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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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趴了多久,刀剑相磨的声音时远时近,有一次甚至打到我身边。偏生不知是哪一方的蠢士兵,脚一个没踩稳,“咚!”踩到我胳膊肘上,我疼得顿时魂游天外,眼珠子翻了翻,再活过来已经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约莫半个小时。
    要不是因为装死,我早就跳起来掐住那人的脖子用力摇了。
    身上重重的,我猛地一骇,缓缓回过头,对上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
    对视了半分钟左右。
    我眨了七次眼睛,他一次也没眨。
    镇定镇定镇定镇定……
    胸口一阵翻江倒海,最近频繁地看杀人与被杀,我已经勉强学会了在这种情况下镇定。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头扭到一边努力不看,一只手用力把他推开。
    “大将军,大将军!”听到敌军一阵慌乱地喊声,我看过去,御苏一剑刺在蓝迦式的右腹,血沿着剑刃,汩汩地往下滴。
    “收军,收军!”先前蓝迦式身边那个黑色铠甲的人慌忙喊道。
    “不,不收兵……士气受损……”
    敌军已经擂起了战鼓,刚才还在混战的人转眼间分开,敌军拥着蓝迦式迅速后退。
    我军已经欢呼着往前冲,继续追杀不停。我在人群中寻找御苏的身影,只见他坐在马上,没有追击,而是立于原地。
    我站起身,扯过身边一个人问道:“他是哪位将军?”
    那人好似见了火星人,愣愣地看了我半晌,问道:“你不会是打仗打痴了吧……他是我们正将,当朝五殿下啊!”说完还把我鄙视了一通。
    “他……他真的不是女子?”
    我话音刚落,那人冲上来捂住我的嘴:“小心被听到了,你想死吗?简直是大不敬!五殿下天生英俊,从来没有人把五殿下看成女子的,你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吗!”
    也是,说他是男子,一点都不突兀。要是女子,阳气未免太盛。
    阵营擂鼓,大军收兵。装了一天的尸体,我终于能跟着回营地吃一顿饱饭了。可撤军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似乎各自有组织,有条不紊地找回原来自己的地方。
    这些小组织是按照什么编排的,我这个中途穿越过来的人又算是哪个组织里的啊?
    逮住旁边一个貌似憨厚的人,我问道:“兄弟,能插进来吗?”
    那人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行,各分队的校尉要点名,报给楚大人和将军。”
    我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句话:“楚大人……是哪个楚大人,管什么的?名讳……是什么?”
    那人分明倒吸冷气,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炫耀又得意说道:“楚大人名讳是楚傲卿,底下人私自叫不得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太子殿下的亲戚,此次随行,是监军。”
    我两眼登时放光:“啊,什么亲戚?”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太子的亲戚,这可是活物,是化石!我一介虾兵蟹将之流,见太子的福分自是没有了,能见见太子的亲戚,也是圆了梦。
    话又说回来,要是战死沙场的不是那个倒霉的炮灰兵而是太子,没准我现在就是太子了?我当了二十年的贫下中农,能当一次太子该多好。
    他的目光突然躲躲闪闪,口里也支支吾吾起来:“啊……呃,我不知道。”
    大概他是一知半解,被我问倒了。
    “那我就是插到你们队里,你们校尉把我报上去,不行么?”
    “你当打仗是卖菜啊,各有各的上头,底下人擅自做不得主的。将军知道了要责罚的,各守各的秩序,你为什么不找自己原先的伍?”
    没想到他们的治军纪律还很严格。
    我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忘了……”
    他立刻眼睛瞪得鸡蛋大。
    “你总不会连你校尉和你那伍的伍长都忘了吧?”
    我看着他,无奈地点点头:“实话说,我确实忘了。”
    他瞪着我看了老半天,才艰难地回过头,喊道:“伍长,伍长!这里有一个人忘了他的校尉是谁,你看看带他去军籍处吧!”又回过头对我说:“你要是不快到军籍处报道,你那伍的校尉清点手下,没点到你,会记你阵亡。”
    我懵懂地点点头,队伍里走出一个粗犷的男子,对我说:“走吧,军籍处在副将营帐旁边,小心副将知道了骂你。”
    我好奇:“骂我作甚?”
    他看着我说:“小兄弟,你是读书人吧?”
    我不解。又听他说:“听你说话文邹邹的,没一点直爽劲儿。不过,以后写家书可就有你啦!”说完还表示性地拍拍我的肩。他力气大又粗,差点没把我拍断了气。
    “你打一场仗,把自己的事都忘光了,副将知道了不骂你才怪。”
    走回营地,我放目望去,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冷兵器时代的营帐。
    普通士卒的明显简陋许多,主将和其他将领的军帐虽然精致,但也简洁,不像电视上看得那么华丽豪奢。
    伍长领着我朝一旁的营帐走去。那边不断有人进出。我跟着他走进帐子里。
    “楚大人,这人是来查询自己所属的分营和伍。”伍长拉着我行礼。
    话音一落,帐子里正做事的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我,眼睛里满是诧异。我羞惭得低下头。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怎么?居然糊涂到连自己的伍都忘了吗?”
    我呼吸一滞。
    这个声音!
    第五章:
    这不就是踩了我还把我当尸体供着的人吗?
    戈壁的傍晚十分寒冷,他坐在帐中的软榻上,披着雪狐氅,气若幽兰。抬起头来,俊丽的面孔白皙妩媚,灵秀的墨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
    古人!我今天看见的第三个美人!难道在古代,都是男子美貌,女子平庸,所以史书上画的女人才那么普通?
    他的眼里有着猜忌和戒备,这种眼神我识得,从前我打工,上门推销时,很多人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虽然他的眼神明显掩饰得比他们要好,但我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
    这种眼神很刺伤我。
    “是你?!”我听见他惊呼。
    “呵,是,是我,啊不,草民。”想了想,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称谓来自称,只能仿照很多人的样子,自称草民。
    伍长在旁边看着我,眼神诧异又羡慕,随即皱了皱眉,说:“不是草民,是在下!”
    “你没死?是活的?”
    我扯扯自己的脸皮说:“在下还活着。”
    楚美人似有似无地一笑,说:“怪不得我那时听到呻吟声,还当你是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原来你命大,倒也没死成。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一问我就呆了。
    “我……我忘了……”
    我的声音细如蚊呐,可是全营的人都静下来,很惊奇,像看会说话的畜生似的看着我。钟灵毓秀的楚美人眉头轻蹙,看着我满眼不解:“忘了?”
    我点头如鸡啄米。
    “你……”他似乎有些疑心:“伤怎么样了?”
    经他这一问,我想起了胸口的伤,顿时剧痛袭来:“啊呀!本来我都忘了,大人这一提醒,现在又疼起来了。”
    “你别对大人无礼!”伍长小声在我耳边提醒。只是他天生嗓门儿大,这压低了声音的“小声”,全营帐都听得见。
    “我哪有无礼?”我被他说懵了。
    所有人看着我,继而面面相觑,满脸朽木不可雕的无奈。我还是不解,难道要我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地说:“哈伊,楚大人,承蒙您的厚爱,您的一个微笑,小的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楚美人开口,声音清悦宛如湖水漾起的涟漪,直灌心底:“行了,不计较这个了。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我左右看看,确定他是在叫我,于是走上前去。胸前的铠甲早已染满了血,皮肉黏在铠甲上,已经风干了,有的血渍凝固成了血渣。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的伤口,又解开我的铠甲。这一扯牵动皮肉,我嘶一声惨叫起来:“啊,别解衣服,疼!”
    “喊军医来。”他对着身边一名下属吩咐道。“伤这么重,没有看大夫,居然还活了过来,你这命可真够硬的。”
    我一张脸早已扭成了怪物史莱克。
    他让侍卫拿来一柄剪刀,把我黏在铠甲上的皮肉细细地分隔开。偶尔扯到伤口,我闷哼着,冷汗不住地流。
    “早晚也得疼,你忍忍吧,待会儿上药,叫你疼得打滚。”
    一会儿军医来了,楚美人把我放在地榻上,那军医就掀开我的铠甲仔细按了按,接着给我上药包扎,又给我把了把脉。
    “奇了!他这明明心脉受损,被矛状物体戳穿了心脏,为何还能活着?”
    其实这具身体确实死了,不然我哪儿能过来?
    楚美人闻言又看了我半晌,随后低声淡淡道:“军医,给他开些伤药养伤,别的不用管。至于为何没死,世界万物千奇,哪有说得清的。”
    那军医唯唯诺诺道:“是,是。”说着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开药方。
    楚美人坐在榻边,没有看我,只低声问道:“真的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吗?”
    我摇摇头:“我觉得我应该是叫林小舟。”
    我真正的名字是周小林。可是也许,我应该换个名字了。听见这里的人叫我先前的名字,我总会下意识想起那个世界的许多往事,心酸不已。忘却前尘,名字就这样换过来吧。
    他斜瞟我一眼,五官如罂粟花散发着嗜骨的毒和夺魄的美,我只觉得被他这一看,有如万道金芒刺身,听得他冷笑一声:“呵,应该是。”说着起身,走到帐子另一边,似乎在和那边的人交待什么事。
    等他回来,军医已经把药方开好,有人进帐来拿了药方抓药熬药。他仍然坐在榻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得我心里忐忑。
    想睡,胸口又疼得睡不着;睁着眼,气氛又太尴尬。
    终于熬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有人端着药送进来,放在榻边的紫檀木案几上。
    “你在我这里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普通士兵哪有像你这么幸运的,能在我帐子里养伤,还有人替你熬药。他们顶多是包扎一下,敷点外伤药便打发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是,谢谢楚大人照顾。”
    他微微一笑,在我看来却带着轻视和讽刺。他没有再说话,端起药碗,汤匙在碗里和了和,吹了几下,递给我:“自己喝了吧。”
    我心里暗暗抑郁,为什么电视上有人受伤了,都是别人给他们喂药?我竟是连享受喂药的机会都没有么?
    端过药碗,手肘突然针刺一般的疼痛,我吃痛,手里顿时失了力,碗没有端稳,“哗”全倒到了被子上。
    “喂!你!这是楚大人的床榻,你把药倒在被褥上,要楚大人怎么休息?”一旁值军的侍卫对我怒目而视。
    完了,我把楚美人的床榻弄脏了,他会不会动怒,打我军棍,把我吊起来用皮鞭抽,发配边疆,逼我自裁,剥皮不见血……
    据说古人等级分明,没有人权可言,而我是社会最底层。我就是那被人一脚碾死的蟑螂。
    我闭上眼睛,惴惴不安等着暴雨雷霆的降临,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请罪。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我抬起头,看见他眉头似蹙非蹙,回头对那侍卫吩咐道:“重新拿一床被褥来。顺便,再上一碗药。”
    “可是……”那个侍卫有些犹豫:“您认床……”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碍的,把东西拿来。”
    那侍卫走出帐去。我踌躇着说道:“大人,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转过头来,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的袖子撸起来。
    饶是我拖了裹在身上的硬硬的铠甲,他这么一撸,也擦得我生疼。胳膊露出来,手肘一处,红肿中泛着青紫,惨不忍睹。
    这是今天装死时,那个踩到我胳膊肘上,一下子踩得我魂游天外三十分钟的蠢士兵留给我的伤。
    他抬起头盯着我,眼神锐利,盯得我心里发慌。他的眼瞳黑亮而又灵秀,似是能把一切都看得通透。
    “怎么伤的?兵戎相向好像不是这种伤吧?”
    我无言。让我从何说起,难道要我说,这伤是我装死时被踩到的?我虽然不懂冷兵器时代行军打仗的规矩,却也懂得逃兵是怎样的概念。会被处以军法的,比现在还惨。
    帐子里一阵寂静。万幸,这时那个侍卫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他把药碗放在榻边的桌上,换掉我身上的被子。
    “再去拿点金创药来。”楚傲卿吩咐道。
    我刚想起身阻止,转念又放弃了,只是保持沉默。以前我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受伤挂彩多多了,也很少用到伤药。
    他看看桌上的药,淡淡地皱起眉头,拿起碗,用汤匙搅了搅,给我喂药。
    我惊得眼睛睁得老大,受宠若惊,拘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我宁肯他不给我喂药,我换没受伤的那只手,拿起碗仰头灌掉就好。前世我是个草根倒霉蛋,今世我又是个底层士兵,哪儿用得着拿汤匙优雅的喝药啊,憋死人了好不好。
    还有……要是不想给我喂药的话,就别勉强自己了。皱着眉头,神色间全是不堪与不悦,好像污了手似的,我这被喂的人看着也不好受啊。
    一边拘谨着,一边腹诽着,那药总算喝完了,而我居然忽略了它的苦味。
    喝了药,又是一阵寂静尴尬。我正发呆,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至于当一辈子士兵,灰头土脸地过这么一辈子,然后不知何时就死在战场上吧?
    账外突然有人通报,接着一个服色与我这个底层士兵不同的人进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说道:“禀楚大人,军里没有叫林小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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