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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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栩对我抱怨:“你那未婚夫,将来不当政客真是可惜了。”
我早就那么想了,不过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因为你未婚夫策划的义拍会,这下免不了要看到某些不太想看到的脸而已”她显得并不乐意。
事情是这样的,文化节闭幕式前的最后一个节目是把学生自己的作品或收藏品进行拍卖,然后把所得款项捐给一个慈善基金会,用于资助贫困地区的学生上学。本来只是个余兴节目,因为几位校董在听说这项活动后认为很好。索性大量印送邀请函。很多学生家长,毕业校友,和赞助人都在邀请嘉宾之列。
一来因为基督说过:富人想进天国,比让骆驼穿过针眼还难。所以如今享受惯了人间富贵的有钱人为了身后事考虑也要热爱公益,更何况谁都知道公益事业有助于好名声。二来前来参观文化节的那些家长们大概是看到自己子女各展才艺后都会龙颜大悦,爱心大发,到时慷慨解囊不成问题。
看来聂元晴一向懂得聚拢人气之道,这也当政客的必要条件之一。
乔栩不想看到的人也是本次嘉宾之一。不过看到她时,我还是不免惊艳:一张看不出瑕疵,也看不出真实年龄的美丽面孔,一袭名贵入时的纯白连身裙穿来别具风情,除了一款经典的山茶花钻饰胸针外全身并无其它饰物,而一条可能遭动物保护人士病诟的绝版披肩,也展示着一种目无下尘的姿态。
“我母亲潘峻峰小姐。”乔栩向我介绍。
“阿姨好。我刚才还以您是乔的大姐。”
女人没有不喜欢听别人讲她年轻的,当然我讲的也是事实,果然这位潘阿姨绽开笑容:“是燕会长家的千金吧,难得栩儿还有交朋友的眼光。今天燕夫人会来吗?”
我说:“家母和阿姨一样是本校校友,她今晚应该会和父亲一起过来。”
‘家母’是指我继母。
“慈善义拍的提议确实很好。我们杂志也在策划一期关于公益事业的主题。”乔栩的母亲是一本知名时尚杂志的总编,也正是这个领域里享有盛名的‘教母’。
但做女儿的冷笑:“我没听错吧,你什么时候也想要慈悲济世了,难道放弃为你的衣橱收集动物尸体的爱好了,母亲?不过你现在身上披的这件东西原来就是人家一家三口吧?”
“现在不少皮草的来源都是人工饲养的动物。”
“所以不必为你的个人嗜好,还有你的杂志的倡导害得很多动物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个事实而愧疚了。”
“女儿,只要你还不是素食主义者,你的每日的盘中餐也会导致一些生物家破人忘的悲剧。愤世嫉俗不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当然比不上惺惺作态,麻木不仁成熟。”
乔栩说过,难以和母亲相处,每次见面都会争吵。这也是她不愿意见到潘女士的原因之一。
但我想能够争吵应该也不全是坏事,争吵也是一种寻求沟通的途径。更何况听说,母女之间的关系有时就是这样的,一边争执,一边又互相爱着。我想要是我的母亲还活着的话,我们说不定也会这样吧,争吵、和解,再争吵,再和解,因为有一种解不开的感情联系着,哪怕隔阂重重,最终都可以化解开来吧。
但当她自三十层楼高处毫无犹豫地纵身往下跳时,我还没学会说话,自然也不会吵架,当然更不用说学会如何和解了。
给我生命的人不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印象,我觉得生命本身至为荒唐。
我以一种抽离的姿态看父亲和他的妻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会场,看到校长亲自陪同他参观,看到很多记者也闻风而来包围他,心中并无更多想法。从小到大,有时候我在电视或报刊上见他的次数与见到他本人次数比还要多一点,我已经习惯和其他普通人一样远距离的看他,不亲近,不热情,只把他当一个杂志上所写的商界领袖人物来看待。
他问我:“功课还好吧?”
我点头:“还好。”
“元晴这孩子很出色,听说他是这次文化节的主要策划和组织人。”
“恩,很多人都给这次高评价。”
“段位赛快开始了吧。”
“下周五开始。”
然后,彼此之间再找不到话题,变成一阵尴尬的沉默。他有些不自然地笑着说到:“对于一个哪方面都优秀的女儿,作父亲的好象也没什么可以叮嘱的了。”
我只能笑。
继母为缓解气氛说:“朗云很久没有回家了,凌云、霁云都说想姐姐了。”
我谎称最近功课比较紧,然后答应过段时间就会回去。我送他们登上车子:“请一路走好!”恭谨周到的礼数,才是燕家人的相处之道。
然后回头时才发现,聂元曦站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想他一定看到我们家刚才那‘父慈女孝’的一幕了。
“做什么?”我语气并不友好,被人看见某些内心想掩饰回避的东西,自然不会愉快。
“啊,呃,没,没什么。。。没。。。”他难得说话不流利,“噢,艺术学院的活动中心那里在开派对,要不要一起去?”
“现在?”
“送走了这帮太上皇皇太后们,当然要狂欢庆祝一下。”
我们找了乔栩一起过去。大学生的好处,派对上也有酒精饮料供应,不象中学时代的校园舞会,再怎样隆重,终归有一种办家家酒的味道。我要了一瓶啤酒,这里除了鸡尾酒,就是啤酒,我不喜欢混合酒,不过这里没有人会把啤酒倒进杯子里喝,都是直接打开瓶子就喝,倒也随意。
虽然从没试过这样的举动,但做起来却觉得没有任何不自然,不知如果父亲看到会怎么想。但说不定在我的潜意识中,正希望被他看到。就像中学的时候,我的宿舍里放有红酒,可惜似乎舍监每次查房都发现不了,明明就很正大光明地摆在那儿,她却看不见么?我觉得蹊跷,也只好继续做我的优等生和举止如仪的名门闺秀。
这种派对可以说是聂元曦同学发挥专长的好场所,他果然如鱼得水,身边珠围翠绕,不亦乐乎。不过最后的游戏中却暴露了他的缺点——在做游戏连连失利被罚酒后,才知道这家伙明显不胜酒力,很快醉的倒下了。
乔栩拍手称快:“快去拿油笔来!”不过乔大小姐会这样开怀欢笑,说明她其实也已被酒精麻痹的差不多了。
我把找来的笔递给她:“别忘了给我留点地方。”
她咯咯笑着:“先到先得。。。”但她只在聂元曦左边脸上画完三根胡须后,就睡了过了,第三胡须拖的又长又歪。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笔,继续她未完成的工作——在聂二少爷引以为豪的脸上,胡乱涂鸦。还心想可惜没有红色的笔,不然这个鼻子还可以点缀的更可观一点。
“油笔好象很难洗掉,对于那些要靠脸吃饭的人会不会有些不道德。”说话的正是与自己拿来练笔的长着一式面孔的人。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这算是被抓个人赃俱获了,只能转头给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知为何,一瞬间,我觉得他愣了一下。
他拿出相机说:“负责摄影的同学还我让选一些等下放到学校网页上的照片,这下又有新的内容。”说着对着他兄弟的花脸拍了起来,仍然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
我问:“难道不担心会有人把你们兄弟俩搞错?”还有一句潜台词是:这样你的一世英明不就完蛋了么,哈。
“我想不会,”他很自信,“我和这家伙有本质的不同。”
也不是那么本质的不同吧。
不知不觉派对已经差不多结束,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两个醉梦沉酣的人和作为监护人的我们俩。时间也近天亮了。唱机里仍播放着细微轻慢不知名的舞曲。
聂元晴伸出手很绅士的说:“能否邀您跳一支舞,燕小姐。”
就算在订婚宴上我们也没有共舞过,现在我虽然没有醉,但酒精的确能让人放松地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我欣然答应,忘了其实自己不会跳舞的事实。
本来作为社交界的必修课程,我这个乖巧的大小姐自然也不在话下,但我确实是个有点精神洁僻的人,任何需要与人亲近的行为,都会叫我扭捏不习惯,所以至今不会也不肯跳交谊舞。
但现在在聂元晴的带领下,我以一种无知者无畏的气概,在连踩了他数次后,终于学会那么点诀窍了。我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可能也醉了。不然怎么会与一个人靠得这么近不但没有感到不自在,反而莫明地安心于这个人的气息,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温馨与甜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