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时间赶人，还是人赶时间。几年时间也说不见就能不见了。布木布泰真的开始了她自己的征程，说是征程也不尽准确，我知道她这是在为了她自己，为了她的孩子，也为了我努力的战斗。
    我就说这个皇宫进的来，未必能出的去，就算出去了，也肯定不是原模原样的出去了。对于布木布泰的改变我有预感，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她就像一夜之间凌厉起来了一样，培植势力，察言观色。日子却是越来越好过了，因为没有人再会以为这个侧福晋还是当初那个需要靠上下贿赂才能吃饱穿好的那个布木布泰了。
    屋里传来了瓷碗砸碎的声音，我立马收了思绪准备推门进去。是了，这几年我只要一看见布木布泰心情不好就尽量躲着，有的时候就算心里担心她，只是躲到门外去，也比在屋里待着强。我知道她是身不由己，我知道她的性格就是如此要强，我打骨子里心疼她，但我还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换句话说，我害怕她这个样子……
    推开门，看见地下果然有碎了的瓷器。我什么话也没说就蹲下收拾。“苏茉儿！你别动！就摆在那，等大汗来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布木布泰声色俱厉的说着。我突然觉得她跟小玉儿好像，跟宫里那些不得志的怨妇们也好像，在这里是要不得骨气，那么人性呢？也能说不要就不要吗？！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你当我是乡下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么？拿这些发了霉的牛奶还想让我感恩戴德的去感谢你们主子？！我倒要等大汗来了问问，你们主子安的什么心！你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想要小格格的命。”布木布泰突然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碎片把手割了，白的瓷红的血，映的真是好看。
    我抬起头看着布木布泰，她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讪讪然的看了我一眼别过了头。我把手放嘴里吮了一会，把碎片放在了托盘里，拉着那个跪在地下抖的跟筛子一样的婢女出了门，把托盘交给了她，“去，让小厨房重新端一份来，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就说我让端的。”她连忙点着头，退了下去，仿似我身上有传染病，走晚了就能病入膏肓。
    看着她走远了，我才又进了屋子，“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的邪火？”我给她倒了杯茶。“苏茉儿，你还记得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吗，你四处去托人给我弄好吃的。卖了首饰，卖了骄傲，首饰我能补给你，可你的骄傲我却还不起。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吃苦。”
    我张嘴正要说什么，布木布泰抬手制止了我，她却又接着说了下去，“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你和多尔衮两人分割两地，即使见了面连话都不敢多说两句。你心里咯的难过也不说，就只是亮着灯一夜一夜的发呆或者绣花。即使是这样的你，依然努力争取保护我保护我的孩子，宫里宫外的操心。”
    “好端端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现在不是好了么。”我拉着她的手说。“是，是好了。这是我的第三个孩子，我不会，也不能让任何人再欺负我们。我命由我不由天！”布木布泰斩钉截铁的说。我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好。她说的对，哪个父母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吃苦受罪，被别人欺负。
    我正要出去的时候，布木布泰的大女儿抱着二女儿一步一摇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紧张兮兮的奶娘。大女儿是固伦雍长公主，二女儿被封了固伦淑惠长公主，现在的这个将来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五岁的固伦雍看见我立马一跳一跳的过来，我看着她抱着才一岁的固伦淑惠摇摇晃晃，我的心也跟着她一跳一跳的。“长公主，小心的抱好，别摔了。”我伸手把孩子从她手里接了回来递还给奶娘。
    “苏嬷嬷~！”固伦雍甜甜的叫的那叫一个响亮。我蹲下掐了掐她的小脸，“去看你额娘和小妹妹吧，她们在屋里，轻声些，别吓到小妹妹。”她捧过我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大口，然后捏声捏气的悄悄的说，“嬷嬷，我去啦。”奶娘抱着固伦淑惠给我微微一行礼也跟着固伦雍进去了。我低着头发了会呆，舒了口气，准备出去找找刚才那个被布木布泰骂了的小宫女。
    兜兜转转也没找见。正要放弃，就听见亭子后面的花坛里有人小声啜泣，我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人，是我要找的人没错，可却是两个人。小宫女跪在那哭的梨花带雨，嫩白的脸上挂这泪珠，肩膀不住的抖动。站在她面前的人一身乳白色的长衫，双手自然的负在身后，身姿挺拔，线条明利。我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那人伸出手扶起了那个小宫女，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显得宠溺。我并不知道这个小宫女什么时候和多尔衮也有了交情，或者，是多尔衮见了每一个被欺负的宫女都是一样的表现，亦如当年帮我。
    在胸腔里提了一口气，狠狠的舒了出去，转身欲走却被叫住。“苏茉儿！”我抬眼看着多尔衮，微微一笑行了礼。那位小宫女却显的慌乱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擦着眼泪。我走了过去，“我正是来找你的，刚巧在这碰上了。今天侧福晋心情不好才这样，你以后小心些就没事的，别伤心了。”我看着她说。
    “是，是。奴婢一定谨记。”她又跪了下去。多尔衮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埋怨我又提起布木布泰，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我也不理他。多尔衮叹了口气，“起来回话。你叫什么名字？”哼~！连人家叫什么你都不知道就敢做那么亲昵的动作！
    “奴婢，奴婢瓜尔佳月鄂。”小宫女战战兢兢站在多尔衮面前回答。“大胆！在贝勒爷面前回话竟敢不带尊称！”我突然把声音提了个高度，面色到是没变的有多凶。但是显然这个月鄂没见过什么场面，被我一糊弄立马又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下次不敢了。贝勒爷饶了奴婢吧。”说完直瞅着多尔衮，像是找到了靠山。“你是新来的吧？刚进宫？没听老宫人给你讲过侧福晋教规矩的事儿？没听过回去可以找你家主子好好给你讲讲。”我蹲了下去，侧着头撩起月鄂的帽穗，看着她说道。
    “没事。你起来吧。苏茉儿跟你闹着玩呢，你别当真。”多尔衮温和的说。等着月鄂真的站了起来，“谁说我跟她闹着玩了。这宫里的规矩我有胆子跟她闹着玩吗？我是认真的教她学规矩，否则像我当初一样挨打挨骂的多不好。”我不阴不阳的说。
    这下弄的月鄂不知道是站还是跪了，一张小脸眼看着又快哭了。“苏茉儿，我知道你受的委屈多。”多尔衮突然轻声说着，我立马没话说了，咬着嘴唇感觉自己才是快哭了。“行了，那个什么鄂，你先回吧。”多尔衮冲月鄂摆了摆手，“奴婢月鄂告退！”她故意的强调了“月鄂”这两个字。她刚一走，我坐在地下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
    “收敛点吧。这是哪个宫里派的我一时还查不出。你自己小心点。”多尔衮把我拉了起来。“我小心什么，你小心才是。人家月鄂看上的又不是我。”我说完这话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果然多尔衮笑的灿烂极了，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吃醋了…。。”他还用的是抒情语调！太过分了！
    看我脸色变了，他立马又敛了笑，“我还可以在待几天才走。会帮你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你自己别大意。”“我不用你查！我们家布木布泰自会揪出他们的。”我笑着说。
    “苏茉儿，你被你家侧福晋带坏了。”“你不坏？！你不坏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拉别人的手，还拍别人头。”
    “还说没吃醋？”“刚才那场戏演的好啊，他们肯定会以为你和我之间有什么，立马的就能露出马脚。布木布泰等这一天等了挺久的了。”我答非所问的叉开了话题。
    “我们之间没什么吗？”多尔衮的声音很小，我听见了但却没有回答。多尔衮看着我轻轻的笑了笑，用手摸了摸我的刘海，“我走啦。”我慌忙的不停的点头，他便转身走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轻声叹着“我的贝勒爷啊，吃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他的身影顿了顿，继续迈开步子走了。
    晚上在房里坐着，就有人又送了纸条来，刚走到门口还没敲门我就先给打开了门，就知道他会这样！送走了来人，打开条子，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在东大街给你开了个醋铺，有空一定带你去尝尝。”
    这人……真是让我说什么好。他的贝勒府就在东大街，或者说整条东大街就只有他的贝勒府~！摇了摇头把纸条收在了箱子底的匣子里，那里面装满了纸条，都是多尔衮写给我的。有时是一首诗，有时是一句话，有时是告诉我天气凉了要穿衣，有时是告诉我外面刮风了，我只收着这些。其他的比如宫里的那些事情，多尔衮会直接交给布木布泰，从不经过我的手。
    看着这些纸条，像是过的一年一年的时间就躺在这个匣子里一样。我有时就在想，我们会不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就靠着这些纸张墨迹，过一辈子……我不知道我是该因为能和他过一辈子而高兴，还是该为了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而悲伤。
    “你是说有人盯上了你和多尔衮？”布木布泰拉着我已经问了一早上这个问题了。我啊的一声爬到了桌子上。“你是说有人故意接近多尔衮？”布木布泰又接着问。我继续爬在桌子上狠狠捶了几下桌子，真要命！“你是说有人想利用你和多尔衮做些什么？”“布木布泰！”我坐了起来尖叫道，“你饶了我吧……”我苦着脸恳求。
    “行行行，不愿意说就算了。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操心，我帮你查查你还一副不耐烦！”布木布泰终于饶过了我。“你省省吧。多尔衮说他会查的。你也歇歇，照看照看小格格们，享享天伦之乐。”
    “说的也是。想来关于你的事情他也不能放过。我这叫操的什么心啊。天伦之乐？！转眼我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都能享天伦之乐了。你再看看你，这脸上连个褶子都没有，跟来的时候一点样儿都没变。”布木布泰感叹着。“恩，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你生的都是格格，没人把你当成皇位继承人的威胁者。我们乐的清闲。至于我这张脸啊，谁知道是福是祸呢？你在这瞎羡慕什么？！”
    “你真的觉得这样挺好？”布木布泰斜眼看我。“我得去外面看看园子整理好了没，还要去小厨房盯着你的营养餐，还有……”我站起了身子准备“逃跑”
    “如果你这样忙就能好受你就忙着吧，或者我也可以帮你把其他宫里的事都揽过来你一起管着。”布木布泰打断了我的话，“记得曾经你告诉我的一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自己的心可是自己疼！”
    我张了张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又闭了嘴，转身出了门。布木布泰的嘴，真是毒啊……句句见血，字字割心。可是不这样，能怎样呢？
    “苏茉儿！找你呢！”多铎跑到园子里拉着我的手就要把我往外带。“停停！停停！”我甩开了他，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并没人关注我们。就算真的有人看到了也肯定是装没看见，这皇宫里就这点好。
    “你瞅谁呢？！”多铎一脸迷茫。这个一根筋的，跟他说了也是白说。“没谁！你找我什么事啊？”“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啊~”“看看看！”我转了个身，“看完了吧，我忙去了。”多铎又拉住我，“你忙什么啊？！天天跟个陀螺似的，人要是不够我从我宫里给你弄两个过来。”
    “爷！你给我省省吧！我已经够乱的了，”我愁眉苦脸的看着他，“贝勒爷家的那个刚消停会，你再给我弄两个宫女来，你的福晋还不把我们永福宫给拆了！”“她敢！我可不是我哥那个怕老婆的！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到底是来干什么来了？”我对多铎真是无奈的紧，怕他把话又给扯远了，赶紧打断了他。
    “哦。是我听说宫里又要进人了。趁着这当前，等我这次回来就找大汗要了你吧。”我瞪着多铎，他说这话怎么就这么顺溜，脸不红气不喘的。多铎看了看我，挠了挠头，似乎是对我这个反应很迷惑。
    “你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你就要问大汗要我！我是你哥屋里的花瓶吗？你说要就要！”我背过了身，不愿意看他。“是是是，我一时糊涂，以前，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苏茉儿你不要生气啊，那我现在问。”多铎一脸小心的陪不是，这么大个人，在谁面前不是顶天的傲骨，跟皇太极也没低过头，却在这跟我道歉，我心里就跟刀戳了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磨磨蹭蹭的开了口，“苏，苏茉儿，我想让你做我的福晋，行，行吗？”我提了气还没说话他就又抢先开了口，“我，我一定待你好。我也不会再娶别的女孩子。我，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行，行吗？”
    我一闭眼睛，眼泪没忍住就掉了下来。“哎哎哎~~你别哭啊，是不是我说的不好，早知道就应该跟我哥先学学那些汉人的东西，你肯定喜欢。你，你先别哭了，要不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重说一次。你别哭，别哭！”多铎手忙脚乱的扯着袖子给我擦眼泪。
    我哭够了哭累了自己就站了起来。看着多铎在一旁无奈的神色，实在没心情安慰他，说了个“我先回了。”就迅速跑掉。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别等他再回来，一切都变了。我们终究没挡住历史的脚步，也终究迷失在了历史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