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浮尘叹北漠 第十九章 载酒买花年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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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国衍州大营内,端着血水进进出出的将士将营内的气氛渲染得异常紧张,被火速抬回的慕延太子已是血流如注,因常常外出狩猎行军的古铜色肤色早已变得苍白如纸。
四位军医围在太子床边,只暂时用银针封住了血脉。
“哥,哥!”闻讯赶来的慕云公主扑到床边,见到虚弱无比的慕延,忽得怔在边上,“哥,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杀了他!”
慕延无力地扯出一抹苦笑,似是自嘲,“阿云,哥哥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一个气岔,慕延剧烈地咳起来,胸口起伏,扎着银针的伤口渗出点点血丝。
“公主,眼下急需把这箭拔出,不然太子的性命恐将不保啊。”
老军医痛心地说着,双手因激愤而微微抖动。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拔箭呀!”
慕云瞪着身后的四位军医,瞪得他们更是把头垂得低低的。
身兼太医一职的林军医在四人中资历最深,叹气了一声,抬头答道。
“回公主,即便是取出这箭,太子恐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性命堪忧,这箭,不偏不倚,正对心脏,若是再深几分,怕是太子已经死在延西关了。”
“什么死啊死的,你们这些老军医难道不知道怎么把人救活吗!”
慕云的一双丹凤眼继续瞪着这几个山羊胡子的老军医。
“阿云。”慕延勉力握住妹妹的手腕,只是一个简单动作,额头上已布满豆大的冷汗,“阿云,你不要为难他们,不管怎样,这箭,非拔不可。”
“哥哥!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慕云转过身,望着躺在床上的慕延。
“是位神秘女子。”
韩将军自侧帐走出,手上捧着个红色锦盒。
慕云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道稍稍加重。
“是萧姐姐?”
“公主是说,望江楼的萧楼主?”
韩将军不置可否地望向慕延太子,回应他的是一道默认的目光。
这个隐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就这样被重新提起,有多少年没再见过她?五年,自己已从一个青涩的少年成长为众人景仰的一国太子,南北天遥地远,万水千山,高国离国的对峙,终究造就了两人的疏离。
一阵眩晕袭来,慕延的意识顿时变得模糊,只觉得耳边传来混杂的声音,夹着惊恐和呵斥,下一瞬,四周又便得平静无比。
“快,把人参切成片,让太子含着!”
眼见慕延太子意识变得模糊,四位军医靠近一步。
“韩将军,公主,请至帐外等候,我们要为太子取箭。”
林军医同身侧的三位军医围在一起。
“不行,我要看着你们。”
慕云公主滞在床边。
“公主,”韩将军此时顾不得太多礼节,一把拉过慕云,忽略所拉之人的大喊大叫,半拖着她,往帐外走去。
没有了慕云的帐内顿显沉静,静到可以听到帐外又开始积聚的风势。
韩将军忽地瞥到远处一抹浓烈的红色,不自觉地往慕云身前一挡。
“韩将军,我早就看到你了,不用躲了。”
一路紧随离国大军的若安骑着形影不离的小红马而来。
“喂,韩将军,我听说你们太子受伤了,他没死吧?”
若安收住缰绳,轻盈一跃,落在韩将军身前,微翘的眉眼朝着大帐略略瞥去。
韩将军并不理会若安。
“慕云!”
若安步子一移,看清被挡在韩将军身后的慕云,白皙的脸上还挂着尚未风干的泪痕。心中一窒,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郡主。”
韩将军迎着风,将身后的慕云悉心一护。
“叫我太子妃!”
若安手中的鞭子一抖,登时在脚边的雪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印记。
“太子尚在帐内医治中,请太子妃先行回帐等候。”
若安狠狠地瞪了韩将军一眼,并不识趣地走开,一声不吭地跟在韩将军身后。直到眼前两人在帐外找了块背风的空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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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好象又要下雪了。”
韩将军望着阴霾的天空,试图缓解下周遭过于冷清的气氛。
“我不相信是萧姐姐,萧姐姐她难道不知道哥哥对她的情意吗?”
慕云皱着眉,连带着皱起玲珑的鼻端,即便是有些义愤填膺,在韩将军眼里看来亦是十分美丽,竟是一下子有些失神。
“而且萧姐姐那么善良,她怎么忍心伤害我哥哥。”
这话一出,已然带着弱弱的哭腔。
韩将军顿觉自己的失礼,收回直视慕云的目光,“公主是说太子和她早就认识?”
今日城墙上的一幕他是永生不会忘记,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是在转瞬之间扭转了两国的战争局势。他素来以为惟有离国将士才擅长箭术,不料那高国也有如此精通之人,而且,还是个女流之辈。
“是的,五年前我们就认识了,而且就在望江楼。”
慕云仿佛找到了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不管韩将军愿不愿意听,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五年前,哥哥带我去了高国,我们去看了随州的梅花,其实还不如昆都的鸳鸯菊漂亮呢!”
慕云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明亮的光芒,思绪又飘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初春时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一切对于初到高国的她来说都是如此新鲜,充满情趣。
五年前的望江楼在江湖上已有着极高的声誉,其楼主逍遥仙亦被看作江湖上执牛耳的传奇人物。每日想拜逍遥仙为师的青年才俊络绎不绝,然而性情有些古怪的逍遥仙却只收了两名弟子,即便是有幸成为望江楼弟子,也并不算是逍遥仙的嫡传弟子。
慕延太子当年前往高国,也是抱着如此之想法。
“你们请回吧。”
慕延和慕云才进望江楼就被一位白衣少年拦下,那少年并不问清两人的来意,就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慕延似有些被激怒,对上少年清冷的目光,反诘道,“我们要找的是逍遥仙,一切也得见了逍遥仙再说。”
那年刚行弱冠的慕延在离国素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冰冷的拒绝,性子里的霸气被轻易激起。
“逍遥哥哥,你就带他们上去吧,你看这位哥哥长得多好看呀。”
慕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几乎要把脸贴到哥哥脸上的少女,心中不由“扑哧”一笑,看她的嘴角都快要流涎了。
那少女被少年一瞪,吓得急忙收回前倾的身子,可视线还是不时地往慕延脸上瞥。
“两位请往楼上走,楼主有请。”
自楼上下来位年龄相仿的少女,嗓音却是更显清冷。
慕云跟随慕延的脚步,谨慎地拉着他的衣角拾级而上,一路行至六楼。
不知为何,只觉得哥哥的脚步在踏上最后一级楼梯时略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偏厅内的木窗半掩着,却仍是透进大片春日的阳光投照在窗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俯在书桌上,手执一杆羊毫小笔,正聚精会神地画着一幅不大的画像,尽管只能看到她略施粉黛的侧面,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来自眉眼间的笑意。
她就这样顾自画着,似乎可以屏弃周围的纷乱,忽略身旁的动静。
“楼主请公子一人进去。”
那位清冷少女领着慕延穿过偏厅,往正厅走去,慕云有些不甘心,翘首望着,视线却被掩上的木门挡住。
“惟肖还不请慕云公主坐下喝杯茶。”
那做画的女子原来早就注意到了身侧的动静,却仍是不回头,只继续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慕云自小心里藏不住话,听到自己的身份败露,不急着坐下,走至桌边,“姑娘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眼角的余光大胆地望向桌上的画像,是幅女子的半身像,尽管自己对鉴赏画像并不在行,可也能一眼看出画像中的女子容貌平平。
“她在画谁?”慕云好奇。
“闻香识人,慕云公主难道忘了自己身上那股离国皇室特有的香味?”
慕云一时答不上话来,难怪父王一直说自己不适合闯荡江湖,只这一股香味,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等待的时光有些无趣,偏厅内甚是沉静,环顾四周,厅内的布置亦如眼前的这些古怪人物,不是清冷,便是精明过人,端坐在椅上,只觉得四周有种淡淡的压抑之感。慕云不时望向那扇紧掩的木门,还未有任何动静。
“女人,这就是你的画像?”
一声刻意压低的声响唤回了慕云神游的思绪,转头望去,看到白衣少年端着画像出声问道。
“女人”,倒是个新奇的叫法。
“啊呀,小姐,你怎么把自己画成这样,这可是十分重要的画像啊。”
慕云竖耳听着,等了片刻也不闻回答声,最末,传来声动听的回答。
“那压抑的三宫六院才不是我愿待的地方。”
三宫六院?慕云有些缓不过神来,此时,木门被推开,慕延独自一人出可正厅。
“哥哥!”
慕云顿时抛下方才的疑惑,朝慕延奔去。
“阿云。”慕延朝她颔首,拉过她的手,朝楼梯口走去。
“哥哥,我们要走了?逍遥仙怎么说啊?”
慕延并不急着回答,只是转身,朝偏厅内的三人作揖道别。抬眼间,视线流转,竟是望见阳光朗照下的绝美女子,也是对上他的目光,隔着不远的距离,微微一笑。
脑中即刻浮现中原流传的那首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称她倾城倾国似也不为过。
慕延太子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明朗的神情,再一转身,拉着慕云下了望江楼,一路再无其他言语。
“那女子便是后来的萧楼主?”
韩将军的问语打断了慕云的回忆。
“正是,不过原来她不姓萧,她姓何,叫何芷萧,但是我还是喜欢叫她萧姐姐。”
“何芷萧?”
“何芷萧?”
若安忽地起身,握着鞭子的手紧攥着,竟是她伤了慕延,一定是的!
韩将军挑眉,莫非是才与邹相成亲的将军府二小姐何芷萧。
慕云似是看出韩将军的疑惑,“韩将军也认识萧姐姐?”
“我只听说她刚与邹相成亲。”韩将军如实回答。
“什么!和邹相成亲!那我哥哥怎么办?”
慕云惊讶万分,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情,难道哥哥就是为了萧姐姐才发动的战争?
“公主,当日她画的可是自己?”
慕云望着愈益阴沉的天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她,不过也不是她。”
后来在返回离国的路上,慕延才把望江楼上发生的一切告诉慕云。
“逍遥仙不愿收我为徒,他只说我总把太多的心绪摆在脸上,拥有太大的野心。”慕延顿了顿,继续说道,“逍遥仙还说,我们见到的那位做画女子便是望江楼的下任楼主。”
慕云瞪大眼睛,“她!”
“正是,你可注意到她的那幅画像?”
慕云点头,“可是那根本不像她呀。”
“我起初也这样疑惑,不过现在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逍遥仙执意不肯收我为徒。”
“为什么呀?”慕云缠着倚在马车里饮酒的慕延,却始终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慕延只说了如此一句,“那画像的右角有一排蝇头小楷,‘何氏二女芷萧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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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敬武二十一年春,柳皇后主持选拔太子妃,随州郡王之女张歆然以容貌过人,德才兼备当选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