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兵火之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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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续在床几旁坐了下来,刚刚接到命令的诸将纷纷离开向各自的阵地而去,正当兼续的阵幕中开始繁忙的准备的同时,喜六,松藏已经凭着简短的口令穿过了上杉势两重,三重的步哨线,靠近了城下。
五十公野城的城壕不算很宽,但水很深。土垒,石垒围成的城墙上,比较明亮的地方,乃是因为城中也同样的焚起了篝火。
靠近城壕边后,将腰中所带的短刀迅速的插到背后,两人按先前决定好的顺序,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悄无声息的沿着城壕内的陡坡降下,连水花声也没有激起就那样静静的将身体没入水中。
当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城墙中最高的石垒下面了。
城壁上守卫的士兵,虽然没有一丝懈怠的注视着城下的状况,但在现在两人所处的石垒上方,因为凭借着石垒的高大坚固,守卫的士兵的人数反倒比较的稀薄。
只将裹着黑色头巾的脑袋露出了水面,两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窥察着上方的动静,先是喜六攀上了石垒,紧接着松藏也从水里出来。两人就这样手足并用的在石垒上攀爬。
仅仅有一次,头上有敌人的哨兵举着火把通过,两人如被石化的壁虎般瞬间手脚停止了行动,静止下来,当哨兵的脚步声消失之后,两人急速的攀上了石垒。石垒上的通道,被右手边土垒上的篝火照亮着。
然而即使是有能看到急速的横掠过通道的二人的身影的哨兵,眼里残留着的也不过是狂奔而过的黑风罢了。两个黑影一瞬间便已从壁垒内的陡峭处无声的跃下,消失在城内的昏暗中。
靠经秣仓后,一名高个的守兵打开仓门,喜六和松藏迅速的闪了进去。这个哨兵,正是此战初次作为草的一员参加行动的宗千代。
-----到目前为止,宗千代的表现无可挑剔。
脱下黑衣,迅速擦干湿透的身体换上城内足轻的军装的喜六这样想着。
接到兼续的命令,由喜六挑选一同潜入城中的有德平,松藏,宗千代三人。四人昨夜开始在城中潜伏了整整一天,到黄昏时分袭击了秣仓的守兵。虽然有兵士守卫,但并不属于城中来回巡逻的地点,实在是个潜伏的上佳之所。
那个时候宗千代的行动也不差,喜六接着想。俊敏而迅速的绕到敌人的身后,没有发任何声音便击毙了一名敌人。虽然身材高大,却有着令人惊异的敏捷,以及柔韧的动作,这些都被亲自袭杀了一名敌兵后的喜六看在眼里。
接受了忍术试炼要求的宗千代,与喜六一起离开村子来到深山里,进行了一对一长达三日三夜的试炼。在这场苛酷的试炼中,作为考官的喜六,最后也因为疲劳困痹差点坐倒在地。
而宗千代的疲劳更甚。虽然可能是一直憋着一口怨气而坚持着,在试炼接近结束时也曾数度昏死过去,然而却不吭一声的硬是忍耐着挺了过来,而喜六最终同意了其成为草的正式成员。
接受苛酷的试炼,然后加入草,这件事宗千代会怎么想的确难以猜测。然而,到目前为止一直顺从的服从着自己的命令,喜六想到。
“好了吗?”
喜六小声地问道,松藏回答道“好了”。两人手持长枪伪装成守兵走了出来。
真正的守兵,三名五十公野城兵的尸体,在秣仓的昏暗中隐藏着。明日将随着仓中的烈焰化为一堆枯骨。对于这种事情,喜六感觉不到丝毫的感伤。草的工作,就是行走在生死之间。无非是他死,还是我死,仅此而已。
这就是草的世界,没有任何感伤的余地。何况,明天还将会有更多的兵士死去。
“德平有什么消息么?”
来到宗千代身旁,喜六小声地问道。宗千代的回答很简短。
“没”
这样的话应该算是一切顺利,喜六想。
德平现在正呆在涩谷近宗的身边。通过涩谷的安排,伪装成游泳渡过壕沟而来的涩谷以前的下人。德平伪装的非常成功。不愧为在村子中,与失去一只眼睛的弥勿一起,被称为喜六的左右手的草。
德平的说话口音,身形动作,甚至表情,都与涩谷以前的下人如出一辙,模仿的惟妙惟肖,一边协助着涩谷行动,一边也冷静的担负着监视涩谷的任务。
----那边交给德平就好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喜六想。喜六抱着枪来到秣仓的板壁下,弯下腰,伸直了腿坐靠在板壁上。
“稍微休息一下。子时行动。”
喜六闭上眼睛。城外为了准备明早的攻击,现在应该正隐秘的移动阵地吧,城内应该还没有觉察到城外的行动。除了偶尔传来的人说话的声音,还有睡不着的马儿的响鼻声,城内意外的安静。
不能睡着啊,这样想着,睡意还是难以阻挡的侵袭而来。差点就睡了过去的喜六,不禁感受到了水一般的流过的岁月,已经变老了啊。
到了寅时,喜六放火点燃了秣仓。由于堆积在舱中的大量的秣的缘故,火势已令人惊异的速度蔓延开来,从板壁的缝隙中也有火舌在烈烈的吞吐着。确定了火势之后,三人一起的鼓噪起来,并按之前商量好的,三人分散往三个方向而去。
还没来得急走多远,拜秣仓的熊熊大火之福,骚然的五十公野城兵已经向秣仓聚集了过来。此时,喜六正向着乾矢仓的方向奔去。负责防守侧门的守兵中,应该有涩谷的同伴在内接应。
一边跑着,喜六一边指着身后的大火,大叫着
“有敌人。秣仓被放火啦。”
喜六一边嚎叫着一边跑着,在聚集过来的五十公野城兵之间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当喜六来到乾矢仓的时候,这里的杀戮已经开始了。
负责守门的原本有三十人左右的守兵,因为突如其来的大火以及敌袭的喊叫声,指挥者带了一部分守兵前往秣仓支援,留下的守兵不足一半。而此时残留的守兵,正被涩谷及其同伴,德平毫不留情的斩杀着。
对过了暗号,喜六也杀入了混战。迂回赶来的松藏,宗千代也迅速的加入了战斗,在熊熊的火光的映衬下,凄绝的杀戮正在进行着。简短的暗号交错而过的瞬间,紧接着就是寒光闪闪的刀刃。在这突然的异变之中,有的人在一片茫然之中被无情斩杀,也有的人在看到如恶鬼般挥舞着刀剑的涩谷等人,恍然大悟,奋起反击。
这些人拼命的阻挡着意图夺取城门的涩谷众人。
“有叛徒,快来人”
这些人一边奋力的挥舞着兵器一边绝望的狂叫着,然而叫喊声却淹没在城中的一片骚动之声中。这些守兵自身,也被追击过来得喜六等人,一个接一个的刺倒在地。
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五十公野城仿佛一只卧在昏暗的荒野上的受伤的巨兽一般,忍耐不住痛苦般的张开了巨口。喜六从附近燃烧着的篝火中,拾起了一支正在燃烧的柴火向着门外走去。缓慢的,小心的从左向后挥舞着。
确认了这个信号之后。虽然是拂晓时分但仍然十分昏暗的荒野中,突如响起了螺号的声音。螺号的声音,在荒野中从右向左,又从左向右顺次流过,当螺号的声音消失的时候,前方的混沌中,不知不觉中开始散发着越来越强烈的气息,浓烈的杀气。
杀气漫天,瞬间便杀到乾矢仓的门下。杀气腾腾的人和马群,滚滚奔流般涌入城中。此时,五十公野城兵也注意到了矢仓下的异变。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人和人,人和马剧烈的碰撞在一起,紧接着激烈的近身战开始了。在此之中,有一队骑马武士突破了城兵的阻截。马上的武将用粗豪的声音向敌方主将挑发。
“吾乃安田上总介是也。道寿斋何在?长尾监物何在?”
附近的五十公野城兵,虽然拚死抵抗着,然而城门失守被上杉势得以突入城内,此战已没有了胜算。后面不断涌入的上杉势的军兵,开始在城内的各处建筑物纵火焚烧,火势不断的蔓延开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从正面如雪崩之势长驱直入的上杉铁骑。
狂乱的火炎下,必死的斩合在进行着。互相交击的长枪的碰撞声,战刀发出的刺耳的金属斩击声,还有怒号声,激励着兵士们的指挥官的喊叫声交错在一起。这些声音逐渐的淹没在借着风势愈燃愈烈的熊熊烈火的愤怒声中,整个五十公野城,看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坩埚。
当太阳照亮了杨北的原野的时候,城内的上空覆盖着滚滚的黑烟遮蔽了阳光,仍然如同夜晚般的昏暗,此时死守着本丸的守将长泽道守斋,与其一族一同在火焰中切腹了。
守卫着已经自裁的道寿斋,在本丸前死战不退的豪勇的寄骑关屋左卫门,与其率领的家臣一同,血战至力尽而毙,道寿斋最为信赖的猛将长尾监物,则聚集了最后的五十名左右士兵,冲出正门意图最后一战,然而最终没能突破兼续布下的厚实的防御阵,全员战死。
当九月的白日,毫不留情的照耀着原野的时候,城内只剩下零星的战斗还在进行着。从燃烧的残垣断壁的阴影处,偶尔会出奇不意的冲出零散的五十公野城兵,但立刻会被数倍的上杉军势迅速的包围起来,消逝在乱刀乱枪之下。秋日的阳光无情的照射在横尸遍地的死者的青淤色的脸上,开始变得乌黑的流出的血迹上。逐渐只能听到上杉势呼喝的声音了。
兼续命人将道寿斋的首级送给后阵的景胜检视后,命令在城内掠夺的兵士归阵进行小休整。
将死者和重伤者送到后阵,轻伤者的伤势进行处理之后,兼续传令变阵全军杀气腾腾的向着新发田城开始移动。五十公野城的火,此时已经减弱很多了,只剩下醒目的滚滚的黑烟树立在青空之下,伴随着阵势移动的时候,由于又纵火点燃了城下的町屋,又有多处火头燃烧了起来。
町屋里面的居民早在开战之时就已经携带所有家财逃命去了,成了一栋栋空屋。焚烧空屋的做法,是为了不给敌军留下归还之所的军律所规定的,实际上空屋中说不定也躲藏着一些溃散逃亡的五十公野城兵。即使只是少数的敌人,但在背后留下持有敌意的人实在是兵法大忌。
因为没什么风,因此火光,黑烟基本上笔直的立在空中。这付光景,在上杉势全军将新发田城包围后仍然清楚可见。
“如何进攻呢?”
兼续向着刚才命传令兵召来的扬北的部将色部长真询问道。
色部没有立刻回答,撘起了手向着城的方向眺望着。
新发田城已经被孤立了。城中应该已经看到了五十公野城被攻破的火光。运送兵粮,弹药的赤谷城也已被攻陷,又失去了互为犄角的五十公野城,好比手足俱失的新发田城,处于数千的上杉势包围之中,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城内并没有丧失战意。
壁垒上面,粗大的逆茂木围成的严密的屏障背后,还设置着密密麻麻的巨大的木盾,透过木盾与木盾的缝隙,可以看到无数的身影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加固城防。新发田城仿佛一只刺猬一般,一边挺直了浑身的尖刺显示着敌意,一边警惕的观察着攻击方的动静。
“五十公野城的方法在这儿行不通。”
短暂的眺望之后,色部答道。
“重家,可以称得上是狡猾的合战巧者。尤其要小心防备他的夜袭,朝驱战术。”
“而且长期包围进行包围战也对我方不利。新发田城的物资应该可以支撑一个月左右,天气变冷的话,对外面的攻击方不利。不能再犯以前同样的错误。”
兼续不由得想起了上次进攻新发田城时,被新发田军势连破二阵,三阵,一直冲杀到景胜的旗本处的惨痛经历。
“用正攻法从正面击溃他们。”
兼续看着色部,用坚定的语气决裁道。
“多少会损失些兵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夜开始准备小舟,木筏,明日总攻。”
色部双腕交叉在前,仍然眺望着城中。色部是新发田重家的妹婿,为了向景胜表明自己的忠诚,在这次的讨伐反逆者的战斗中,必须比其他诸将表现得更积极才行。
色部先于其他诸将率先恳请担当攻略新发田的先锋并得到景胜的许可。但是在城中的新发田势看来,同为亲族却不助一臂之力反而效忠景胜的色部势确实是令人憎恶的存在。现在,估计城中的将士也正用憎恶的眼光看着在前线布阵的色部的旗印吧。
“我另有一策。”
慎重的考虑之后,色部果敢的说道,兼续回头看着他。色部长而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渡濠之事请拜托其他部将实行。如果看到总攻的话,重家必定会找时机开门亲自率军突袭我方本阵。”
“。。。。。。”
“那时不需借他人之手,由本人与重家做个最后的了断。”
色部发出了豪快的笑声,深施一礼后上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