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说，手指在剑柄的凸起轻轻摩挲，试图在心里呼唤仰韶，但这次什么反应都没有。
    难道那样的联系只能是仰韶单向建立么，如果是的话，很不方便啊。就比如现在我想问问他有没有怎么样都不可能。
    身后的三人走上前和我并排，遥望宽阔的沟壑准备一次渡过。
    这个宽度始终超越了人能一次跨越的极限，所以只能智取。按照我的程度，可以一次到达大概距离彼岸四分之一的地方，而他们的话，二分之一应当不是问题。所以当一个人在空中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只要有人适时地辅以助力，那么人便可以再空中获得后继的动力从而到达对岸。
    很明显，这个方法十分适用。
    当我们四个人站在刚刚还一筹莫展怎么达到的此岸时，回看来时的路，也不由得感叹。
    初来时十几个人的队伍，现在不过寥寥四人，即使本身对人名并没有什么尊重，但这样看着他们在眼前消失的感觉，还是觉得怅然。
    或许这就是物伤其类吧。
    最后的旅程延续了先前的平静，除去这绵延不尽的洞穴本身带给人的压抑沉闷的感觉，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但是，那种持续的愤恨和实质的绝望，冰凌般布满整个空气，时时刻刻准备着刺穿人的皮肤，攻陷人的心城。
    每向前一步，三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或许因为种族的差异，这个咒怨的对象仅仅针对了衍绯本国的人，于我没有很大影响。但是，就连汣阑那样的人都会苍白了脸的威压，我只能说，不愧是积聚了千万年的诅咒。
    最后，我们停在一座门前。
    一看就知是那种异常沉重的石头做成的屏障，再加上厚重的咒怨，如果想要强行突破，那么就要做好这整个因咒力而形成的空间崩塌的准备。
    石门上那一块一块就像因年久而剥落的点点暗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血。
    在这样的地带，这样的颜色，除了汩汩不尽的纠缠着怨恨和诅咒的血液，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带来这种怨憎而扭曲的气息。
    石门的出现一时阻挡了我们的步伐，我们不得不暂时停下，思考通过的方法。
    唯一的脚步声也消失后，空荡荡的洞穴寂静得连风声都消失。在这里，甚至听不到空气的流转，仿佛时间都忘记了行走。
    而我，在这样的沉寂中，听到了隐藏的尖锐的笑声和压抑的沉闷的喘息。
    我抬头看了眼汣阑，他脸色丝毫未变。再看看毋药和嵺，同样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表情。我并不认为那是我的幻听，毕竟，幻术之源的白泉石就在我这里，再加之我本身的精神力，在我不愿意承接的情况下，任何相关的咒术都不能对我起作用。唯一的解释，那些声音，不是“人”发出的。
    暗夜本身的血统和独特的经历，使得我们对于人以外的族类——比如魂，比如灵，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牵绊。所以，我们看得见灵魂的存在，听得见它们的声音，同样的，也只有我们，才具备超度不愿进入止境的亡魂的能力。
    亡渡，如同幻术之于饮泉，巫蛊之于衍绯，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能力，也同样，被说成邪恶和堕落的原因。
    静下心来，仔细捕捉那两个声音，然后频率渐渐清晰，如同耳语般，我听到那两个声响。
    一个声音或低沉沙哑或尖锐高扬，交错着出现，就仿佛不辨男女的怪物。
    它一直在得意地笑，又夹杂了神经质般的绝望和快感，尖利的声音撕裂沉闷的空气，对着我的耳膜破空而来。
    皱眉，对于这个东西，我实在是讨厌得紧。
    而另一个声音，我只有很小心很仔细地去搜索，才能感受到蛛丝马迹。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种声音，因为我只听到偶尔泄露的被压抑克制的喘息，就好像声音的主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却骄傲地不肯在敌人的面前露出丝毫弱势时的样子。
    这种隐忍坚持，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此行的目的，衍绯的王，毋觞。
    汣阑一直在四处观察有没有什么机关打开这个石门，毋药则在旁边静坐，刚刚的一切到底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和体力。嵺回到了他三尺的位置，像以往一样低垂了头掩盖那双漂亮的眼睛，但那一直存在的挣扎和彷徨却因生死的关系而越发清晰。
    已经快要到终点了，我却完全不知道，牺牲了那么多人，最后剩下的这三个，是否有觉悟，接受既定的结局。
    耳边的刺耳的笑声和隐忍的呼吸终于让我站起身，面对他们充满希望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就这样告知一切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于是我放轻了声音说：“这个门大概就是那个咒怨最后的屏障，如果咒怨本身没被消灭，那么它就不可能打开。”所有人眼中的光芒霎时湮灭。
    我继续说道：“我可以进去。”顿了下，耳边又是那种声音，接着说，“但也只有我能进去。等下，汣阑你们帮忙照看下我的身体。”
    汣阑很聪明地什么都没问，甚至于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动丝毫。他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示意我可以开始后，我也坐下，盘腿，双手置于两膝，掐了一个整个神州大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法诀，摒弃所有思绪，默默沉归意识，听凭它渐渐地飘离。
    直到滞重感完全消失，我睁开眼，看到毋药和嵺仍然在原本的位置，但是他们的表情此刻已经是惊异甚至于惊恐。只有汣阑，还是原来的表情，眼皮都不眨下，好像旁边那具一直都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尸体一般。
    他们都没朝我的方向看上一眼，这很正常，毕竟此刻的我是以灵体的状态出现，他们要是能发现才叫做不正常。
    我来到刚刚阻隔了我们脚步的门前，刚一走进，石门就散发出一种赤红的不祥的光芒。
    我冷笑，抬起右手，掌中是一个黑色的圆球，然后那些红色的光芒纷纷向黑球内涌，很快就被吸食得一点不剩。
    现在，这只是一扇普通的石门。
    穿门而入，室内的空气让我不自禁皱了眉头。
    污浊，压抑，肮脏，而淫靡。所有我能够想象得到的负面的情绪，在这里都可以找到。
    地面上有很多爬虫，比之先前的沟壑里的或许少了很多，但这样交错着潜行的样子，仍然让我觉得恶心不已。
    所幸现在是灵体的状态，所以我飘忽着向这个空间的正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