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索命冤魂之何海亮  第十七章憩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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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了饭桌,一家人围坐在春秋椅前,黄庆祥品着酽茶:“你们迟迟不去,我知道是因为佳丽心中那个结——何家。你们听好我下一步的安排:明天我会去玉佛寺拜见衍龙法师,向他问个日子,安排何海亮的骨灰迁移。就迁到憩园吧,选一处最好的位置安放他。一切费用不用何家管。这样安排,可以吗?”
    黄佳丽站起身,望向门外早已深重了的夜色:这样安排,你满意吗?她心中在问。如果你有灵,你再看看这个院子吧,因为你,我无法抽身而去。一颗星骤然滑落。黄佳丽转过身:“就依您的意思。他的父母将来由他们的孙子养老送终吧。”她本想继续追问如何安排那二老,心中一软便换了个说法,却又莫名地心疼起黄轶。坐在林晓海身边的黄轶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不会让你们当房奴,更不会让你们的孩子承受比同龄人哪怕多一点点的苦难。他们二人由我安排,想法倒是有,只是不太成熟,也得跟人家商量,看人家能否接受。我计划把城里一处一楼带小院的单元房给他们,在最近的市场上给他们弄个摊位,他们自己卖点啥或是租给别人,随他们自己。横竖村子也呆不了太久,早晚迁到城里,只当他们两口子先去适应,村子没扒前,他们爱住哪住哪。”黄庆祥不时看看林晓海黄佳丽黄轶。
    “嗯,这样也好。以后都越来越大了,我们来到来不到,你们要保养自己。何家父母,也得有人问候,我——”黄佳丽找不出合适的言词。
    “这你就甭操心了,我跟你妈妈不去,找人替我们去看看是行得通的,一月一去,半月一去,到时候再说。”黄庆祥只希望女儿从此一身轻,再不要一别经年。
    黄佳丽心中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地。那么,我们就该回市里了,这一来一去间,恍如隔世。她无暇思考爸爸怎么突然间判若两人,也许是姑姑。姑姑的影子在头脑中一闪。
    “太晚了,你们住这边吧,别回山庄了。”黄庆祥看看墙上的石英钟。
    “黄轶一直住山庄那边,换地儿,又得折腾一宿睡不着。明天,我们一早过来。”黄佳丽林晓海告辞。
    “明天早饭后,我们去玉佛寺。你们去憩园选块墓地吧。”黄庆祥夫妻送他们出了门,一直看着他们进了山庄大门。
    玉佛寺。林晓海何曾想到在时隔近二十天,再次现身于此。今次只是在寺门前稍一驻足,便与黄庆祥分别于门前。他与黄佳丽直奔憩园。
    今日的憩园格外幽静,经过牌坊,路过石相生把守的石板路,他们跨上了憩园正门的台阶。早已有人相候,引他们到了业务大厅,有工作人员介绍着灵寝的分区布局。黄佳丽一想到从此后何海亮就要一个人与众多陌生人相伴于此,心头不由得一紧。林晓海扶住她:“是不是该通知他父母?我们就这样主啦?”
    “何家父母越少操持越好,他妈妈的精神状态刚刚恢复,别再受刺激了。这地方太阴冷,不适合久呆。”黄佳丽指了指辰区,“带我们到这里看看。”
    是黑色大理石墓碑嵌金色字,黑色的石匣黑色的板材,油亮光滑。二人在工作人员指定的位置旁观看着墓碑上的字。右侧待字售中,左侧是一对寿终正寝的老夫妇,前方是一位老太太,老伴的名字未涂色,后面怎是一个名字:胡艳艳。黄佳丽仔细看那碑上的文字:生于一九八二年卒于二零零五年,弟为姐立。二十三岁的生命历程匆匆一瞬啊。与她相伴!“好,就要这个地方!我们去办手续。”黄佳丽拉着林晓海的手,只想快些离开。
    位置是好,那碑文呢?谁为何海亮立?父为子?子为父?无兄弟姐妹。黄佳丽一着急,泪又落下,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抽咽:“选块墓地都这么难,早知真该把何伯父请来,我们不成了越俎代庖啦?”
    林晓海琢磨了好一阵,与工作人员攀谈着,终于敲定了碑上字,拿给黄佳丽看。黄佳丽拭了眼睛,只见碑文为:兄何海亮之墓,生卒年月,妹黄佳丽泣立。
    “也只能这样了,何家父母会理解接受的。”林晓海揽过好的肩。
    需交费,五位数!黄佳丽从一开始就未询问价格。惊愕之余与林晓海对视着。“还得等爸爸定夺。”黄佳丽无奈中拨通了爸爸的手机。三言两语,黄庆祥已到了大厅门前。
    “只要你们看好了就行,别的都听法师安排吧。他已选好了日子。”黄庆祥不动声色地递给工作人员一张银行卡,打印凭条的吱吱声中黄佳丽呆呆地看着爸爸的如此高效率,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返回时途经玉佛寺门口,黄佳丽止住了脚步。林晓海对黄庆祥笑笑:“伯父,您先回吧,我陪她散散心。”
    “行啊,呆会儿,我派车接我们来,到时给我打电话。”黄庆祥钻进他那辆皇冠车中。
    已是第二次走进,林晓海引领着黄佳丽挨个殿堂行走。第一座正殿供奉着大小不一不胜枚数的各色玉佛,黄佳丽想拜,却不知拜哪座,便绕过回廊。曾经听老人们念叨过此处原有一座古寺,只是早已废弃,未成想短短几年间便重新落成。古香古色也就罢了,居然还请了法师住持,这哪是旅游景点的性质啊。山林中的归隐,潜心修佛之所吗?又不像。一想到那个被三番五次请到奶奶灵前的法师,黄佳丽止住了步子:“走吧,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在外看一眼足够了。”
    林晓海实在想不明白她:“前面这座正殿供奉着寺里最大的玉卧佛,已经到了,看一眼吧,幸好今天人不多。”
    黄佳丽推他在身前。林晓海信步而行拾级而上,却见衍龙法师正迎面立于殿内,踟蹰之际,黄佳丽也看到了卧佛前的衍龙法师,不禁吓了一跳,拽林晓海就要下台阶,林晓海却被定住了般。
    “法师。”林晓海双手合十。
    衍龙法师已迈出殿门:“恭候多时,二位请进。”衍龙法师侧身而躬。
    黄佳丽举棋不定之际,林晓海回头给了她坚定的笑,牵过她的手:“看一眼就走,已经到了这。”
    退到一侧的衍龙法师微瞌双目。
    黄佳丽不由得跪在了卧佛前的蒲团上,为心中之事为身边之人而祈祷。林晓海站在一边相伴,他怎么猜得到她在为他而跪。
    “劫波渡后云雾散,还风归去鹏程远。”衍龙法师似在解惑。林晓海听不懂,黄佳丽睁开眼睛:“多谢师傅。”起身离开,步履不再迟疑,连侧殿都不再观看。
    迈下玉佛寺陡峭的台阶,黄佳丽艰难地开口道:“接下来的事,你可以不用参加,只是安置一位死者而已。你帮我看好黄轶就行,我恨不得现在就处理完毕,然后我们就回市里。也不知黄轶跟姥姥在一起怎么样了。”
    “都跟这么久了,还在乎这一两天吗,听你这意思不打算让黄轶参加最后的安葬仪式?”林晓海看不懂当下的事。
    “我怕你多心,本来跟你没啥关系,却扯得你越陷越深。”黄佳丽想想就头疼——让现任男友陪着一起安葬前任男友!
    “是你想太多,就好比我的辞职,是跟过去的一种决裂,要不然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你、黄轶,还有那几位长辈,大家都要面对今后,这次安葬仪式好比是对过去的一次了结,从此,谁都不要再提起再铭记。”林晓海的视线飘落到远处的湖面。这才几天啊,眼前已是夏的模样:路边的枝叶遮蔽了有限的空间,坡下的葱葱郁郁一直延伸到水边。
    “我想去看看他的坟,顺便告知一下他就要搬家的消息。”黄佳丽匆匆走在前面——即将面对的是她那久悬于心中重头事,她已无暇再去思虑爸爸为何如此通情达理。
    二人推门进了何家院子,屋里屋外不见人影。二人出门四下观瞧,却见何伯母在屋前坡下鼓捣着几块畦垅中的青苗。
    “何伯父呢?您这是在干啥呢?”黄佳丽看不清那稀疏的青苗是些什么。
    “他能干啥去,在山上放羊呗。”何伯母跺跺脚上的土,迎着这二人上了坡。
    “我们去找何伯父说点事,您回屋歇歇吧。”黄佳丽面对她那一脸的昏花,总会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你们进屋喝杯水吧。”何伯母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移,只要在林晓海脸上停留都会折射出一种无法言说。
    还是快结束这一切吧!面对他们,总会被一段曾经提醒着,即使你脸上假装自然无它,内心却不由得不念及。也许某段历史只为某些人存在,存在于特定的氛围中。林晓海真的不想再看到何家二老的目光。涣散而无神。二人迅速朝他家羊圈方向走去。
    在一片杂树林中见到了何伯父。黄佳丽叙说着今日的行程,因为爸爸决定的太突然,让她事先没能与何伯父商量。何伯父凄然一笑:“人都不在了,一切你就看着办吧,就跟活人从平房里搬进楼房,死人也兴进公墓嘛,这样安置了也好,横竖一个人也进不了祖坟。”何伯父抹了抹眼角。
    黄佳丽侧过脸去,那个叫胡艳艳的女孩的墓碑在她眼前飘过:“大概是后天,您要是还有啥想法,可以说说,刚才我们见到了何伯母,不好开口说,这事横竖得让她知道,您看——”黄佳丽担心才稳定不久的何伯母。
    “没啥想法啦,你们这样安排,挺好。”何伯父望着远方。
    “县城里会有一套单元房,一楼带小院,还有一间门脸房,给您与伯母住,您就不用再山上山下地跑。开个小卖部或者出租都行,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也就不用让人惦记了。”黄佳丽犹豫了好一会儿终还是说出口,这种事的传达,也只能是自己。
    “还是住村里吧,住城里有啥好,谁跟谁都不认识。”何伯父未见一点轻松之色。
    “村子早晚得扒,您只不过比别人家提前住些日子,至少冬天不用买煤烧坑,不用烧柴。”黄佳丽明白不好做二老的工作。
    “这都是你爸爸安排的?”何伯父心中依然有怨。
    “是征求我意见,我替您二老同意的。将来不会没有人管您二老的,您放心吧,有我和黄轶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她怕他们不接受。
    “你还要抚养孩子,哪有精力顾别的,我明白你的心,安置完海亮,你们就赶紧回吧。”何伯父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卷烟。
    “您总得找个日子去看看房子,决定哪天搬了,也好知道是哪个小区门牌号啥的。”黄佳丽已认可了爸爸的安排,而她还不知这处单元房在哪呢。
    “再说吧。”何伯父无丝毫欣喜之态。
    “您知道有这档子事,我先找人给您照看房子。”黄佳丽似乎听爸爸说起过那都是拎包即住的单元房,“您领我看看海亮的坟可以吗?后天,不至于走错地方。”
    何伯父点点头,直起身抬脚就走,也不看那山坡上的羊群。
    转过一个山丘,顺着一条小径而下,仅有一处黄土堆。黄佳丽只觉两腿发软,紧靠在林晓海身上:“对不起,你真的不该来这种地方,后天你还是在山庄呆着吧。”
    林晓海拍拍好怕肩:“只当他是我的好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走吧,这里阴凉得狠,你们穿得太少。”何伯父已迈开了步子。
    黄佳丽强抑悲戚,跟在他们身后,不时回头望望:这里太安静,只你自己,你会接受新家吗?与陌生人相邻。胡艳艳。
    当晚,黄佳丽梦中与何海亮相遇,他只是笑,影影绰绰地便没了踪影,消失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林中。她在呼唤中醒来,窗外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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