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小镇。
    除了进出镇的这条路还算得上“路”之外，剩下的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了。然而，这样小的地方，还当真是个镇子，一个地图上有标识的镇子。
    石头镇。
    弄玉凝望着脚下的这条路。
    这条勉强算得上是路的路由西向东，将整个镇子分成了两半。放眼望去，其中任何一半都是一些没什么逻辑，随随便便堆在一起的土房子。当然，这里面偶然也会有几幢青砖瓦房十分的像样，但那当真只是偶然而已。
    弄玉轻轻叹息。
    “好端端得，姑娘叹什么气？”
    身后，传来宋旭的声音。弄玉侧过身，微笑道：“金仙之所以让你停车，真正的用意是……”
    宋旭笑道：“姑娘问这个，一定是和我开玩笑。”
    弄玉凝视着宋旭，半晌，缓缓一笑，道：“好笑吗？”
    “好笑”，宋旭随口应着，“这眼看要下雨了，金仙临走前的吩咐，姑娘也是听到了的。倘姑娘当真不愿进镇，至少，也回车上等吧。”
    弄玉抬头看了眼天。
    “依弟子看”，宋旭又道，“姑娘与其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等金仙回来再问，不论姑娘想问些什么。”
    弄玉看着宋旭，还是不说话。
    宋旭笑了笑，道：“多谢姑娘体谅。”
    弄玉眨着眼，问道：“我饿了，这镇这么小，也不知道有没有馆子。”
    “有”，宋旭道。
    弄玉看着宋旭，一脸的不可置信：“真的？你可别逗我。”
    “不瞒姑娘”，宋旭不由笑了笑，道，“我也是头一次来，既然金仙说有，身为琴心阁弟子，自然是选择相信于他。”
    弄玉瞧着宋旭，笑问：“就这么简单？”
    宋旭被弄玉笑得有些毛毛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微笑道：“姑娘，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都那般复杂的。”
    “也是”，弄玉嫣然道，“此处也左看右看也看不到石头，为何要叫”石头镇”呢。”
    “这个”，宋旭挠挠头，迟疑道，“适才说过，我也是头一回来。姑娘这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了。不如这样，姑娘先随我进镇去，待金仙回来，姑娘可以……”
    “好好好”，弄玉截口道，“你们的金仙那么凶，我也不难为你了，省得日后被他知道了你会受罚。只是，镇子这么小，这马车进去了怕是太过招摇吧。”
    宋旭道：“金仙……”
    弄玉看着宋旭，连声道：“我懂，身为琴心阁中人，口中自然是不便有所怨言的。可你不妨心里想想，金仙看起来也就和我差不多大，他这般声名显赫，当真只是因为他的修为吗？你是琴心阁弟子，见过你们这位掌门人的修为究竟有多深厚吗？”
    宋旭截口道：“姑娘，别说了。”
    “难道我说错了？”弄玉道，“你为何不让我说了。”
    “你让她说。”
    弄玉后背一僵，不觉横了宋旭一眼。接着，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道：“你何时回来的？”
    “久倒是不久，可也足够了”，金仙瞧着弄玉笑，“至少，姑娘的真心话，都听到了。”
    弄玉干笑了两声，道：“堂堂金仙，想必也不会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宋旭看了弄玉一眼，连忙躬身行礼，道：“金仙恕罪，弟子好说歹说，怎奈这位姑娘就是不肯进镇去。”
    金仙看了他一眼，示意免礼，道：“弄玉姑娘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弟子明白”，宋旭垂首应道。
    “你去吧”，金仙抬手示意。紧接着，人已转身向镇里走去。
    宋旭瞄了眼弄玉。
    宋旭说得没错，这镇上的确有个馆子。一个集合了茶馆和饭馆的功能的馆子。而且，菜还真不错。不光如今，这馆子的掌柜的居然还和金仙相识。
    弄玉才刚拿起筷子，掌柜的已过来行礼：“金仙要来，也不提前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小人也好提前准备一番。如今，店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金仙放下了茶杯，抬眼一笑，道：“王掌柜也要做生意，不需要总这般客气。再说了，我们也只是路过，吃个饭就走。”
    王掌柜瞧了眼弄玉，笑着道：“金仙在小店的一切用度，小店都包了。金仙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便是。”他笑得职业，但职业化的笑容中有着不少真心。
    金仙也瞧了眼弄玉，又笑了笑，道，“我若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既然掌柜的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占这个便宜了。”
    掌柜笑着退下：“金仙慢用，小人就不打扰了。”
    “他怎么会……”弄玉看着掌柜的背影，缓缓道，“难道，你曾来过这里？”
    金仙淡淡道：“前几年，我偶然救过他一家人一命。”说着，伸手拿起了茶壶。
    弄玉凝视着金仙，半晌，忽然道：“对了，宋旭呢？”
    “他出来，并非只为了替你我驾车”，金仙喝了口茶，放下了茶杯，道，“弄玉姑娘，你吃完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去哪里？”弄玉问。
    金仙看着她没说话。
    弄玉又问：“适才，金仙你去了何处？”
    “姑娘”，金仙看着弄玉，道：“你想问的，本不是这件事。”
    “金仙这么有名”，弄玉嫣然笑道，“和金仙有关的事情，我自然很有兴趣。不过，金仙说对了。我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镇子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我们特意绕路而来？”
    金仙道：“我们没有绕路。”
    弄玉的目光一闪，道：“我看来看去，这个镇子，除了这个名字，毫无意思。”
    “名字？”金仙笑了笑，道，“石头镇？”
    弄玉的眼底亮亮的，道：“这里，不像是盛产石头之处。”
    金仙没有正面回应弄玉的话，他缓缓一笑，道：“适才，我去了距离此镇五十里的山中。”
    “你果然是特意而来”，弄玉目光闪烁，笑着道，“那山中，难不成有仙人不成？”
    金仙笑了笑，道：“一定程度上说，姑娘所言，与那正确答案，相差不多。”
    “怎么说？”弄玉没等着金仙回答，已接着道：“金仙既已勾起了我的兴趣，一定要说完才是。金仙即便不说，我也要追着金仙问，直到金仙肯说。”
    金仙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一字字道：“姑娘可还记得天魔玉露？”
    “记得”，弄玉点点头。她看着金仙，停顿了半晌，恍然道，“难道，这里，居然和天魔宫有关？还是说，金仙适才去的地方，是天魔宫？”
    金仙等着弄玉问完了，才缓缓说道：“古书记载，石头镇的山中有一种石头，砸开可见一种药材。那药材，产于天界，正是长生不老药的主要成分。”
    “长生不老药？”弄玉瞧着金仙，皱眉道，“那又什么？”
    金仙这次也没有正面回答弄玉，他只是笑了笑，便接着说了下去：“曾几何时，这石头镇也是个异常繁华之处。可正如姑娘可以想到的，这石头镇，可以说是成也因为石头，败也因为石头。”
    “我懂了”，弄玉道，“既然这石头如此宝贝，自然来寻得人就不会少得了。而这样的东西即便真的存在于世，又怎可能遍地皆是。”
    金仙赞道：“事实正如姑娘所言，久而久之，来寻宝的人越来越少，而这里，也就越来越荒凉。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弄玉沉默了半晌，问道：“那石头，还有吗？”
    “你认为得呢？”金仙凝视着弄玉。
    弄玉想了想，道：“难不成，长生不老药，便是那天魔玉露？”
    “是，也不是”，金仙答道。
    弄玉皱眉道：“我不懂。”
    金仙笑了笑，道：“这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即便当真存在过，那配方怕是也早已流散在历史之中。到如今，我们也无从得知其和天魔玉露的关系。至于那石头和那药草与那长生不老药之间真正的关系，书上那般记载，我这样说予姑娘听，如此而已。”
    弄玉道：“还有呢？”
    “还有？”金仙看着弄玉，他的目中亮亮的，似是发现了什么。可是，他发现了什么呢。
    弄玉道：“金仙只说了那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那天魔玉露呢？天魔玉露又和这里有何关系？”
    金仙道：“这天魔玉露中的最重要一种成分，便是这里的石头。是以，天魔宫始终都在这附近寻找这种石头。只是，随着时光的过去，此种石头也越来越少了。”
    弄玉道：“金仙只说越来越少，并未说已彻底消失。”
    “嗯”，金仙随口应着。
    弄玉等了等，不见金仙再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道：“金仙来石头镇的目的，我算是听懂了。只是，这石头镇与我们此番真正的目的，又有何联系呢？”
    金仙道：“适才我去的地方，正是去了天魔宫的采石之处。那里防守极其严密，一看就知道不是假的。”
    “可是……”弄玉迟疑道。
    金仙道：“姑娘想到了什么？”
    弄玉道：“金仙之前说过，这天魔玉露，纵使天魔宫也有许多年没有调配成功了。正因这样，天魔玉露才愈发得珍贵。”
    “倘若”，金仙看着弄玉，一字字道：“就在这个档口上，天魔玉露重新调配成功了呢？”
    弄玉勉强笑了笑，道：“金仙一定在开玩笑。”
    金仙看着她不说话。
    半晌，弄玉叹了口气，道，“金仙若没有开玩笑，那怕是真的会天下大乱了。”
    金仙长长出了口气，道：“在魔道，魔道圣物乃是权力的象征，而天魔玉露，则是天魔宫的宝贝。相比魔道圣物的虚无缥缈，至少，我们能查得到，这天魔宫重又调制出了天魔玉露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弄玉沉默了半晌，道：“我也去，我一定要弄清楚我是怎么被搅合进这些个江湖恩怨之中的。一个山谷而已，我还是找得到的。”
    金仙看着弄玉，半晌，缓缓一笑，道：“我也想确定，姑娘和这一切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