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受尽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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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顺楼外车水马龙。热闹的人流将宽阔的大道一分为二,一边是衣着光鲜的公子和小姐们,另一边是或缩在路边、或坐在茶摊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底层百姓。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点头哈腰地为一位公子打开车门,谄媚地说着老板为他留好了位子。那位公子刚刚走进丰顺楼,少年便冲着一个企图靠近的穷孩子冲过来,毫不客气地将他推了个跟头,孩子哇哇哭起来。少年一边不耐烦的翻起白眼,一边招呼两旁穿着黑褂的壮汉多加警觉,不要让这些下等人败了少爷小姐们的兴致。
韩子柒站在茶摊旁望着丰顺楼,觉得那近在眼前的存在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一副下人打扮,自然是不可能被允许靠近那里的。茶摊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他麻利的用已经抹得灰突突的抹布蹭了蹭桌子,“您来壶茶?咱这摊子正对大门,一会儿贾老板唱起戏来,保准您能跟着听个响。”韩子柒决定守在这里等一等机会,便说道,“麻烦老板了。”
这一桌早已经坐了两个卖货的男人,他们的货担就靠在桌旁。两人热火朝天地聊着近来在街面上听到的新鲜消息,一会儿说贾老板和小红盈私下里有那么一腿,一会儿又说路老板得罪了銮军被抓了起来,要不然这一次也是要跟着来的。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怎么拐到了白鹭平身上,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韩子柒顿时心中一紧。
“燕小姐原先不是刘少爷看中的人吗?白少爷说抢就抢了?”
“刘百千算什么,白鹭平多精明啊,他收集那些个金石玉刻的,给高家二公子哄得不知道多开心,刘百千难道敢说个不字?高家大公子可是彭军的一等红人,总司令的义子。别说一个刘百千了,就是灭了栾军,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对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白少爷,我们老板一直等着您呢!给您留的上座!您里面请!”刚才那谄媚的少年撅着屁股,对着汽车里的人连声作揖问好。
见喜从车上跑下来,拉开车门,接着便出现了白鹭平的身影。韩子柒想穿过大道靠近白鹭平,刚走了几步白鹭平的目光便飘了过来。二人对视了几秒,白鹭平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转开了目光。见喜仍是撑着车门,直到一位眼含媚态的小姐也下了车,才合上门。那小姐穿着华贵的靛蓝色旗袍,十分自然地挽住了白鹭平的胳膊。
见喜原本是跟在白鹭平身后的,但进了丰顺楼后白鹭平对他耳语了几句,他便又折返回大门,朝着韩子柒的位置一路小跑。
“少……”见喜顿了顿,把后面两个字吞了下去,“您来了。少爷他……他说不见您,让您回去。我让梁老板再安排个座位,您进来听戏吧。”
“没事,我在这等他出来。”
韩子柒不肯走,见喜只好跑回去告诉白鹭平。而白鹭平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用管他。”
其实茶摊的位置根本听不清丰顺楼里的唱戏声,喝彩声倒是清晰入耳,韩子柒听的自然也不尽兴。散戏时,阴云压城,天空像蒙了一层灰色的布。路人们早早散了,茶摊也变得十分冷清。
燕小姐上了高家二公子的车,白鹭平独自一人走出丰顺楼。韩子柒小猫似的蹿了过去,跟在白鹭平身后和尚念经一样唠叨起来,“大少爷,夫人让我来请您回家。明天是祭祖的日子,老爷近来身体又不好,夫人说……”
白鹭平似乎是被他惹烦了,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韩子柒,“白家祭祖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子柒早就习惯了白鹭平这幅六亲不认的嘴脸,完成任务一样搬出了那套忠义礼孝的说辞出来。说了没几句,白鹭平皱了皱眉,一巴掌捂住韩子柒的嘴,“庙里的和尚都没有你烦人。”他顿了顿,又挑眉说道,“想让我回去很简单,向我道歉,承认你错了。”
道歉就意味着承认那不耻的身份,韩子柒略一沉吟,仰头说道,“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白鹭平冷笑一声,抛下韩子柒走向汽车。见喜早就拉开车门等在那里,白鹭平想要上车,却被韩子柒拉住了袖口。他身子一顿,嘲讽道,“你不是说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么,你拉畜生的手干什么?”
韩子柒撇撇嘴说道,“我佛慈悲,和石头都可以讲道理。更别说……”他没再说出那两个字,在心里不断埋怨自己,说好了是要“哄”回家,怎么就硬邦邦的和他呛起来了呢。
白鹭平没再理睬韩子柒,弯腰钻进了汽车。韩子柒这才有些慌了,守在窗边对白鹭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成亲了……祭祖之后就会离开白家。如果你还当我是弟弟,明日就来白家见我最后一面。”
白鹭平神色冷了下去,但却没有太大反应,反而笑着说道,“那恭喜你了。司机,开车。”
车开了没多久又忽然停下了,见喜夹着一把雨伞跑向韩子柒。他把雨伞塞到韩子柒手里,低声提醒他,“少奶奶,少爷要去芙蓉馆。梁老板安排了两个新人去芙蓉馆给几位少爷们唱戏。”
芙蓉馆是个位于城郊的小会馆,虽然也是靠靠淫词艳曲和苟且之事招徕顾客,但接待的却多是有些身份和文化的年轻人,在烟花之地里也算个有些格调的地方。
这是韩子柒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以下人的身份为掩护,很顺利地溜进了白鹭平所在的凤凰间。他甚至有种慷慨就义的心情,完不成任务要被荣夫人责难,所以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
窗户全部闭合着,窗外的竹帘将光线完全隔离在外。几个油灯和一排红烛点燃了满室暧昧的气氛。靠窗的位置便是一张宽阔的大床,足足占了小半个房间。两个伶人站在床前,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几位少爷拥着女人东倒西歪地靠在床上,嘴里吐出雾气一般的烟圈,那气味刺鼻的白色将房间盈满,更添了几分颓靡之气。
见喜不在,白鹭平一个人半靠在床头,眼神慵懒而无聊。这个位置在床的最边上,旁边放着一张红木小桌,他的手臂半搭在桌上,指尖的香烟雾气缭绕。白鹭平并没有注意走进来的人是谁,也懒得去看。他只是漠然地盯着唱戏的伶人,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韩子柒见其他少爷都有人添酒侍奉,便走到白鹭平身边,拿起酒壶想为他倒酒。可是他的手刚刚靠近白鹭平,就被那人狠狠攥住了手腕。起先白鹭平的目光里带着嫌恶,但当他看清楚眼前韩子柒不知所措的小脸,眼中那层包裹了冰霜的棱角便立刻融化了。他松开手,仍是冷漠得盯着伶人,但眸中的死寂却渐渐散开,似乎认真思考起什么事来。
“不懂规矩!一边呆着去!”候在一旁的是芙蓉馆的人,他将韩子柒当成自家的人训斥起来。
白鹭平微微侧首,冷着脸问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那人愣了愣,惶恐地退到一旁。
韩子柒定了定神,小声说道,“大少爷,夫人让我来请您回家。明天是祭祖的日子,夫人……”
“你有完没完?”白鹭平不耐烦地打断他,悠然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韩子柒瞧着那只烟十分碍眼,竟然一把夺了下来。白鹭平并没恼怒,嘴角还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但这不合常理的举动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韩子柒经受不住这些审视的目光,慌张之中竟然又把烟塞回了白鹭平手中。白鹭平在桌上按灭了烟头,侧头看着他,“看来你不想回去。”
“夫人让我把少爷带回家,少爷不走我不能回去。我就在这侍奉大少爷。”
白鹭平笑了笑,目光转回到伶人身上,不看韩子柒也不再和他说话。韩子柒自小就喜欢听戏,不知不觉便跟着伶人入了戏,心情也渐渐放松起来。伶人唱的是《西厢记》中的一出,韩子柒正为崔莺莺和张生的命运揪心的时候,白鹭平的声音骤然响起,“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看女人的?”
韩子柒猛然收回目光,不知所措地看着白鹭平。房内其他人哄笑起来,刘百千大声说道,“这不是巧了么,我们家安胜也喜欢看女人。”叫安胜的是个面黄肌瘦的青年,他在少爷们的调侃声中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刘百千踹了安胜一脚,他跌跌撞撞地摔向伶人的位置,伶人们嬉笑着闪身躲开,任由他跌倒在地上。少爷们笑得更大声了,但白鹭平仍是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屋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韩子柒心中升起一种厌恶感,不仅是对少爷们的更是对这种氛围的厌恶感。
“好看还不许看么。”他这么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很刚硬,像是在隐晦地表达内心的不满。白鹭平唇边的冷笑渐渐漾开,变成一种难以揣摩的笑意。
“小素英,你别唱了。这个人说你好看,你走过来让他看清楚些。”
小素英应声走来,白鹭平一改方才懒洋洋的姿势,坐起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他的做派根本不像饱读诗书的大少爷,更像个十恶不赦的地痞流氓。
“再靠近点,再靠近点。”
戏弄下人是少爷们的爱好之一,他们看着热闹大声笑起来。刘百千甚至兴奋地拍起手来。
韩子柒被小素英逼迫得步步后退,直到身体贴在墙上,那女人却仍笑嘻嘻地继续靠近。韩子柒为了躲她倒向床所在的一侧,身体被迫靠近白鹭平。白鹭平在他耳旁低声说道,“真是奇怪,比起畜生,你好像更怕女人。这么怕女人怎么成亲呀。”
“谁说我怕了?”韩子柒推开白鹭平站起身来,“只是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韩子柒话没说完,少爷们都大笑起来。白鹭平对小素英说道,“你听见了吗?他说你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小素英也掩口笑起来,蛇一样想要缠在韩子柒身上。韩子柒吓了一跳,用力推开了她。这举动败了少爷们的兴致,他们纷纷指责韩子柒没有规矩。刘百千从床上跳下来,想把小素英再推进韩子柒怀里,但白鹭平眯起眼睛,露出不悦的神情。刘百千察觉出白鹭平的心情很不好,他顾忌白鹭平与高二公子私交甚密不敢得罪,赶忙讪讪道了歉。
崔家的大少爷问道,“鹭平,你怎么了?情绪不好?”
白鹭平淡淡答道,“有这么碍眼的人在面前,情绪怎么可能会好。”
“既然有家事要谈,你还是先好好处理一下吧,不要和家里闹得太僵。鹭平,我们先出去了……”这种诡异的氛围让少爷们都觉察出些不对劲,他们以为这又是白鹭平和白家的家事冲突,便带着两个伶人退出了房间。
韩子柒瞪着白鹭平,白鹭平的笑愈发冷下去,直至消失不见,“你替我传个话给她。靠近些,我告诉你说什么。”他对韩子柒勾了勾手,韩子柒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靠近。没想到,白鹭平突然抓住了韩子柒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韩子柒站立不稳倒下去,还好双手及时撑在白鹭平身体两侧,才没摔进他怀里。但他们的脸靠得很近,韩子柒几乎能感受到白鹭平温暖的鼻息。
白鹭平的目光恶狠狠的,像是要把韩子柒生吞活剥,“她拿走了我最珍爱的东西,让她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韩子柒保持着那暧昧的姿势,压低声音说道,“东西?那东西也是人,他也有感情,也有心……”
白鹭平突然笑起来,眸中像匍匐着一只受伤的野兽,他一字一顿地说,“不,他没有心。他一次又一次,想要我的命。早晚有一天他会再落进我手里,我不会轻饶了他的。”
调整了一下,白鹭平才从那种情绪中挣脱出来,调侃道,“你还没回答,是哪家的姑娘?”
“就是……你回家来就知道了。”韩子柒想起身,但他的手腕被白鹭平牢牢抓着,动惮不得。若是执意挣扎,身体很可能会失去平衡摔进白鹭平的怀里。
白鹭平松开右手按住韩子柒的脖子,强迫他再进一步靠近自己,他在韩子柒耳畔轻轻吹着气,声音温柔地问道,“我要是回了家,却没有这个姑娘呢?”果然骗不过白鹭平,这温柔的耳语中满是威胁的意味。韩子柒在慌乱中挣扎起来,身体失去平衡倒下去,他下意识地抱住了白鹭平的脖子,白鹭平则顺势搂住他的腰,把他紧紧圈在怀里。
“这么投怀送抱,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么说了一句,低头去看怀中人因慌张而微微抖动得睫毛,“你好歹喊了我这么多年哥哥,洞房花烛我会帮你准备好。但我要是见不着所谓的姑娘,那么这个新娘就由你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