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恍惚醒来，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全是早已经麻木，这个躯体似乎已不是自己的。
    雨早已停住了，身上全是湿漉漉的，只觉得彻骨的寒，从跪着的腿一直寒到心里，扩散到四肢。
    嘴里塞了东西，嘴巴都觉得酸痛，连哼一声都觉得很困难。
    夜风吹来，冷的皮肤好像要炸开来一般，全身的血液已经凝结住了。没有一处不觉得寒。
    背上的伤口一直被撕裂着，连风都像是在一刀一刀的割着伤口。
    因为被绑成可笑的样子跪着，连牙齿都无法打颤。身子的轻抖也是因为寒风的刺激。
    可能我被虐待成了习惯了，竟然这样也能睡过去。除了累就是冷，连痛都渐渐的变成了冰寒。
    离一直知道我怕冷，他总是可以找到我的弱点，然后狠狠一击，让我支离破碎。
    终于觉得好累，全身都很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命运？
    直到遇见了离，我才知道，所有一切无非是上天给的惩罚，要我还了债，赎了罪。
    让我代替我的母亲归还所有的罪。
    想到母亲，暗夜里仿佛可以看到她的笑。甜美，幸福和天真。
    这样的笑容，我自小只见过一次，仅有的一次。
    那时候的我下定决心，如果被打，被骂，被饿饭，被关黑窖只要可以让她欢颜常在，而我如何都无所谓。可是还没有等我告诉她，她就离开了。
    我一直知道能让她笑的人不是我，我只能让她伤心，让她哭泣。她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会流泪。流着泪打我，拽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撞到墙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我血流满面。
    又或者用纤细的手指掐我，拧的全身都是青紫。
    母亲看我，眼睛里只有绝望。看我战战兢兢的走过她身边，她都会拽住我劈头就打。完全没有任何预兆。而我只能在那样暴虐的殴打中慢慢蜷缩身子，抱住头。任她打任她骂着我无耻，没有良心，任她骂我不得好死。
    不论做什么事情，总会被她用鞭子抽，一下一下毫不容情，每一下都是狠狠的，背上，手臂，全身都是鞭痕。即使求饶，即使惨叫，她却不从不停手，一边打我一边眼睛里却滴下绝望的泪水。嘴里念叨却是我完全陌生的名字。
    看我也仿佛看的是另外一个只会让他伤心让他恨的人。
    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母亲嘴里的那个人，白色刺绣的长衫，银色的腰带上挂着翠玉佩。笑容温和，但是看到我却异常冷淡，连嘴角都懒得上挑。
    生平第一次穿上新衣，拘谨到手足无措。被母亲推到那人的面前，母亲催促到：“叫爹爹！”
    “……”我怯怯无语，不敢开口
    “叫啊！”母亲用尖尖指甲细细的掐着我的皮肉，很痛但是我却不敢躲开。瑟缩着细细的吸气。
    终是忍不住痛，哽咽着叫了声爹！那人听了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并不亲热。
    那次便是我见母亲笑，笑的春光明媚，从来不知道冷漠如冰的母亲也可以笑的这样妩媚灿烂。
    那个男子却并不看她，眼神冷淡，嘴角却是嘲讽的笑。淡淡的翘起，一脸的不屑。任母亲在他面前娇艳可人，刻意讨好，却都换不来那男人留下一夜。
    第二天，母亲便死了，她用白色的细绳绑住自己的双手，投了井。等我找到人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她早已经变得冰冷了，却带着一丝安详的笑容。
    我甚至都没有哭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觉得那时候的母亲真的好美。
    等到想起来哭泣，母亲已然深埋黄土。
    想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掉下泪来。我想这应是我第一宗罪孽。
    在被母亲责骂或是鞭打的时候，我曾想过让她死去把，死去后我便不用承受这样的苦了，却不想将要承受更多。
    却又想起，那也男子绝然离开，母亲站在院子里静静的落泪，我只是怯怯的站在院子一角，看着那样绝望的她。
    突然，她转身望着我，我吓了一跳，慌忙要躲。却被她拉住，以为要打我，我慌慌张张的叫着“我错了，娘！饶了我！”便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她却没有向往日一样一巴掌打过来，只是把瘦瘦的我抱在怀里，我一下呆住了。似乎从来没有被谁这样温柔的抱着。
    “忧儿，我可怜的忧儿，娘对不起你！”一声一声只让小小的我和她一起默默落泪。身上再多的伤痕在此时都不再疼痛，只要这样拥抱就可以了。
    那是我至今得到的唯一的拥抱，从此错过，从此失去，无法保护。
    突然寒风又起，把我从回忆逼回现实，仍是冷冷的世界，仍然是肮脏的我。
    却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啜泣，泪不停的流下来，不停的流，即使我多么想让它回到我的身体里回到我黑暗的，伤心的角落里任它在那里腐烂流淌。
    夜还是黑，还是冷，我的头却越来越昏沉，脑海中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什么画面，快，乱，嘈杂。让我无法看清。
    在陷入黑暗的时候，突然闪出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只是为什么怎么都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带着永远不变的笑容，笑着对我说：“你叫忧吗？莫忧啊——你娘好爱你哦，才希望你一生无忧无虑吧！”
    却又突然跳出来，一个声音冲着我喊：“我恨你，我恨你，你害死我娘。你和你那个贱人的娘一起害死我的娘！”
    突然，心就好像被谁一把攥起来，痛的无法呼吸，即使轻微的喘息都让心脏无法负荷。
    “离——离——不是我，不是我啊！”
    “原谅我——原谅我——”
    突然狂乱起来，挣扎起来，喊不出来，叫不出来，只能拼命挣扎，任眼泪不停的流，看着那个他住的房间，就在我面前，却已经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