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丫头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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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柒是荣夫人的心头刺。这根刺扎得不深,要不是奶娘时常提醒着,有时候她都会忘了刺的存在,可是一旦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牵扯得连骨带皮都隐隐作痛。白岳拿着敲诈白家的钱连夜跑去了南方,但这个隐患终究是埋下了。外人知道了白家的秘密,要是真的传到街上,那祖宗的颜面就都被丢光了。好在白家见过韩子柒的人并不多,奶娘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将几个心腹打点了一通,才算暂时把事态稳住了。但从此韩子柒的身份变得模糊起来。
韩子柒八岁那一年,銮城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一到这样的日子,韩子柒便抱着白鹭平的暖手炉不愿放开。霸占得久了,他也生出些歉疚之意,便眨巴着眼睛问白鹭平,“哥哥,你的手冷不冷?”
白鹭平故意把双手伸到韩子柒面前,“冷啊,你给我暖一暖。”
韩子柒向白鹭平身边靠了靠,两只小手捧起暖手炉,示意白鹭平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但白鹭平的手却像蛇一样从韩子柒的衣襟下钻了进去。韩子柒躲闪了一下,把暖手炉扔开,倒在床上笑成一团,“哥哥,别!好痒。”
白鹭平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手执着的继续前进,“你占了我的暖手炉,我借你取暖是应当应分的吧。”
韩子柒咯咯笑着滚进白鹭平怀里,白鹭平抱住他便不再动了。他感到那越来越熟悉的躁动感又涌了上来,瞬间充斥了头脑和身体,犹如草原中的烈马一样肆意奔腾。他想要勒住缰绳,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韩子柒被白鹭平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轻声问道,“哥哥,你暖和了吗?”
白鹭平低低笑起来,“暖了,连心都暖了。”
门被打开的一刻,寒风夹带着几片雪花飘进了屋内。荣夫人呆立在门口,双眸中埋藏着震惊与怒火。白鹭平和韩子柒从小就喜欢搂搂抱抱,这场景她见过很多次,却从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刺目。虽然韩子柒仍像是带着奶气的孩子,但十一岁的白鹭平却比同龄的孩子长得快一些,无论是身板还是相貌都有了少年的模样。
韩子柒低低咳了两声,一咕噜爬了起来。白鹭平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韩子柒又捞回了自己怀中,“妈,把门关上。他怕冷。”
荣夫人是带着深深的恐惧回到屋内的。她将手中的珐琅云纹手炉放在一旁,端起奶娘送来的红枣茶抿了一小口,但心脏仍像是被什么东西捶打着,“咚咚”跳得厉害。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搂搂抱抱本来无需大惊小怪,但白鹭平的抱法却好像与孩子间的凡常打闹十分不同,若真是着了韩子柒的道,染上断袖之癖,可如何向祖宗交代啊……
深冬意味着呼啸的北风和刺骨的严寒,在这样的时节时常会有穷人冻死在街头。荣夫人的内心甚至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把他扔到街头吧,若是冻死了,那凶手就是老天爷,不是白家也不是她。
荣夫人心绪不宁,偏偏奶娘还借着打扫房间的当口唠叨起来,“昨天我再三叮嘱要把少爷房里的火炉挑得暖一些,可早上送茶点过去,那炉火却是半灭的,害得我好打了顿采竹那死丫头。刚才我去给少爷送梨汤,那小祸害果然咳了起来,这回怕又是要把风寒传给少爷才罢休。原先还能提点上两句,现在当着少爷的面可是半分说不得了,我还没开口就挨了少爷的骂。他倒好,靠在少爷怀里偷眼看我,那眼神耀武扬威的!要是十三四也就罢了,这可才七八岁!啧啧,我看就是苏妲己活到今天也得甘拜下风。照这样下去,以后怕是连老爷和夫人也说不得他了。再过个十年,白家还不得跟他姓了韩!”
奶娘的一番抱怨让荣夫人的心情更差了,她长叹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奶娘急慌慌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张嘴,怪我一大早就提起那晦气的玩意。不过,夫人可着实要想些办法了,那小祸害就像是千年精怪脱胎似的,不能再拖了,再大些说不定真要吸人精血了。”
“一天天就会说些神呀鬼呀的,”荣夫人十分不悦,“没事也要被你说出事来。他的生辰八字都是算过的,大吉大利。”
奶娘却仍是不肯死心,搓搓手说道,“我知道夫人看不上我们家春李,嫌她是个乡下丫头配不上少爷。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能生能养的丫头啊!再说了,春李是我亲外甥女,知根知底的,总比来路不明的货色好。我们又不计较什么名声名分的,要是少爷看上了,给白家生下一儿半女,就当回报白家,当一辈子丫头也没什么,给口饭吃就行了。今年年景不好,乡下没吃没喝的,眼看就要饿死了……”
“好了,”荣夫人打断了奶娘,“你让我想一想。”
奶娘怏怏收了声,立在荣夫人身后盯着窗外萧瑟的冬景发呆。点点银白绽放在光秃秃的枝头,寒风拂过便纷扬下落,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奶娘知道她擅自把春李领到家里让荣夫人很不高兴,他们一家都出身农户,高攀不上白家。但奶娘更知道“母凭子贵”,白老爷直到五十多岁才有了白鹭平这个独子,荣夫人就是凭着儿子把其他夫人都赶出白家,从妾室摇身一变成了正妻的。奶娘也想要春李走这条路,她这个外甥女不是平常的粗鄙丫头,生得灵动秀气,惹得十里八乡的大小伙子都像掉了魂一样。
荣夫人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比起韩子柒,乡下丫头好像也没那么不堪了。
春李年芳十四,长了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她在西院的厨房前堆了一个雪人,然后便一直蹲在雪人身后,等待来为韩子柒取汤药的白鹭平。为了显得更加漂亮一些,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色褂子,在寒风中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春李深知这是她今生唯一摆脱苦难生活的机会,若是错过了,那后半生的痛苦要远大于这片刻的寒冷。
春李完全按照奶娘的计划行事。她先是从雪人背后跳出来吓白鹭平,再装作站立不稳倒进他怀里,最后解释自己来白家做工不久,认错了人。
只不过,白鹭平只扶了她一下就放开了手。春李害羞地低着头,脸颊红得像苹果一样,“以后……我可以喊你哥哥吗?”
“不可以。”白鹭平说的干净利落,春李心中一冷,登时抹起了眼泪。
“大少爷对不起,我……唉哟!”她装作受伤,捂着脚叫了起来,这是下下策,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少爷!您怎么亲自来取药了!”见喜身上落着薄薄一层雪,猴子一样一窜一窜的跑到白鹭平面前。
白鹭平紧锁的眉头舒缓了一些,“奶娘说派你去跑腿了,子柒咳得厉害,我一着急就自己来取了。这个人好像受伤了,你带她去看一看吧。”
见喜抬手要扶春李,春李甩开他的手大哭起来,“我……我想……我想做大少爷的丫头,伺候大少爷……呜呜……”
她毕竟只是个心智未全的十四岁孩子,希望落空击溃了她。躲在一旁的奶娘急躁躁地跑了出来,狠狠打了春李的屁股一下,“不争气!白家这么多丫头,少爷难道缺丫头吗!我看把你送回乡下饿死算了!大少爷要是不收你,白家也没有你容身的地方!”
奶娘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白鹭平,指望他能够因怜悯而收下春李,给她留出一线可趁之机。
然而一声奶声奶气的“哥哥”夺走了奶娘最后的希望,她眼见着白鹭平的眉眼欢喜起来,又眼见着他张开双臂,用外套把那个蹦蹦跳跳跑向他的小孩包入怀中。
“你忘了带手套了,”韩子柒说着把皮手套套在白鹭平手上,“我不在,你的手该多冷呀。”
白鹭平笑起来,他眼中的点点波光,似是含着秋月,又似包着暖阳,那欢喜中只有一人,也只需一人。
白鹭平去厨房取药,再没看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春李。韩子柒却是好奇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他不仅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还催促起见喜来,“你快送她去看大夫吧,她都疼哭了。”
奶娘夺了那帕子扔回韩子柒身上,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装什么好人!大少爷鬼迷了心窍,能生能养的大姑娘不要,偏要你这个小祸害!”
见喜正打算背起春李,听到奶娘出言不逊,梗着脖子和她吵了起来,“你居然敢这么和少奶奶说话!”
奶娘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小杂役,她冷笑一声说道,“少奶奶?白家的少奶奶前些日子因病故去,埋了。白家哪还有什么少奶奶!这是事关白家名誉的大事,你要再敢胡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见喜小嘴一撇,扯着脖子喊了起来,“少爷,奶娘骂少奶奶是祸害,还说白家没有少奶奶!她还要割我的舌头!”
“你……”奶娘慌了手脚,她时常躲着白鹭平挤兑韩子柒,韩子柒小时候性子软从来不学舌,其他下人更是不敢多说半个字,谁想到见喜这个愣头青居然直接向白鹭平告状。
骂了韩子柒,白鹭平自然不会轻饶。这件事奶娘就算是彻底办砸了,春李不仅没有留下,自己还被扣了月饷,荣夫人也连着两个月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不过这件事后,荣夫人和奶娘又都起了自己的思量,奶娘预备着要找个由头把见喜赶出白家,而荣夫人则开始盘算着要给韩子柒说上一门亲事。既然白鹭平油盐不吃,那就从韩子柒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