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浮生 第九章 忧我心者惟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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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垂西际,皇后谴人领我去见君兰。我让来人稍等,关上房门脱去平时所穿素衣。女为悦已者容,今夜就让我为君兰绽放,只为他而盛开的美丽。
从皇帝送的衣服里挑了件罗裙,嫣粉冰绡叠数重,袖软异文绫,裾轻单丝糓。百花团纹底,彩丝绣蝶飞,带襭玫若生,袴花红石竹。头发简单绾起,用绿玉簪固定。脸上淡着燕脂,朱唇素指匀。
一切停当,我看着镜中的人儿,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如花旖旎红。只因心愁不断,惹得暖酥消,衬着耳后腻云亸,眉敛远山青,仿佛一夜之间稚色尽褪,换生出千种风情,秀曼娉婷。
努力对镜摆笑姿,直到眼底能辨欢颜色,我才将门打开。
奴才兰麝宫内侍总管李福见过公主殿下。门口久等之人见状下跪迎候。
公公无需多礼。出于本能,我伸手将他扶起。
李福没想到我有此举,先是朝我一愣,接着赶忙颔首躬腰后退半步道:奴才不敢。
我笑得不置可否,看来宫仪还是没学透,或是最近几日变得有些行尸走肉,灵魂总被什么牵来牵去,又觉心不能安。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真会不小心出岔子。
有劳公公了,请公公前面带路。我回神微笑,跟在李福身后出了坤和宫。
宫外依然有御林军把手,却不再有人阻拦。
为了君兰,终于,我可以正大光明走出坤和宫。这天,想了许久,盼了许久,久到绝望。它不期而至了,我只余讥笑之心。到底上天安排我与君兰相识,只为将我们好好折磨一番么。
当日因君兰,我被禁。现在又因君兰,我得自由。被放飞是为阻止君兰继续自我伤害,也许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任性,他要我的未来,是我给不起的承诺。胧国的天下,才是他龙君兰应有的未来。
我与君兰之情,如初芽嫩蕊,还在苞中便遇疾风霜寒,枝折叶零湮泥消。偏又胜过长情绕指柔,一寸堪比一寸缠,急煞旁人悬系心。
缓步而行,第一次有机会看清宫外景色,嘲弄之笑自然挂上嘴角。青杉绿柏相立大道两侧,纵横叠排,枝繁叶茂,棵棵挺拔高耸苍劲伟岸,有如巍立的御林军士,守护着坤和宫。
黄昏的天空,日暮云霞姿。甬道沿途满地晚落花,偶闻幽鸟鸣啼,不见何枝。深呼吸,暖融和风里,无不浸淫朦胧消黯,惆怅缭绕出阑珊春意。
李福见我停停走走,倒并不催促,手执拂尘静伫等待。
这番景象让我想起进宫那日,两抹身影玉树临风,一个风流倜倘,一个贵雅谦和。白云重檐下,御花园结拜金兰,春浓花艳意真切,声似玉盘落珠,笑比长空雄霓……我龙君兰,龙君寒愿与叶翩鸿结为兄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求不了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历历皆在目,誓言犹绕耳,哪知挣不过命轮的斗转星移,终画不成一个圆满。
向李福抱以感谢之笑,与其并肩而行。
公公,四殿下今天情况如何?可有服药?任凭千愁万绪还需回到即将面对的问题上来,又有谁比身边之人更了解呢。
微侧身,李福随着我的脚步,低首答道:回公主,殿下还是拒绝服药,今天滴水未进。
心间抽痛,脚下不觉加速,忍不住想知道更多,按下鼻中酸楚继续问:那殿下的伤如何了?可已全愈?
回公主,皮肉之伤已无大碍……我余光瞥见李福犹豫着迅速抬头看我一眼,马上移开,放低声音说:只是殿下既不愿继续服药,又多日未食,身体虚弱的很。
他……我还是不由缓下步子,心里不敢想像君兰会憔悴成什么样子。离兰麝宫愈近,自责感就越浓,对今天之行原本就无十足把握,现在更是慌恐不安。
可眼下耽误之急是不能让君兰再绝食下去,我真的害怕长此以往他的性命会保不住。以我前世有限的医学知识,断食七天不仅会对人体内的各种脏器造成伤害,更会引发机能退化萎缩。最严重的是免疫系统功能的减退,各血球功能的下降极易引起细菌感染。因此君兰现在状况可说是命悬一线,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导致可怕的后果。
抛开纷杂思绪,我对李福说:公公,麻烦你让御膳房给四殿下做碗冰糖水和稀粥。
公主这是?李福诧异的看着我。
我尝试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解释:四殿下多日不吃东西,五脏六腑必有受损,孱弱相当。若要恢复需慢慢条理,循序渐进,饮食只能按流质,半流质再到正常这个过程,否则定会适得其反。
李福恍然的说道:原来这样,老奴明白了。老奴稍后就吩咐下去。顿了顿,又说:老奴侍候殿下近二十载,可从没见殿下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哎……老奴真是怕殿下……。
公公,四殿下贵人多福,是谪仙下凡,自有满天神佛保佑。我责怨的瞪他,不满的打断他后面要说的话,这种时候宁可自欺欺人编些美丽的幻想,也绝不接受折人心志的苦语。
是,是。公主说的是,瞧老奴这张笨嘴。李福没料到我会生气,诚惶诚恐。
不远处高悬的‘兰麝宫’牌匾映入眼帘,随脚步移近渐渐清晰。这本是君兰生母兰妃生前所住,不想皇帝把它赐给君兰而并非其他妃嫔,可见皇帝真是极其喜爱这个儿子。
踏入宫门,空气中隐约传来似曾相识的香芬,幽幽潜藏,引人遐往。四下张望才知道,这香是来自几百株被摆放在不同地方的各色兰花。红、黄、白、绿、紫、黑彰显各色韵味,或鲜丽耀目,或婀娜窈窕,或雍荣闲雅,俱竞相妖娆盛放。一路所及,碧叶繁花自芬芳,深宫庭院抱幽香,如临天上人间。
只是美景如厮,反教我忡忡忧心难排。无言静默间,李福停在一室门口。
公主,四殿下就在此休养,公主稍等,容老奴进去通禀。
我轻声拦住他:不用了,公公还是快去御膳房,做好了就送来。
李福想了想,又往门口看看,答应一声就离开了。
终于要面对,我挺直背,习惯性深呼息,吐呐间努力聚积力量与勇气。挂起微笑,还是与君初相识,嬉笑怒骂无常的我。改变,暂时埋藏。愁情,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