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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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华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是敏感的听到一个词:“南方?”
郁珏也一怔,想到了前些日子福王寿筵上的事。镜华当时一口回绝了福王邀请的事情,郁珏还记得很清楚。“灾区灾民,与我何干?”镜华当时是这样说的。虽然郁珏并没有说出口,但当时他的确为镜华的那种傲然决绝所钦佩向往。那是自己永远也做不出的事情,永远也不能拥有的气度,他被陛下栽培许久,无法任性的说出这种话来。但是,郁珏心中到底有没有这种倾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像心底的兽,被礼仪责任重重困住,但是在皇帝霸气的熏陶下,在镜华带给他的轻松生活里,又会时不时蠢蠢欲动的探出头来。随着这些天来和镜华的相处,郁珏越来越无法控制想要任性的离开皇城,永远的跟镜华一起过那种轻松的生活。但是他办不到,不能把会同自己一起静静饮酒的陛下扔在那冷清的重重宫殿里,不能任性的因为自己的心血来潮而将天生的责任丢下。郁珏并不记得是谁给自己灌输了这样的想法,但是他一直都谨记在心:这些年来自己所享受到的陛下的宠爱以及锦衣玉食的生活,正是因为自己对百姓负有的责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等价交换是这世间的法则。上位者们为百姓的生活作出决策,而百姓则为上位者们提供富裕的生活。正是时刻存着这样的想法,郁珏与众多世家子弟不同,对于自己受到的任何荣宠都怀着谦逊的心态去面对,即使不喜欢或者心不在此,郁珏也坚持去做好,这似乎是摆在他面前的唯一的路。但是镜华的到来为他的生活打开了另一扇窗,让他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但是,郁珏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老妪,往年南方水患造成的伤亡数字,突然就变得鲜活起来,而镜华当时所说的话,现在想来,面对着活生生的人,先前的傲然荡然无存,显得是那样的残酷和狭隘。郁珏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那些神情不安的老妪,心里觉得茫然。那一种生活才是对的?
镜华不知道郁珏的此刻的想法,按着自己的思路问那个老妪:“婆婆,你们都是从南方来的吗?怎么会来皇城呢?”
“去年南边发大水死了不少人,虽然还没淹到我们村,今年可就不一定了。我们有个同乡在皇城做生意,他心好,把我们这些街坊四邻的都接来了,替他干点活,也算有个活路。”
镜华一扬眉,讶然道:“有这么好的人?是谁啊?”
那老妪的眼睛忽然现出些许警戒防备,没有答话。镜华见了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侧过头看着郁珏,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郁珏问道:“为什么要挖野菜呢?吃不饱吗?”
那老妪似乎是有些脸红的说:“倒也不是,反正野菜也不要钱……”
郁珏看着老妪,轻轻笑着问:“我帮你挖好不好?”
那老妪带着些许的惊讶和惶恐,道:“公子身子尊贵,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又笑了笑:“公子没做过吧,还是老身来就好,公子做不来的。”
郁珏笑着说:“没关系,您就让我试试吧,我看着好像挺好玩的。”
那老妪为难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那您就试试吧。”
郁珏接过小锄,认真而笨拙的挖着,那老妪时不时指点郁珏,郁珏也笑着点头。镜华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微笑起来。
郁珏挖了一会,那老妪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继续了:“公子是尊贵人,挖着玩玩还行,不用继续挖了。”
郁珏也没有坚持,站起身来,站得离那些老妪稍微远了一些,然后拍下手上的泥。镜华微笑着递上一方手帕,却愕然发现郁珏的脸上不是那种玩玩之后满足的笑意,而是一种严肃、迷茫和些许沉痛相混合的表情。镜华一惊,看了那些专心低头挖着野菜的老妪们一眼,然后将郁珏稍稍拉离了人群,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郁珏无意识的揉动手中的手帕,脸上带着脆弱的神情转头看向镜华,目光却是有些涣散,不知道聚焦在何处:“我曾经很佩服你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在意斩钉截铁的说‘灾区灾民,与我何干?’但是佩服你的风度是一回事,赞同与否又是另一回事。”说着说着,郁珏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我从来没有正式参加过朝议,从来没有正式发表过什么意见,只是漠然的看着下臣们呈上的一张张奏折,有时还会轻蔑的想,哪里有那么多的灾难,指不定是被夸大了多少倍,只是想要问朝廷要钱罢了。”郁珏眯了眯眼继续说道:“带着这样理所当然的想法,即使也会想到折子上损失的人命,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盘算着给多少银子就够了,说一些也许永远也不会被施行的政策,然后依旧过我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的生活,丝毫不受影响。我并不是没有爱民之心,而是离自己太过遥远的事无法感同身受,也因此无法设身处地的为那些凄惨的灾民着想。甚至于,我还自鸣得意的认为自己是为灾区的百姓做了多么大的好事。”郁珏垂下眼帘。“直到刚才看到那些老婆婆,虽然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好,但是这并不能抵消他们被迫离乡背井的痛苦。为了弥补我自以为是的错误也好,为了这些必须离乡背井的百姓也好,为了我自己想要离开皇城的愿望也好,我想去灾区看看。”说完看着镜华,用那种有些邪气的笑容问镜华:“你说灾区百姓与你无关,那么我总与你有关吧,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镜华看着眼前隐隐泛出霸气的孩子,唇边也露出一抹笑容。太阳慢慢的降了下去,天边的红为郁珏染上一层金红色,晚风吹动他散落的额发,镜华觉得这一刻仿佛就是永久。自己的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做出相应的决定。但是镜华并没有觉得失落,因为,郁珏的请求其实就是让他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但没有变疏远,反而是更近了一步。
镜华笑着回答:“当然,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郁珏看着镜华微微偏过的头,脸上的笑容让郁珏觉得感动。眼前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是从心底想要信任的人,那笑容让郁珏不由得这样想。不论自己要往哪里去,要做什么样的事,要经历多少的风雨,似乎这个人都会陪着自己。这些日子相处的画面从郁珏的脑中快速的闪过,镜华对自己说教时认真的眼神,关心自己时宠溺无奈的眼神,下棋输了时懊恼的眼神和赢了时雀跃的眼神,凝视自己还有小风时温柔的眼神,面对宁王时戏虐中带着冰冷的眼神。这个人,好像自己已经放不开了呢,就在没有注意的时候,一点一点,不动声色的侵入自己心底。似乎可以为了自己牺牲一切的温柔,永远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互相理解的默契,这让郁珏觉得,镜华似乎就是上天派来做自己知己的人。
夕阳之下,两个灵秀的少年微笑对视。这样的画面,温馨而动人,仿佛也带了从他们心底透出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