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干净的夜晚，隔壁的家里不时传来笑声。是电视里有些无聊的喜剧片，但是一群人坐在一起，不时就会暴笑出来。这栋居民楼索然无味地任人们走进走出，把楼底的那盏旧灯弄坏，把自行车停满楼道让蜘蛛结网。天台上一天天杂草丛生，天线以各种角度突兀地插起。一只黑色的猫从楼道窜出来，撞翻了谁家阳台的盆花。“死猫！”某个窗口抱怨地喊了一声。
    六楼三间，大门前贴着泛黄的倒福。大厅的桌子被掀翻了，吊灯来回晃动着。夏雪晴无助的坐在地上，眼前是一本薄薄的离婚证书，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躺在了地上。“爸！不要走……啊……”夏雪晴傻傻地冲上去，拖着父亲正在跨过门槛的脚，抽泣着大声地哭。大片的烟灰从父亲裤头上飘落下来，沾在夏雪晴的头发梢上。
    “雪晴你干什么，让他走”，母亲一把扯过雪晴，瞪着门外那个英俊的身影“你这个废物，不要在路上让我见到你……你不得好死！”矿当一声，母亲将完好的瓷花瓶狠狠地甩向关到一半的门上，看着那些生活的碎片，还有鲜红色花瓣，恶狠狠的笑着哭了。那个花瓶是怎么艰难地搬进房间，夏雪晴都还记得，很累很开心地记得。厨房里母亲把水龙头开得很大，但是那样伤心的哭泣，要用什么才能掩盖。又一片瓷盘摔在地上，摔出窗户玻璃上，碎裂在一片夜空漆黑……刺耳的碎裂声。
    夏雪晴猛地睁开眼睛，一睁开就是十年。自己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就像是一场很长的梦，躺在母亲的身旁稳稳地睡着不愿醒来。
    护士正在嘱咐邻床的一个老者，“今天一定别忘了吃药。”说完将白色的被子往上拉好，留下浅浅的微笑。四周很安静，风从窗户上吹进来，窗沿有一株仙人掌，在风中摆了摆。一个病人拖着步子从身旁走过，走出病房的门。门外两个孩子以奇怪的方式嬉笑着，“哈哈，你抓不到我！”蹦跳着跑过。看着这间纯白的屋子，夏雪晴和病床上的母亲，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的往下落，像是谁的哭泣。
    床头的花已经枯萎很久了，那个攀上高官女儿的父亲只来过一次。夏雪晴把那些枯萎的花茎抽出来，扔进床头套着塑料袋的垃圾筐，褐色的花瓣散落一桌。母亲忽然转了过来，看着夏雪晴。两个人不记得已经有多少次这样对望着，似乎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夏雪晴抚摸过她母亲的手，冰凉而粗糙，就像一片枯干的树皮。“雪晴，看你累的”母亲苍白的嘴唇轻轻的吐出。
    夏雪晴轻轻地摇了摇头，大片的烟灰一直往下落，退了色的墙屑。
    “到学校里不要太累，平时多吃点。”母亲半开的眼角看着夏雪晴，就像看着自己。母亲又躺平，发丝铺开在洁白的枕头上，还是那么乌黑。“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母亲拍了拍夏雪晴的手。“恩。”夏雪晴从床头提起黑色的单肩背包，背起。缓缓地走出房间，夏雪晴回头看的时候，母亲一直看着窗外，好像是春天了吧。
    夏雪晴走出病房，阴暗的走廊两旁有洁白的瓷砖，光洁地将微弱的光线一再反射。蓝色的等候椅上静止般坐着几个人，轻微的鼾声，手中的塑料袋斜靠在身上。夏雪晴的平底鞋没有一丝声响地穿过，两个小孩从身旁快速地戏闹跑过“你不要跑！”忽然夏雪晴抬起头，走廊尽头有一个陌生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西装领带和手里的一束鲜红花朵，黑色的皮鞋上沾着一些灰白色的尘土。两个人都低着头，玻璃砖上的反射光线忽明忽暗，夏雪晴终于来到她父亲的面前，两个人的脚步都没有停下，夏雪晴轻易就穿过了父亲的身体，轻柔如雾般散开。
    一个月前，父亲深黑色的头发遮住浓密的眉梢，站在母亲病房的门口。突然得连夏雪晴连上的微笑，都还没来得及收住。左边病床上的老者已经睡着，桌上的药盒忘了关好。“夏立斌……”母亲有些怔怔地看着夏雪晴曾经的父亲，眼睛里有很多如血般鲜红的丝线，痛苦地蔓延。
    风一直没有吹动窗口的白色帘子，空气一直停在墙上的挂钟里。四点十八分，夏立斌把鲜花插在床头的瓶子里，然后从棕色的皮包里拿出一份资料，轻轻放在床头。“雪晴啊，你别再找家教了，以后就到这里工作。”夏立斌的视线终于落在夏雪晴的脸上，似乎在一瞬间就看到了夏雪晴十年里的每一个细节。
    夏雪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牙齿一直咬着，狠狠地咬到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