,马场已经烧的一无所有了……”明毓的眼神有些抖,一年前那永生难忘的绝望和哀伤,他再也不想回忆了!
“你混蛋!”霍枭趔趄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行至明毓身边,一拳朝他的眼窝揍去。
“是,我是混蛋,没能保护他,难道我就不自责吗,你以为看着一片焦土,看着马场栅栏上绑着菱歌的尸体,而我却丝毫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就不心痛吗,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是我的奢望害死了他,所以我必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管经历什么,我都要让这个带给我最爱的人最大不幸的王朝主宰在我的手中,要让所有的河流山川,为他祭奠,而不是坐在这儿徒劳的哭泣,我萧氏祖先筋脉中,只有血,没有泪!”
明毓没有躲开霍枭的攻击,被打得直直的躺在地上,眼角渗出了殷红的血丝,也借了无穷的酒意,呐喊出了心中怅然,却必须隐忍的巨大悲伤。
“你想怎样?!”霍枭冷声问道。
“霍大王难道不知道皇帝要成亲了吗?!”明毓亦冷笑着反问道。
“娶你的女人?!”
“不是我的女人,而是隆庆太主的女儿,娴宁翁主,萧敷。”明毓知道他的话中分明带了三分嘲讽之意,却不以为忤,反而笑的更开朗了起来,望着半沉于山间的夕阳,眼中却盈满了自信的亮光。
“我有一只小毛驴,从来也不骑……”
霍枭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躺在地上一脸得色的大声唱歌,还以为他因为难以承受苦痛,而得了失心疯!
“你疯了吧你!”
“好听吗,菱歌教我的。霍吉甘利,这是我最后一次带你来见他,以后我不会允许你再来见他了,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明毓一个挺身从地上坐了起来,走到那插满风车的坟丘前,弯身抓起一捧土,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
迎面的一阵风来,伫立风中,明毓随意将手中的土扬进风里,唇边溢出了温暖的微笑。
“风冷不冷,等天暖了,移些花木来给你盖被好不好,好好睡,我的小菱歌,我的小宝贝,等我走到了路的尽头,消灭了所有伤害你的敌人,就来陪你,抱着你,永远也不会放手……”
明毓轻声在风中喃语着,直到手中的尘埃随风散尽,飘往夕照的天涯。
收敛了所有的笑容,明毓的脸变的冰冷寒漠,望着荒凉辽阔的整个东辽故城大地即将沉入夜的深海,霍枭突然一阵心寒,这个人,永远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从现在开始,他那仅有的一点属于人类的感情和温情,都随风去了,永远不复存在。
“我不要你帮,只要你坐下来安心看戏就好,看看这广大的东辽平原,他是我萧明毓的自由天地,西边的燕云州是我母亲牺牲了毕生幸福的陪嫁,霍大王,恕我奉告,苍厥虽然在女王的治理下日渐富庶,但是土地贫瘠,粮食低产,一遇冬荒便会成为我光越的掌中玩物,而皇帝为了遏制你的势力在光越边境的过度膨胀,已经颁布法令,禁止了粮食和盐铁以及马匹丝绸的私营,而改为官家统一经营,以防止任何外流,所以说,我要帮你,只是不想看见你饿肚子而已!”
一番话,正巧点中了霍枭心中长久的忧虑,苍厥人游牧为生,若是遇上寒冬大雪,没有了边境贸易,苍厥人的生活的确是岌岌可危,不知又要冻死多少的贫民百姓。
“那又如何,难道皇帝就不怕我们苍厥武士的铁蹄吗,毓王殿下难道忘了光越和苍厥的战争曾经染红了整条克伦河吗?!”霍枭心中虽觉他言辞中肯,正中要害,可嘴上却不示弱。
“他怕,现在怕,等到以后就未必怕了……等你们苍厥的武士们都饿死了!”
“你?!”
“等等,让我把话说完,西面的燕云州虽不是大道,却是通商的曲径,我这次名正言顺的归国,正是难得好机会,只有我从皇帝手中拿下了燕云五十城,苍厥才有保障!”
“你要当马贼,哈哈,堂堂的光越皇子,竟然被迫沦为走私贩运的马贼,这倒真是天下奇闻,不过,若是要我不要插手,不知毓王殿下,你有什么能可让人不得不臣服的理由吗?!”明毓异想天开般的话语,让霍枭忍不住大笑起来。
“别忘了,叶丹还在你的背后,他是王夫,你虽然将他赶得无处可逃,但是他在王都的势力却远远没有平复!”明毓深深的望着霍枭在沉落的夕阳下,泛着黄金底色的眼睛,仿佛是在参透他心里最怕的那个致命的弱点到底什么。
“好好,若要我不管,恐怕那得等你拿下了燕云州,才有资格跟本王谈别的吧!”霍枭不得不与他对望着,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仿佛还在昨天,他们同样是隔着火光对望着,而当时的眼神却只因为有菱歌在而显得温柔,而现在,萧明毓的眼睛仿如没有心,没有波澜的死水,仿佛任何人的生死他都可以一笑置之,而自己呢,是不是也同样变得如此的阴沉狠绝。
“你可以南下到我光越牧马,难道我就不可以当马贼吗,况且皇帝对我监管甚严,这明面上的营生,自然有人帮我支撑!”
“你是说楚令浠?!”
“没错,正是西凉楚氏家族!”
“为什么,他们盘踞燕云数十年,是光越和苍厥都奈何不了的滑贼,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我是摩羯天,他们必须对我效忠!”
明毓手中的黑铁令上雕刻着一个霍枭再熟悉不过的羯羊骷髅,这是边境上最大的马贼帮派,楚氏家族的羯羊令,只有现任的大宗,十八岁的楚令浠才有,而这羯羊令只有两块,一块残缺,一块完整,残缺的在楚令浠手中,而另一块象征大权完整的,竟然被眼前的人当做玩具拿在手中。
“原来楚家,一直在为你经营!”霍枭了然的冷笑道,萧明毓这个人,实在危险,他是只不折不扣的九尾狐,藏身的洞穴岂止三窟,也许只要他活着,所有的事情都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