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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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稀里糊涂地刮了一夜,漫天风沙飞舞,分不清方向,也找不到出路。没有火把,身子也冻得厉害,叶玖清觉着自己的嘴皮子都僵硬了。严漠洋已经昏了过去,他跟杨若云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向,但茫茫大漠,哪里知道出路?
“先找个地方帮王爷逼毒吧,再这样拖下去,他身子受不了的。”
叶玖清望着眼前一片荒漠,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泥沙,“可是这里夜里有山贼,又有野兽出没,只怕我们一停下来,就得断命,更何况李穆言还有可能派兵正在四处搜寻……”
“那就没有办法了?”杨若云语气焦急,叶玖清从未听他如此发过火,两人都心急如焚,可这个时候万万乱不得。
这时,天边突然出现一长串青灯。叶玖清连忙道一声“小心”,就扶着严漠洋往暗处走。哪知,一个幽幽的女子声音叮铃地从远处传来,“别走了,我都看见你们了。”
“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严漠洋的人?”
明明还在远处,可是短短两句话,一群白衣女子就已飘身到眼前,叶玖清不是借着青灯的灯光看清她们都有脚,险些以为来的是鬼。那带头的女子年龄较小,长得清秀可人,一双眼硕大,看着却有些眼熟,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那小丫头不依不饶地追问,“问你们话呢,到底认不认识严漠洋?”
严漠洋还在昏迷中,杨若云和叶玖清又不知来的女子究竟是何人,不敢轻易回答,方才才受了炸药的伤,切不可轻易对敌。
“两个哑巴,一个死人?”小丫头翘着嘴问,“倒是说句话啊,我可是要赶着去救人呢!”
救人?!
两人对视一望,这小丫头究竟是谁,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居然说要救严漠洋。杨若云倒不记得严漠洋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的小丫头,莫不是他连这样的小丫头也……方才席梓宁的那出戏吓得他心惊肉跳,如今看见女子便心慌。
旁边的女子小声嘀咕这,“主子,你看这两人身上穿的衣服,定是山贼。三更半夜出现在这荒漠,肯定有图谋,旁边还有个死人,奴婢帮主子杀了他们,以免他们再作乱!”
那女子一挥刀,小丫头就吼道,“你傻的啊,你见过有哪个山贼穿军甲的么?他们三儿不是楠西国的兵就是暗殇国的兵,根本就不是什么哑巴,只要他们愿意说,肯定知道严漠洋在哪里!”
叶玖清再看那女子,终于看出了名头,问道,“姑娘是谁派来的?”
“叫谁姑娘呢,我们主子是……”
“哦,是错了。该叫公主才对,辗脂国的小公主,上官馨娉。”叶玖清浅浅地一笑,望着那女子机灵的大眼睛。杨若云惊诧,“上官……公主……”
“上官禧的小妹。”
小丫头抿着嘴一笑,“算你们两个聪明。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还不快告诉我严漠洋在哪儿?”
叶玖清道,“公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公主为什么要找王爷?”
“我禧哥哥舍不得他死,一连三天飞鸽传书,叫我们兄妹几人前来救人。凌哥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半天没见着人影。”小丫头眨着大眼睛抱怨着,“喂,你们究竟什么人啊,问东问西的,还没告诉我严漠洋在哪里呢!”
“就在这儿!”叶玖清指着身边晕过去的严漠洋,说道,“他中毒了,刚才又中了炸药……”
上官馨娉将手中青灯拧到严漠洋的脸上,仔细一看,三人都一脸乌黑,衣衫褴褛,看起来跟要饭的差不多,哪里像什么王爷?“真是严漠洋?”
“是,还劳公主带路,救我们出去!”杨若云起身,又拱手又鞠身,露出急切而又谦卑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在求人。
“馨娉,你在哪里?”空中又传出一道悠远的声音,落下一个黑衣男子,消瘦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更加单薄,脸上有些疲惫,死死地盯着严漠洋的脸。
“凌哥哥,你来了。你看,是不是他们?”
杨若云竟想不到,辗脂国的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救他们,而且还是上官禧的意思。可是,上官禧的武艺高强,为何他不亲自前来,而要飞鸽传书找兄弟姊妹帮忙?他就不担心这事传到辗脂国,透露了严漠洋的行踪和他们的安排,再引来杀害?还是上官禧别无选择了,但又不得不救严漠洋?这么想来,上官禧对王爷,还是有情义的。
上官凌默然地点头,半响之后才开口对杨若云说道,“若不是禧苦苦相求,我绝对不会救你们。”
苦苦相求?上官禧在暗殇国的王府中就已经知道严漠洋难逃此劫?
这些事情,实在是颇有蹊跷。
杨若云越想越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和叶玖清两人将严漠洋扶起来,跟在上官凌和上官馨娉身后,往这黄土外走。
叶玖清说,“我们要去飘零湖美人谷,只有那里才有治好王爷毒的药。若不快些,只怕王爷就……”
严漠洋被炸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暗殇国。严熙砯突然有些后悔了,楠西国这次用的手段并不是他开始与三公主席梓宁商量的方式,战争还未结束,楠西国派人烧王府的事还未有个交代,楠西国却称严漠洋侮辱了三公主,原本理应被讨伐的楠西国竟找到借口挥军直入暗殇国,幸得杨若云之父领兵拼死抵挡,才短暂平息这一场战争。
这消息,上官禧自然也知道了,他以为自己可以等到严漠洋大获全胜的消息,竟想不到会听到他的死讯。他原本想,小妹馨娉轻功了得,熟悉各种奇门异术,请她前去救严漠洋定能取胜。但他并不知道战场上还出了席梓宁这个女子,以为是自己送信太晚,馨娉并没有及时赶到,或是她赶到时,严漠洋已经死了。上官禧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时之间,竟有窒息的感觉。严漠洋的死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小九看着主子如今这副模样,比五皇子战死时更无助,他想劝几句,却开不了口。主子心里必定是有王爷的吧?
“小九,你说他死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小九默然点头。他知道主子这话说得心酸,不像是想回家,而像是去送死。小九对自己突然产生的这种想法感到诧异,却又听主子说,“只怕皇上不会放我走的。”
上官禧苦笑着,“他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整整一夜,上官禧都未闭眼。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床上铺着两件火红的衣裳,在昏暗的烛火下仿佛淌着鲜红的血泪。他翻了一个身,将衣裳紧紧抓在手里,辗转难安。这是成亲那日,他与严漠洋穿的喜服,严漠洋将它们好好地收在柜子里。他见过严漠洋凝视红衣的样子,半分喜悦半分惆怅。如今换作他这样静静地看着它们,只剩满眼忧伤。
他死了,真就这样死了么?为什么没找到尸体?严漠洋会这么容易就被杀死么?
上官禧心里很矛盾,到底是不是想他死?为什么希望他获救?还是只希望杀他的人是自己?
他愣住,突然流下泪来,直到咸涩的泪水滑落嘴角,才慌忙回过神,对着寂寥的空气伸出手,“漠洋,不要死……”手指空洞,温度逐渐消散,剩下无尽的回忆在脑中徘徊,他苦苦地笑着,感觉严漠洋向他伸出了手,可是,那么远,他握不到……严漠洋就是这样一直不断地折磨他,生前如此,死后更是如此。他死了,就没有仇恨了,那么他于严漠洋究竟是什么?陌生人?仇人?爱人?如若严熙砯不放他走,他也许真会死在这里。死在严漠洋的王府里,真成了生是他严家的人,死是他严家的鬼了。
他很少想过死。他为辗脂国活过,为五弟的仇恨活过,现在却想到了死。
漠洋,你到底在哪里?
他深吸了口气,从枕下摸出严漠洋送他的铜镜,用手轻抚,双眼模糊,看不清自己的样子,拥在怀里,感觉不到它的冰凉。他也很冷,到处都冷。没人为他披衣,没人帮他取暖。他推开门,寒风迎面扑来,王府里一片寂寞苍凉,信鸽静静地落在他的肩上,浑然不知。他转身,注意到肩上的东西,有些疑惑,难道是馨娉送来的?他取出白鸽脚上的竹筒拿进屋内,将房门紧紧关上,坐回床上。取出衣中药水滴在字条上,字体逐渐显现,露出一排小字:他在美人谷,很安全。
在美人谷,很安全。
严漠洋没有死!
上官禧一笑,竟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是喜悦的声音,这屋子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传出过这样的笑声了。
只要他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只是,上官禧的笑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便消散。如果严漠洋没有死,严熙砯会知道么?他知道了又会怎么做?有的时候假死的人有活路,而活着的人却没得选择。上官禧将手中纸条捏碎,不知是喜是忧。
严漠洋再次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一睁眼竟是一阵锥心的疼痛。这是哪里,楠西国的大牢还是荒漠?为何没有一丝光亮?还是自己已经死了,被锁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王爷,你醒了?”
是叶玖清的声音,“来,喝口水。”
严漠洋张着干燥的唇,将那一碗如甘露般的清泉吞下,“这是在哪儿?”
叶玖清扶着严漠洋的身子坐起来,“飘零湖美人谷,放心,这里很安全。”
“怎么不点灯?”
“点了。王爷……王爷,你眼睛受伤了,用了药,现在还不能睁开,过些日子就能好。”
严漠洋叹了口气,“我莫不是瞎了吧?”
叶玖清愣住,轻声道,“怎么会?王爷只管安心休养,若云已经跟师傅去治药了,不出三日,你身上的毒素便可清除。”
“但眼睛是被火药伤的,好不了了。”
叶玖清愣住,小声问道,“王爷知道?”
严漠洋苦笑,他亲眼看见那一团火球向自己飞来,怎会不知道?能活命已是万幸,但瞎了一双眼,只怕在看不见禧儿了。
不行,不能吧他一个人留在皇城,严熙砯一定会去找他,虽然他暂时还猜不到严熙砯会怎么利用上官禧,但他知道上官禧定会出事。严熙砯会利用任何人来帮自己达到目的,他对禧儿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你跟杨兄还是尽快会去吧!”
“可是王爷你……”
严漠洋摇头,“我不要紧,只是担心禧儿……”
叶玖清一笑,“王爷不用担心,救王爷的人正是上官禧。”
严漠洋惊喜,连忙撑起身子,问道,“他也在这儿?”
叶玖清摇摇头,想到严漠洋已经看不见了,又解释道,“不,他现在还在暗殇国,但是他请上官凌和上官馨娉前来楠西国救你,上官馨娉虽年幼,可寻路的本领极高,若不是他们出手相救,只怕我们早已困死在沙漠。”
上官凌?他会愿意救人?还是他们另有图谋?
“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没有被楠西国的人发现?”
“就他们两个和上官馨娉的几个侍女,没有被人发现。”
“他们人呢?”
“送我们出了沙漠,给了两匹马,就回辗脂国了。”
“这么说来,他们真是来救人的。”他只是想不到上官凌居然会来救他,真不知禧儿是怎么跟他求助的。
叶玖清疑惑,“王爷还担心什么?”
“没什么,我死不死不要紧,关键是禧儿。我不放心,你们还是回暗殇国吧。这次的事指不定跟皇上有关,上官禧一个人会有危险。”
“那王爷想我们怎么做?”
“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我死了。我死了,才能换上官禧的命。”无论上官禧还有没有想报仇,严漠洋都会用尽一切方法救他。
“好,我这就去找若云,王爷放心,我们定会保王妃安全。”
严漠洋点头,不知上官禧见到他如今这副落魄模样会怎么想。
“严漠洋死了。”严熙砯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一旁静坐着的上官禧依旧面无表情,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冷血,好歹也跟三弟有过一段日子,往日看着两人也算亲密,怎么三弟死了,他却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
严熙砯又叹了口气,“这是暗殇国的大事,朕给朝中大臣和全国百姓都没法交代。”
上官禧冷笑,“皇上还需跟别人交代么?”他更感兴趣的是严熙砯怎么收拾这个残局,严漠洋死了,暗殇国就没有了常胜将军,严熙砯的暗殇国就没了顶天柱。虽说严漠洋一直都是皇上的眼中钉,但没有他也万万不行,这个时候皇上不得不承认自己比起严漠洋来还少了些本事。
“你说过,等战场上的消息一下来,你就有办法。”
上官禧又是一笑,“可是那时,我并不知道严漠洋会死在战场上。我们辗脂国跟暗殇国定下的事,恐怕也没提到有楠西国这一出吧?”
严熙砯愣住,原来上官禧也知道辗脂国与暗殇国之间有联系,他究竟知道多少?若是他知道他的父王要牺牲他来成就大业,会不会在这里时候求严熙砯帮他?严熙砯有些矛盾,他心里是想上官禧求他帮忙的,如此一来他也可以向上官禧提出条件。可是另一方面与上官禧的父王有约在先,如今死了严漠洋,若帮了上官禧就是与辗脂国国君为敌,楠西国和辗脂国两国同时进攻,他可招架不住。
严熙砯问,“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跟楠西国硬拼下去,不然楠西国三公主遭侮辱的事也不会就此罢休。”这话说出来,上官禧微微皱眉,楠西国三公主的事他也是听的传闻,不过这传闻来得蹊跷,他一直半信半疑。严漠洋真会在自己的军营里跟一个女人发生什么么?亏自己还费尽心思地请自家兄弟去救他,若是真的,他恨不得将严漠洋千刀万剐。
“可是……”
话还未出口,门外便有内侍传报,“皇上,杨将军和叶将军回来了。”
杨若云和叶玖清?他们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们不是该和严漠洋在一起的么?
上官禧紧紧地盯着严熙砯,担心中途出了什么变故,只听严熙砯说道,“传他们进来!”
严熙砯整装坐回龙椅上,上官禧依然显得有些不安,他双眼盯着门口,恨不得立刻冲出来抓住那二人问个究竟。他们两个在这里时候突然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所有人都说他们三人在战场上被火药炸为灰烬,当作死人就好了,干嘛还要回来?
上官禧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这里是严漠洋的暗殇国,严熙砯跟楠西国的人串通好了来陷害他,他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是自己太紧张了,一时乱了心志罢了。
上官禧靠着椅子,舒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不闻茶香,只嚼出苦涩的味道。
“罪臣参见皇上。”
杨若云和叶玖清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这样子看来真像是来认错的。严熙砯扬起一丝冷笑,正愁着这事没人负责,他们两人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你们还知道有罪?”严熙砯将桌案一拍,杨若云顿时一惊,他料到皇上会心急,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生气。
“你们两个,一个是王爷手下的大将,一个是援军统领,结果王爷竟死在了楠西国,连尸体都没找到。你们两个还有脸回来?”
“皇上,微臣知罪,当为今之计只有再次出兵攻打楠西国才能为王爷报仇,挽回我国颜面。”叶玖清急忙说道,如今只有把皇上的气先压下来,才能保住他们两人的性命,帮王爷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叶玖清又继续说道,“楠西国这次之所以能大胜我暗殇国,全是因为有江湖人士相助。而这个人正是我的师弟李穆言,他的兵法路数微臣熟知,这次出兵定能大获全胜。”
“你有多大的把握?”严熙砯忍下气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他们能出兵固然好,可万一要是又输了,那暗殇国就真是颜面无存了。
“八成!”
叶玖清接着说道,“若三王妃上官禧跟我们一同前往,微臣有十成的把握!”
“为什么叶将军要我去?”
皇上还未惊讶,上官禧先开了口。杨若云和叶玖清愣住,刚才慌忙进屋就跪着,连头都不敢抬,竟不知上官禧也在这里。更让两人诧异的是,皇上请上官禧来这里做什么?上官禧身旁的桌上有茶和茶点,都有动过的痕迹,看来上官禧与皇上已经在这房里呆了有段时间,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跟辗脂国有关,还是楠西国有关,还是,跟严漠洋有关呢?上官禧既然要出手救他们,又不该跟皇上是一路人,可是……叶玖清虽聪明,但上官禧这人却始终让他想不明白。
叶玖清理清思绪说道,“因为,楠西国大将,也就是李穆言,只有三王妃有办法对付他。”
“是吗?”严熙砯斜眼看着上官禧,“哦,那我倒要看看,王妃会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个李穆言。”
上官禧没有插话,叶玖清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他不认为杨若云和叶玖清会对他动什么心思,毕竟是严漠洋身边的人,能留在严漠洋身边的,该不会是什么可憎之人吧。
现在,他的心里也帮着严漠洋说话了。
可是楠西国三公主席梓宁的事,他该找机会好好问问他们了。
上官禧回了王府,呆呆地坐在廊子边,撑着头望着满园的桃花。暗殇国有春夏秋冬四季,不像辗脂国四季如春,总觉着少了些乐趣。可惜,严漠洋不在这里,他陪他看过冬天的雪,却未陪他看这春天的花儿。他叹了口气,说道,“小九,帮我收拾行李。”
小九忙问,“主子,我们是能回辗脂国了么?真是太好了,奴才早等着这天了。”
“不是,”上官禧起身,拍了拍袖上的花瓣,又叹了口气,“我要去楠西国,就当是为了严漠洋报仇。”
“报仇?”小九惊讶,“主子,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五皇子报仇么?王爷如今已经死了,你该安心才对,干嘛还去什么楠西国为王爷报仇?”
上官禧看着小九,说,“小九,我问你,严漠洋死了,你心里有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小九默然,想了想,王爷知道他是主子身边的奴才,一直不曾为难过他,日子久了,也未觉着王爷像是外人口中说的十恶不赦的坏人。突然听着王爷死了,小九心里始终不敢相信,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主子嘴上不说小九也明白,主子也是舍不得王爷死的,所以才迟迟下不了手。主子如今问他心里的感觉,小九越想越难受,不知不觉地流下两行眼泪。他点了点头,用袖子抹干眼泪,对主子说道,“我明白了,主子,我这就去给您收拾行李。”
上官禧叫住他,“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吧,跟我一同去。这王府如今是空了,你留在这里也……”
小九点头,“知道了。”
以前觉得王府是冷漠的,如今觉得王府是冷清的,少了些人就变了味儿。上官禧走进院子,将手轻放在七弦琴上,寥寥余音……
“杨将军,叶将军,你们两个下来吧。”
嗖的一声。两人便从房顶上下来,杨若云笑道,“王妃果然好耳力,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来的?”
上官禧无奈地一笑,“上次杨将军在树上时我也知道。”
杨若云一愣,这上官禧的武功谁也没领教过,他究竟有多少能耐,还知道多少事?王爷了解他么?
杨若云笑道,“王妃既然知道我们来了,也该猜到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吧?”
上官禧依旧低头抚琴,“你们来这里为了是什么我不敢兴趣,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席梓宁的事。”
“席梓宁?”他想知道楠西国公主的事?
“席梓宁是楠西国的三公主,严漠洋是暗殇国的三王爷,两人还真是般配。”上官禧冷笑着,这神情从未有过,他的眼里有恨,从未有过的恨。他以前冷漠无奈的表情杨若云和叶玖清倒是见多了,这样的表情却是个意外。
叶玖清道,“那只是王爷的旧事……”
“我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只想知道严漠洋那天是不是真在军营里污辱了她!”
琴断,声破,上官禧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尖锐。
杨若云大笑,原来上官禧也会在意王爷的这些事。
“没有,没有,那只是楠西国的奸计,王妃怎么能相信?”
上官禧握着流血的手指,轻轻地吐了口气。真是奸计么?还是他忘不了他的旧事?还是自己太在意了?上官禧起身,恢复往日平淡的神色,说道,“是我冲动了,二位别见怪。”
“怎会?王爷要是知道了王妃为了他的事冲动,就是死了也会笑醒的。”
上官禧轻笑,“算了,不提了,其他事情等出了暗殇国再说吧。”
叶玖清道,“放心,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只怕有人等不及要见你了,明日我们早些出发吧。”
上官禧皱眉,“二位将军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么?”
杨若云摇头,“我们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严漠洋是活着,但是那毕竟是火药,万一他伤了瘸了,他还会甘心地活着么?他只怕还想着陷害他的人,准备报仇吧?
叶玖清附在上官禧耳边轻语道,“他受伤了,瞎了……”
瞎了。
也就是说,严漠洋再也看不见他了。
上官禧无奈地轻笑道,“没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这话也只能算是安慰自己吧。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叶玖清点头,“他就是放心不下你,才叫我们回来,并不是为了搬兵攻打楠西国为他报仇。”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关心他?上官禧笑了笑,眉头逐渐舒展,“两位将军,府上有刚做的糕点,吃了再走吧。”
上官禧先回了房,小九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脸平静的笑意,而后那笑便消散,他扬着嘴角说道,“小九,你过来,帮我做件事。”
上官禧附在小九的耳边,小九听着主子的吩咐微微点头,显得有些惊恐。上官禧递了封信给他,“交给他们,然后把茶点送到前厅去。”
“是。”小九点头,拖着步子走出门外。他有些失神,方才主子说,将这封信交给管家,明天他们走了以后,让管家按信上的吩咐办事。
王府里的管家,主子跟他很熟么?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帮主子做这些事,反倒要把他带走,让管家来做这些事?小九从未见过主子在这王府里跟除严漠洋和他以外的人说过话,主子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管家?难道管家他是……
主子的心思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上官禧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楠西国的将士,谋略过人的李穆言,还有“胆识过人”以手段玩弄于严漠洋的席梓宁。叶玖清口中的飘零湖看似是个收留孤苦的地方,实则却人才辈出,更让上官禧对谷主王诗赋有了兴趣。
可当李穆言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有些骇然,这个人全然不是他想象的模样。青涩稚嫩,还是未经世的孩童神色,一脸倔强不屑。上官禧算是明白了,飘零湖无论出多少人才,都是一些常年隐士,不知人情世故,也不知人世险恶,要么如叶玖清一般心智淡薄清澈,要么如李穆言一般狂妄自大,以为可以天下称雄。
上官禧不由地扬起一丝轻笑,朝那李穆言望去,“听说你想见我?”
李穆言笑道,“是,我以为你会留在王府里哭得死去活来地为你家王爷办丧事,而不是来见我这个杀夫仇人。”
“哦?你认为我像是这样的人么?”
他像是这样的人么?不像。传闻这个辗脂国的太子自从入了暗殇国的王府就变得极其谨慎,连性子向来古怪的严漠洋,他也能将他调教得服服帖帖。李穆言本以为上官禧是一个何等魅惑的美人,今日一见也觉与心中所想不同,他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便是笑脸上也是一层冰霜,活脱脱的一个冷美人模样。
李穆言道,“不像。”
上官禧冷哼一声,“我答应过叶玖清,看在你与他师兄弟一场的情分上,今日一战无论如何都要给你留一条生路。但是严漠洋的死是暗殇国的大事,我若不杀你就不能跟皇上交代。不如这样,你脱离楠西国成为我的手下,助我铲除楠西,也许我还能帮你向皇上求情给你一条生路。否则……”
李穆言皱眉,“否则怎样?”
上官禧冷笑道,“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大开杀戒,让你们统统去给王爷当陪葬!”
李穆言轻笑,眼神流转于上官禧的脸上,“好,那就看美人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李穆言的一句美人叫得婉转,上官禧却听着极为刺耳,他一挥长剑,剑鞘直直向李穆言射出。李穆言侧身躲过,剑又袭来,上官禧的剑法极快,招数变化莫测,先是剑神尤梦楚的独门绝招“五步夺魂”,后是断肠谷谷主牟敬的绝技“斩情扰梦”,再是依天道人的拂尘功……招招狠毒,招招欲取他性命,李穆言根本无力还击,只得步步后退,防守自卫。
身后将士前来护主,不管多少人上官禧都照杀不误,丝毫没有手软。这一刻,不仅李穆言吓到了,就连杨若云和叶玖清都极为惊讶。此刻的上官禧杀人不眨眼,与严漠洋的心狠手辣有何分别?
上官禧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李穆言瞪大眼睛看着他,上官禧只是轻笑,“怎么,我才用了三层功力,你就已经无力还手?你猜猜,我若是用五层功力,你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李穆言还未反应过来,上官禧便加深了功力,他径直被摁到地上,剑已在颈上抹出一条血红。他惊恐地问道,“你究竟是……”
上官禧挑了挑眉,说道,“我本没有理由要帮暗殇国做任何事,我不过是个人质而已。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杀你么?”
李穆言愣住,呕出一口鲜血,他仰着头,依旧一脸的倔强。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他输了,彻底地输了。他没有想到,当见到自己认为最美好的东西时,竟是他的死路。
他更不会知道,上官禧的好已经注定只会对着一个人。
上官禧依旧冷笑道,“因为,严漠洋只能死在我手上……”
他轻笑着,那剑便摁了下去,李穆言整个脑袋掉下,滚到杨若云的马下。方才两国激烈交战,人马混乱,杨若云看不见刚才发生的事,更听不到他们说的话,只是这人头落下,李穆言的死相惨状让他骇然。
楠西国的士兵见统领已死,连忙弃械投降。
上官禧笑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三王爷苦苦思量了几月也无法战胜的楠西国,竟在上官禧一日之下就攻破。叶玖清紧紧抓住杨若云的胳膊,无奈地摇头,道,“若云,你说,这是不是才是真的上官禧?”
杨若云紧紧地盯着叶玖清问,“你在担心什么?”
叶玖清摇了摇头,“我在想他来暗殇国和亲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他五弟报仇?这事我们早就猜到,清儿又何必担心……”
“不,也许还有我们猜不到的事情。”
上官禧扬起头,望着大漠无垠的天空,说道,“我想再见一个人。”
杨若云骑马过去,低着头问,“谁?”
“席梓宁。”
杨若云惊诧,“为何要见她,皇上派给我等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算是为王爷报仇也……”
上官禧转眼一笑,“杨将军紧张什么?皇上交给你们的任务是完成了,可交给我的任务却只完成了一半。若是真想为帮王爷真正地报仇,就不得不见席梓宁。”
杨若云仍有些顾虑,“可是席梓宁她……”
叶玖清也跟着说道,“上官,楠西国的三公主可不是一般人,若云只是担心你会像王爷那般被她利用,到时候又让楠西国抓住把柄,只怕不好收拾残局……”
上官禧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更要去会会她,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厉害,连暗殇国的常胜王爷都败在她手上。”
上官禧哪里知道,以严漠洋的本事根本就不可能败给楠西国,只因李穆言当时一语提及上官禧才让他乱了阵脚。
杨若云追问道,“那,皇上交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任务?”
上官禧上马,拉住缰绳,道,“你们也该猜到,皇上与楠西国、辗脂国暗中联系,而且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除掉王爷。但是楠西国这次与暗殇国的交战,已经超出了原本与皇上的约定,皇上怎么忍受得住如此挑衅?所以,他这次同意让我来还有其他原因,一是彻底攻破楠西国,二是给辗脂国威胁。曾经的辗脂国太子上官禧如今却为暗殇国征战沙场,只怕此事在天下人眼里都极为明了,辗脂国也不过是暗殇国的附属国罢了,这计谋倒是好的很。”
他说完便冷笑了几声。父皇要他做的事情他没有下手,如今却转而投靠暗殇国。并不是他不想为五弟报仇了,而是他记得严漠洋说的话,若不弄清父皇的真正用意,他是不会轻易要了严漠洋的命。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许多真相也浮出水面,人心叵测,他甚至感觉到五弟的死另有玄机。
回到军营,上官禧又与杨若云、叶玖清二人商讨更多进攻楠西国的战略。小九端着茶点守在一旁,直到几位爷商量完要事各位回去,才抬起头来看着上官禧,欲言又止地叫了声主子。
上官禧知道小九有话,便扯了张椅子让他坐下,“小九,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不是外人。”
他端起茶抿了口,眼却盯着小九,小九慌忙低下头,坐在主子面前跟主子说话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说吧。”
“我……主子,你……战场上怎么……”
小九实在是说不出口,他总感觉主子与以前不同了,可是这话真说出来,主子听见了会生气么?他越揣测不到主子的心思,越不敢说,整个人不自在,也是在主子面前头一次这般拘谨。
上官禧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微浅地笑道,“心慈手软办不了大事,我不也是恨严漠洋恨得入骨才答应和亲的么?有些事情没得选择,既然走到如今这步,我便也不能回头。更何况以前拜过那么多位师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一统天下?只是换了种方式罢了。如今在暗殇国,不得不……”他略略地顿了一下,苦笑着说道,“不得不受人摆布。”
小九忙摆手说道,“主子,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想知道这些大事,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你是我身边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即便你不在乎这些,我也会跟你说清楚,免得你整日瞎想,为我的事操心。”
小九愣住,主子是知道他心思的,但主子到底知道多少呢?他微微地抬起头瞧主子的神色,心中暖意涌出,若是能一直这般守在主子身边也是种福分。可是,为何他感觉到,主子如今所做的一切并不像是主子口中的受人摆布,而是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几近疯狂地在为严漠洋报仇呢?
王爷与主子到底有多深的感情,多少羁绊?
小九抿了抿嘴,再无话。