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扁舟凌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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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的木屑丝帷纷飞,夹着水花飞溅,我抱着富贵被那些从天而坠的东东砸得遁进船舱里,偏偏船还不停,一路往前飙。真是邪了门了。
其实也觉得挺可惜的,那么大一艘花舫,上面总会有点儿吃的吧?这一撞不是全没了?
因了这一撞,船头上真是什么东西都有:碎花磁盘子,镶银竹筷子,木雕花窗棂,翠绫纱帷,银红絮被,绕得船头花花绿绿,就不知道有没有吃的在里面,正想去翻找一番,船尾忽然震了一下——
不,不是震——
而是整艘船,居然就这么开始倾斜……
船头向上扬,船尾——站了个人。穿着蓝色长衣,手中长剑寒光凉如水。冷冷地盯着我。
情急之下我只来得及把小狐狸丢到肩膀上,赶紧抓住船舱里的格子,免得万一船真的直起来我会直接坠进水里,一面回头乞饶地望住那人,“喂喂,船要翻了!能轻点儿不?你没这么重吧?”
要命的是船竟然还是在往前跑。
那人也不说话,倒是没有进一步把船弄成直立,只是静静盯着我看。
“哎~~我说,能不能不要把这船弄翻哪?”再这么斜下去,一会儿功夫我和小狐狸就可以去喂鱼了!
船舱的隔板上也不知道是腻着几千年的沉垢了,黏黏答答,又滑又恶心。不用力会抓不住,用上了力掌心又酸痛得像是要转筋。我欲哭无泪地哀唤,“我不会游泳啊——”
这话一说出来,船身马上再斜几度——啊啊啊!要死了!
那个人看起来也不胖啊,怎么偏偏就那么重啊?!
“救、救命啊!”撑不住了,呜~~原来这破船格这么油,手指要掰断了都抓不牢……
就在我以为船要立直起来往下沉没时,整艘船从中间断裂——
“砰!”
一声巨响!
真的是巨响,如假包换——
因为除了船头重新拍回水面,还有我跟船底本来已经离了快有两尺的膝盖磕上去的声音。
外界的声音可以忽略,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疼痛的声音总会被人下意识地无限放大。一磕之下,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可在那血红里却又像是能看到云絮漫天,其间隐隐有纶仪锦纨,神列仙班……
玉帝伯伯老君爷爷啊,如果我死了,千千万万不要放过害死我的混蛋……
迷迷糊糊昏沉了好一会儿,有冰冷的感觉临近脖子。我勉强睁眼看了下,才发觉竟然是那人的剑。在狭仄的船舱里泠泠闪着寒光。
诶诶,杀人就有用吗?杀了我也赔不起他的船啊!
“把船停下来!”那人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温度,可是竟然还有那么点儿动人。
“呃,”都这样了船还没停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停啊!”那人能在花舫被撞碎之后从水上飘(还是飞?)上我的船,应该不会没法上岸吧?还要跟我计较这么多干嘛呢?
那人根本不信,剑光再向我逼近一点点点点——眼看剑芒就要刺破我水般柔嫩云般莹透的肌肤——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胆大胆小咱就先不说了,不管是谁都不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别人拿自己表演分尸技术吧?
话说,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一滴水落了下来。
两滴水落了下来。
三滴水落了下来。
水滴沿着剑身滑落,一滴一滴落到我颈侧。
我悄悄睁开眼,看着那水渍将我的衣袖慢慢浸透。再顺着开始融化的剑身望向持剑的人,声音奇特得连自己都觉诡异,
“谢谢大侠不杀之恩。”
那人并没有收回剑去,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盯得我背脊发寒。
“徐妙仪,看来京中流言是真的了?”
徐妙仪是他以前叫我的名字吗?怎么听起来会这么熟悉?
可是比他的话更引我注意的,是他的脸——清明俊朗。
眉,秀似远山;眼,湛若碧水。
长身玉立,风华绝艳。
“我不能让你死,无论如何——”言犹在耳,剑却已经架在我脖子上了……
眼睛又开始不争气地氤起雾来。我用袖子重重地擦了两下,才重新回头瞪住他,“我才不是什么徐妙仪,我叫永乐!”
他和徐妙仪有恩怨吗?就算我真的本名叫做徐妙仪,以前被他温柔对待倒也无所谓,可是像现在这样被他拿剑指着,谁愿意白死一遭啊?审时度势,当然是打死也不认!
那人看看自己已经从冰条融成冰线,又从冰线化到彻底不见的剑身,眼光那叫一个寒。
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啊?就算是大冬天的,他拿个冰剑到处吓人玩,想不融也很难啊!难不成还要把这也当成一笔账来跟我算?
“诶诶~~你的剑——不关我事喔!”我声明。
肩膀到袖子全都被那剑融掉的冰水洇透,还要被那比霜雪更冷的眼神冻个半死,我也很冤很无奈哪!
“把船停下来,跟我回京师。”
倒,怎么又回到这一句了?
“我——我不会驾船啊……”要是会的话,早就下了这贼船了。
那人也不多话,徒手凌空一劈——船,变两截了。
前半截在水里停住了,我和那人所在的这半截在水里继续一往如前。
那人没有笑意地扬了眉盯着我看。
虽然是被这么不友好地目光注视着,我还是禁不住脸红,“哎,真不关我事——”这事儿,多半儿是和小狐狸有关。
又能写字,又会敛财,化铁成水,御船狂飙……富贵啊富贵,我真是太小看你!可现在都已经是半条船了,没桨没楫,还要这么拖着麻烦跑,不是摆明了说我们有问题嘛!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突然伸手捉住我手,趁我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那半个船舱和船尾也切开来,把富贵从我肩上拎下来往里一扔。
船尾——也就是我和那人现在所站的这么一点点位置,总算不动了,富贵所在的那个摇篮似的船舱倒是自发自动在水面漂得飞快。
“啊,我的——”我的什么,记不起来,只是心口蓦然大恸,眼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涌成两道瀑布。
“……你看,最小的话,就是这样子。”清悦煦柔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温玉也似的手心摊在我面前。上面有一只极小极小环成约指状的火色小狐,毛茸茸的,细小秀致得不得了,一双眼晴小小黑黑,活灵活现。“来,我给你戴上……”他的手指是真漂亮,修朗精致,拈起那枚狐形约指时,指尖和约指一映,白皙圆润得似有雪光。
“你的什么?”那人锁起眉,有些嫌恶地看我。
明明他才是和记忆里的人比较像,我却感觉富贵没了让我更心疼一点儿。
我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想要分开我和富贵,这会儿他早该扔开我手了。
并没有人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就是知道——要怪只能怪我的眼泪不值钱,是它自己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