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窄小窗户的光线铺进来，沾到坐在地上的夏雪晴的脚踝，和宽松的蓝格子睡衣。房间很小，放了一台柜式冰箱，上面覆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冰箱旁是几箱方便面，热水壶刚刚烧开水，泛着腾腾的水蒸气。桌子上摆着一个像框，母亲的微笑和雪晴的鬼脸。不远处的立式风扇没有开，插头斜挂在发动机盖上。
    夏雪晴将背靠在泛着黑黄的墙壁上，缩着脚。拿起医院里父亲拿给自己的资料，夏雪晴翻了翻。叶城三中的简介，还有那几个数字，几个让母亲能够活下去的字眼。夏雪晴从里面抽出一张明信片，上面宋体写着一个名字——许凌菲。这是个很漂亮的名字，带着城市年轻活泼的气息。看了好一会，夏雪晴拿起一本硬皮的日记，将明信片夹了进去。然后从地上拿起一支很短的绿色铅笔，翻开日记本新的一页。
    1998年5月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我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居然听见了风吹起叶潮的声音，像绿色波浪一样起伏。心情很一般，虽然明天就要离开。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早应该被打破了。叶城三中该是一所很干净的学校，有漂亮的草地，很多明朗的学生，怀着各自的梦想。虽然当教师是我的梦想，但是我仍旧有些排斥，但排斥的又是什么呢？
    忽然发现自己仍在用这支铅笔，他写出来的字总是很轻柔。每个城市，无论多么繁华，也总会有遥远的乡村，一群赤脚的孩子们飞翔的地方。他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很简朴的男生，我忽然模糊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克字，他总在新的本子上先端正地名字，克是三个字中最端正的一个。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沉默，像是有很浓重的悲哀压着他的双眉。后来克辍学了，我们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离开的时候，他将这支铅笔放在我的抽屉沿上。那天克离开的背影被夕阳，狠狠地拉成长条。从那开始我就隐隐有了要去农村教书的想法，那里应该有一片美丽的浓郁的树林，一眼望不到边。
    城市里的大人总在教导孩子，只有高考才会有出息，因为它是公平的。很可笑的是，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无论怎样的努力，乡村艰苦的条件，让飞翔在开始的地方就分了高低。
    但是——但是我……对不起。
    夏雪晴
    突然不知道怎么讲这样的现实写下来，夏雪晴只能写下这三个无助的字眼。泪水忽然就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缓缓地晕开来。屋子里只剩下夏雪晴小声的哭泣，虽然没有其他人，却像是害怕被谁不经意听见般小声地。
    父亲离开的门已经用力地关上，只剩下夏雪晴坐在地上小声地哭泣，愣愣地看着离婚证书。房间里母亲已经在收拾东西，将衣服还有值钱的东西包起来，夏雪晴慢慢爬起来，走到阳台上。夜里的风微凉，传来隔壁家间歇的笑声，对面树丛里一只黑色的猫迅速地跑过。夏雪晴擦干眼泪，静静的看着城市的夜色，破旧居民区再过去的一片灿烂霓虹，就是父亲离开的方向。
    放下铅笔，合上日记本。在被各种杂志书凌乱了的地面上，夏雪晴用手随意地扫开一块地方。将淡紫色的眼镜摘下，把头埋进双肩里，夏雪晴长长的黑发一直铺到地上。阳台上生锈的铁丝网下还有等待着被洗刷的衣服，静静躺在脸盆里，似乎也在暖暖的阳光下睡着了。这个城市暖洋洋地躺在夏天知了烦躁的鸣叫中。天空中一片碧蓝，没有云朵。
    洗手池下面放着扫把和畚斗，装着纸屑和掉落的头发，上面沾满了灰白色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